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大的缘分
天已是十月初一日,入了冬,有些阳光照着也不暖人,风一刮过来却是挨了刀子的冰凉,杜宗文且行且唱,着意打量着这座深嵌入中华民族灵魂深处的城子,诚然在公元755年这个时空里它称得上任何的赞美,它雄浑,它繁富,它是世界的灯塔,它是文明的象征,它是诗人的天堂,它是民族的丰碑。
然而作为一个从现代来的穿越者,就像他口中的歌词,杜宗文感觉自己在游一座寒山,长安一百零八坊、东西两市与“高大上”这些现代词汇是完全不搭的,就东西二市而言,更像是中东的大巴扎,虽则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市人摩肩接踵,烟火气很盛,但“落后感”是明显的。
灰暗斑剥的墙垣,坑洼不平的泥水路,骡马骆驼等大型牲口的体味和粪臭以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的人尿人粪充斥于整个空中,怎么也摆脱不了。
但他还是有醉意,因为眼前的一切填补他想象力不足的遗憾,一块酒招子的样式,一块牌匾的字体,一声高起的叫卖都让他欢喜。
“来者恋,如大梦眼前。我欲迎风再留住几步…”
“哎哎!唱的什鸟?”
左侧酒肆嚷出了声,声音不老声气却老,是三四个蹲在台阶上的市井游民,都穿着黑褐色短后衣,手里都拿着家伙什,见杜宗文不理会,嚷一声,便跳起来拦住了去路。
“这猪大肥!”一个尖嘴鸢肩的朝猪头踏了一脚,他手里拿着一个拳大的钩子,拇指粗,一尺来长,还真像现代农村勾拿猪的家伙什。另外三个人一个持棒,一个持短刀,一个却是腰肩上围着大串绳索。
“你倒恁瘦!”刘一马上就还了口。
瘦子不恼,望着伙伴笑了起来。
杜宗文上前道:“诸位朋友有何贵干?”瘦子用铁钩指了指幌子:“写的什字?我他娘的没看明白,你是卖昆仑的卖猪的?还是卖卜卖药的!”杜宗文笑道:“遇有心人,售无价宝。朋友看不明白就是无缘了!”
“这话有趣,小爷现在又看明白了!”
杜宗文道:“朋友既看明白了,为何不让开道来?”瘦子刺起眉头道:“哎!你他娘的戏我不成?明白告诉你,我们四个是花大侠宅上的,奉了令入市勾猪,钱不短你的,你自往宅上去讨,还有多的赏!”便挥了人上来动手。
刘一转头看杜宗文,磨勒握刀在手,也望了过来。
这是自己倒霉还是给花金刚盯上了?
杜宗文沉了脸,也没有多想,高声道:“煌煌天日,朗朗乾坤,你等莫不要强抢人财不成?”瘦子道:“谁抢你的,说好是花大侠买!”他听出来了,这厮不是脸嫩而真的是年小,言语又空大,多半是个没根没柢的书生!
刘一见他伸了铁钩过来,便踢了猪肚一脚,白猪与他熟了,也着实是有些害怕,对前便窜。瘦子四人便都吃撞到了地下,围看的着慌,有避的,有使家伙什吓唬的,起了闹。
市中人多,杜宗文怕出大事故,流矢喊停,磨勒腿虽伤了,手却能使,将缰绳拽紧。刘一使劲扯住猪耳,二师兄总算停了下来。前面一匹马惊了,盘着蹄子嘶叫不已。
“好!好!腿也伤了,这事了不得了!”
瘦子四个追了上来,这回乖了,只围了杜宗文。刘一见状不好,转身便去唤市吏。杜宗文倒不慌急,他在栎阳还买了四柄刀,靴筒里两柄,袖中两柄,这厮们敢动手他就依着王法办了他们。
严武阿叔在富平杀了那么多人,一点法律责任也没有!
这四个脸皮看着不老,经验倒不嫩,也只是拿个架式,并不先动手。不多会,刘一就嚷了过来,后面跟着魁大的赤脸汉子,穿着杂吏的青衣,左臂上系着深绿绢带。
两京市署令从第六品上阶,当是市署杂吏了。
这汉子一站过来,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暖了,并不是心里感受,而是这厮身上确实在往外释放热气,这说明他的身体机能非常出色。
“就是这四个,要白抢我家驾车的猪,还要打我家公子!”刘一道,这厮很贼,知道这时候合说“公子”而不是“老大”。
瘦子冷笑道:“梁哥,这事你看着办,我等与花大哥买猪,说好的价这厮转脸不认,还踢猪伤人!”
杜宗文要说话。
这姓梁的却将手一拦,道:“不必多说!”过去将瘦子手中铁钩一扯,拿在手里。瘦子吃惊,跳在一边道:“你…要做什!”姓梁的蹙着眉头也不说话,两只手扳扯起那钩子来。
拇指粗的铁钩竟然吃他一双肉手一寸一寸扳开了,扳直了!围观者都一片声叫好,杜宗文更是目瞪口呆,这魔术表演吗?
赤脸汉子将铁钎往瘦子怀中一塞,挥手道:“散罢!”瘦子没话说了,对着杜宗文嚷道:“小子,记住小爷的姓名——李酒盏!”杜宗文道:“好,我记着了,你也记着我的——杜飞熊!”
只所以不说真名并不是怕他怕花金刚,而是怕诗圣知道了寻了来,相见之前他得先搞定王元宝,有了钱,有了官,河西尉就是河西太尉!
李酒盏瞪着眼挥了挥铁钎,扭身走了。
赤脸汉子对杜宗文道:“这厮们也只是嘴劲,不必过忧!”揖手便走。杜宗文追问道:“且慢!贤公可是安宁乌氏人?”
赤脸汉子看住了脚,蹙着眉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淡眉圆脸,半村半憨,摘了冠脱了木屐最多不过五尺,乡党里并没有这个人,他很肯定的。
杜宗文见他点头,又道:“那贤公可是讳崇义?”梁崇义可是安史之乱后堂堂一方诸侯,地盘还是在诗圣的老家襄阳,真是天大的缘分!
安史之乱前还一文不名的除了他,便只有薛仁贵之孙薛嵩了,薛嵩最不值钱也是将门之子,估计拿不下,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公子如何识得在下的?”
杜宗文道:“梦寐之中闻之!贤公,酒肆在旁,可否赏脸移步?”梁崇义一时摸不着头脑,向后一指道:“非敢拂公子好意,今日不得闲!”杜宗文道:“那贤公什时得闲?”
梁崇义道:“我这杂事,市坊一日不闭,一日也不得闲,公子的酒崇义心领了!”揖手便走。杜宗文追道:“贤公,我这一席酒事非小可,关乎公一生富贵!”梁崇义道:“公子休来取笑,我一个肚饥汉说什富贵的!”并不停步。
这家伙身高起码一米八,腿长脚大,步幅又快,杜宗文踩着半尺高的木屐,实在追不得,只好站住了,不过也不怕他走了去。历史上是安史之乱暴发,玄宗募兵他才投了军的。
“老大,酒楼有人请吃酒!”
“谁?”
“是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