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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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鬼扯

杜宗文扶着栏干,望着下面闹嚷的人群一时没动,突然肩上就给拍了一下,回头看时,却是那王十五。

这厮不阴不阳的笑道:“磨蹭什鸟,想跑?你只管跑!”用断手指了指馆驿大门。杜宗文莞尔一笑,拍着栏干叹道:“阿叔此手可惜!”王十五脸一狞,左手一把抓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怎的?敢轻侮你爷?”

“怎敢,只是可惜!”

“可惜——哼哼,明日有人断手断脚,断首就更可惜了!”

杜宗文摇头再叹道:“也罢了,本来小子有微技,可以无中生有,使阿叔贵体复全!”王十五一怔,想起了适才那两枚消失的铜钱,心不觉大动,要信不信的道:“细说来!”

孟子写过一个段子,说是一个人的无名指不能伸直,一不痛二不要命,对生活也没有任何影响,可是只要有医生能使指头伸直如常,哪怕相距千里万里,这人也会寻了去。

果然如此!

杜宗文将他往旁边领了领,道:“阿叔可知我昨夜为什在地界祠么?本也不为其他,乃奉师祖之命拜祭狐仙也!狐仙享祭欢喜,因此邀我入其洞府,欢乐之际,却为阿叔等所扰,便有了这场闹!”

王十五一脸狐疑,将断手一挥道:“鬼扯什的,手怎的医?”杜宗文道:“非是乱扯,阿叔之灾,乃是狐仙所降,要得断手复生,一要好药,二要祭祀。药小子可代为处置,祭祀却得阿叔自行!”

古人可没有几个是无神论者。

王十五答了话:“怎的来?”杜宗文道:“狐仙好吃鸡,阿叔每日子夜焚三枚香供三只蒸鸡于地界祠,挚诚磕头,七天之后,狐仙不肯也肯了的,药乃得见效。”

“这也不难!”

杜宗文一脸欢喜:“阿叔既肯行,便只差一个药引子了!”王十五又刺棱起眉头,露出一脸凶恶来,真是蠢中透着坏,坏中透着蠢。

杜宗文道:“这也有了!适才小子不是说奉家师命拜祭狐仙么?拜祭之物便是药引子,就在祠后林中,是一条未化龙的白蟒,碗口粗细,七尺三寸长,已吃小子斩杀,狐仙享用必有所余,不拘多少,阿叔但取好的来。”

王十五拔出尖刀来,嚷道:“你他娘莫不是消遣你爷?”杜宗文道:“真不真,阿叔去看便知!小子回房敬问师祖后,便去买药来,明日晨时,小子置酒请王大侠和阿叔,付灵药,了恩怨,如何!”

“你师祖是谁?”

“仙也,不可说!”

王十五冷笑道:“你这些话不假,我十哥要的也半分不能短,你的命或可饶,那黑厮却必须死!”还是习惯性戳了戳的他的断手,一径走回去了。

杜宗文心中欢喜,吐出了一口长气。

在知道花金刚与哥舒翰的关系后,他曾经想这事易了,但将了高适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去荣便得作罢。后来他又想起了李三的话,他们这桩买卖是怕花金刚知道的。

自己说白了,搞不好这厮更得杀自己灭口不可!这厮若真将花金刚搁在心里,就不应该去做花金刚知道了会生气的事,观其逼杂役咬舌一事,可知“王魔王”不是白叫的!

跑呢?如果能跑得了,为什么不跑?

可是跑不了,猪可不比马快,一出馆驿恐怕就得给劫了去遭受满清十大酷刑。所以要脱身走,除非是干掉王去荣,可自己也没这个能耐,飞刀这厮见识过,会有防备,即使侥幸得手,他的马仔也会围上来。

本来是一筹莫展,却给王十五在肩上一拍拍出条妙计来!两军对战,攻心为上。攻心之要,在诱之威之!适才一篇修真故事下来,王十五已是给拿捏住了,王去荣也必定受到影响,这计已是成了三分之一了!

“修真”一词就诞生于唐朝,在唐人眼中大概就和今人眼中的“科学”一样,是神圣而伟大的,是真实不虚的!

杜宗文问柜上借了纸笔,回到了房中。磨勒坐在榻上,手里在玩看一瓶丸药。杜宗文笑道:“坐起来了,看来药不错!”磨勒道:“也非好药。”杜宗文道:“你识药?”

在《昆仑奴》里,磨勒离了崔家后就是卖药为生,如果俩人是同一人的话,他应该是懂药的。如果俩人是同一人的话,那么历史上他也当有地界祠一劫,后来才成了崔家的奴仆,这个崔家极有可能是崔器,从王八手里逃出后到了奉先地界,落了官手也就成了崔家奴。

“奴自小习格斗,勉强识得些治金创的药。”

“你是西域人?来大唐几年了?”

杜宗文在几案前坐下,展纸磨墨。磨勒抬起了脸,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白大眼愣了神,过了一会方才说道:“奴生在摩邻国,年小时为大食人所掠,阉割习格斗。成长转卖至安国,就是那时随了家主。家主贸易长安,因家于长安,算来已有十载。”

摩邻国就是后来的埃塞俄比亚,大食就是今天中东的阿拉伯世界,安国就是乌兹别克斯坦的布哈拉,据唐书记载,盛产马匹、宝石、药材、香料、毛织品,商业相当发达。

“你了不得,也受苦了!”

杜宗文不由地转了头,就像看一张古老的地图,一张人物油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得受多少苦!

磨勒露了点笑,无怨无艾,一脸平静。让人不由地联想到沙漠中风化的石头,以及让海浪拍打了亿万次的礁石,惯见了风浪大概就是如此。

“你家主姓安?卖的是马匹还是宝石?”

“都卖过的,药材也卖过,移家长安后主要做珠宝、质举(高利贷)。”

杜宗文一怔,莫非那包袱里有珠宝?应该有珠宝,怪道王去荣急眼。又问道:“年也近了,你主家为什迁往洛阳?”磨勒默了一会,道:“大概是信了麻葛的话,天下将乱,长安当灾。”

麻葛是祆教祭司的音译,在唐朝正式的名称是祆正、祆祝。这些杜宗文都有所了解,也难怪崔器要打杀喜雪和尚。

各个宗教都是有先知、预言的,正面理解可以说他们预测了灾难,反面理解也可以说他们催生了灾难——甚至可以说他们制造了灾难。

安禄山将反,天下皆信之,玄宗独不信,这也是历史实事。看来磨勒的主家未必与安禄山有关系,但是他们移家洛阳,毫无疑问是用脚投票,选择相信安禄山。

杜宗文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将王去荣一事告诉他,一张纸写满,收拾好笔墨,出馆驿给王十五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