第37章 我们都输了
“是你！”
像是感知到查尔斯的目光，奴儿哈王朝这边望了一眼，竟立即像长辈招徕儿孙一样亲切挥手：“小伙子，快过来！”
我？
查尔斯一时没反应过来，东瞅瞅、西望望，终于确定奴儿哈王指的正是自己。犹豫片刻，他只得从命，走过去被奴儿哈王拉着胳膊，摁在了旁边座位上。
这位曾经的北境王者手掌十分有力，看来他在敌后享受到了顶级的医疗资源，说不定公教会也出了力。那天在赫图拉城外，只剩下半口气的虚弱模样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他弄的。”
面对一脸疑惑的市长夫妇，奴儿哈王先是仰起脖子、转过头，分别指了指喉头和后颈的伤疤，又豪迈地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什么忘年交。
“原来是你，竟然这么年轻。”
市长见状，竟郑重起身，向查尔斯伸出手：“请接受一个抚远堡人由衷的敬意！”
身处这样一种环境，查尔斯觉得比和二十个蛮子大战还累，只好竭力维持帝国军人的仪态，握着市长先生的手憋出一些“这都是厄尔曼军人的本分”、“能为帝国献身是我的荣幸”之类的肉麻话。
他心想：应该让尼古拉来，他适合干这个。
市长先生刚聊到他动员全城女性为出征将士缝制披风的拥军事迹，少年标志性的白发就又一次被人认了出来。
“是你！”
不同的是，这声音带着十足的怒意，有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既视感。
有情况？
查尔斯抬起头，却发现二组侍卫们一个个不为所动，娅斯卡还向来人撇去一个白眼。
“瓜尔佳，不得无礼！”
奴儿哈王换上了一副威严的面孔，对不远处身高两米有余、虎背熊腰，手中端着一盘鱼生的大汉沉声命令道。
这位是......奴儿哈王的亲卫长？
查尔斯记得他是一名序列9非凡者，有着“北境第一巴图鲁”的封号。此刻，他和自己的主子一样，换上了厄尔曼人的服饰，只有发型还保留着北境样式。
“是！”
瓜尔佳低下头，收回了怒视查尔斯的眼神，捧着餐盘前趋两步，恭恭敬敬地将其摆在奴儿哈王面前。
粗鲁的亲卫长似乎让市长夫人感到不适，她在桌下轻捏了几下丈夫的手，两人又和奴儿哈王聊了几句便一同离开了。
“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不适应？”
奴儿哈王转过头，将只吃了两块的鱼生推到查尔斯面前。
“还不快谢恩！”见主子身边的厄尔曼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瓜尔佳立即指着他的鼻子大叫：“这在北境叫作‘赐食’，是莫大的恩荣，你他妈懂不懂！”
“那我们是在北境吗？”奴儿哈王气得狠拍大腿，皱着眉头训斥道：“混账奴才！脾气这么大，怎么没见你把奥古斯都抓到赫图拉！”
查尔斯连忙俯身致谢，双手接过盘子：“陛下，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夹了块鱼生入口，满嘴鲜甜，他不禁想到：果然是北境人，不管在哪儿还是习惯吃这些东西。
“登基前，我常来抚远堡访问，甚至还去厄尔曼造访过不少大贵族，发现这种社交活动很有效、也很重要，后来......”
奴儿哈王顿了一下，将两国兵戎相见的后续回避：“总之，你要重视宴会，这里也是你的战场。”
“是。”
查尔斯点点头，认真的模样令瓜尔佳也感到满意：“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机会的话。”
“会多到让你厌烦的。”
奴儿哈王笑着拍了拍胸口：“难道我这个战利品还不够分量？”
查尔斯也被逗笑了，紧张和拘束感在三言两语间化解，某种无形的隔阂已经消失。
他当然知道这是统治者——他们博取好感就像自己挥剑一样熟练——的基本功，但不得不承认这层伪装有其必要性。在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敌人”的同时，他也觉得奴儿哈王具有相当过人的政治智慧、气度和人格魅力。
他在北境也一定具有如此灵活的政治手腕......他们真的是野蛮人吗？
在厄尔曼人的宣传中，北境的社会形态与狼群无异，狼王之所以是狼王只因为它是最强壮、最凶狠的那一只。
因此，将北境人从这样原始而暴力的社会形态中解救出来，被视为一种光荣的使命。
“怕只怕，我让帝国迎来了更可怕的敌人。”
查尔斯一脸真诚：“您用智谋和决断赢下了这场战争，但文哲固伦女王小小年纪便如此勇敢坚定，她会成为比您更优秀的统治者。”
他自认为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会说话的，总是能将娅丝卡哄得眉开眼笑。根据自己的经验，在父母面前夸奖孩子总是百试百灵。
“哈哈哈哈哈！”奴儿哈王果然爽朗地大笑起来：“那孩子的话......也许真的可以。”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这场战争......姑且只能算平局！”
“平局？”
查尔斯一愣，心想：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奉承厄尔曼人到这个地步吧。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从这个角度上看，我们都赢了。”
说完，奴儿哈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北境的政治目的当然是生存空间......”查尔斯若有所思：“厄尔曼的政治目的......难道不是压缩北境的生存空间吗？”
“不，是时间！”
奴儿哈王摇了摇头：“看来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
时间！
查尔斯顿时有一种“对上了”的感觉，侯爵府一行人竟然将连总军长都无权得知的秘密告知了奴儿哈王！
“你们的元老院，连同奥古斯都那老家伙都吓坏了，要么就是彻底疯了......”
奴儿哈王压低了声音，嘴角微翘，似乎是在嘲笑对手们的胆量：“......不能再说了，我作为阶下囚，总得遵守你们的规矩。”
“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诡异的笑容从他脸上浮现，恍然间，查尔斯感觉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在巨鼓之上癫狂起舞的身影：
“——我们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