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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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拜蛇

天地一片黑暗,雨下得很大,从那黑的苍穹射向人间,带着天的寒气,天的冷漠,穿透着人间一切好的坏的、美的恶的事物。地界祠里有灯火,马在松树下颤着身子瞌睡。后面柏林里黑魆魆的,可以听到狐鸣声。

杜宗文醒来了,冷醒的,他似乎是跌进了水坑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眼前一片漆黑,好像那坑岸上还站了一排男人,都掏出裆中的那物儿,在向他头上浇下来。

不是,这是地界祠后面的柏林,雨水正从枝叶间浇下来。他的身上缠着个什么东西,像是冰冷的大水管子。同时有两团灰白的东西在他身上撕咬着,他竟然不痛,还感觉到了一些暖和。

“哎呦!”

“哎呦!”

灰白东西在叫,嘴里咬着东西在叫。杜宗文没有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动,突然有条灰白色的大蛇扑了过来,向着他的脸。

“啊!”

杜宗文吃惊大嚷,身子也坐了起来,蛇不见了,两团灰白的东西便成了条状窜到了一边,发出婴孩气恼时声音。杜宗文一时想起了杜三郎,但很显然不是它,应该是狐狸,刚才那条大蛇应该是它的尾巴,缠在身上的水管子应该就是那条白蛇了!

杜宗文一边扒身上的死蛇,一边试图还原事件。他飞出柴刀击中了蛇,寻看时被什么东西击昏,也许就是蛇,受伤的蛇缠住了他,可是自己却死在了前头,狐狸嗅着了味就过来了,吃蛇裹腹,尾巴扫来扫去却将他扫了醒来。

可是,程摇金呢?

杜宗文站了起来,四顾打量,很显然现在已入夜了,也就是说离自己昏倒已过去了整整半个白天,那击昏他的人只能是程摇金和她的两个小厮了!杜宗文发出了冷笑,心在颤,腹中怒焰升腾!

“我草!草!草!…”

杜宗文怒骂着,踢起地上的死蛇来,不是她还有谁?

如果自己是被蛇击昏,她不可能不遣程肥、程皮两个寻过来,即使看见蛇将自己卷了,也不可能不设法救之,不管救得下救不下,都没有道理扔了自己在这里不管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极力表现,为什么要随着往长安的原因,只有自己死了她父亲才会允许她回家,甚至为她遮掩这桩婚事,这样她才能得着解脱!飙车也许是偶然的,可是这地界祠一定是事先就选定的,举目不见人家,正是绝佳的谋财害命之所!

蛇是意外,可以想像如果没有蛇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不经意间给敲昏,或者睡梦中给敲昏,然后柴刀乱斫,死得比普照还惨。正是因为这条蛇,使程肥两个在敲昏自己后惊慌而逃!

杜宗文冷静下来,对着白蛇跪了下来,磕头道:“不知您是男是女,今日之事是我错了,不该踏足宝林,更不该动手加害,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救命之恩,我必铭记在心,将来发达了,一定给您修坟立庙!”

拜了起来,却又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没有发现自己,以为自己走了,失踪了。打蛇处本来就偏僻,灌木也密,一头栽下去,再给蛇一卷一拖,是不容易找着的!要是再看见蛇——林子里应该不知一条蛇的,小厮害怕,哪还会用心找的。

毕竟自己从祠里出来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她年纪小小,哪里就会生出如此毒蝎之心来!

两者可能都有,在未证实前最后不要下结论。杜宗文收拾了思绪,摸着捡着了柴刀(刚才乱踢时有踢到),对着那两只孩叫的狐狸挥了几下,便往外摸。他的身体没有受伤,发了一回脾气,身体也有了暖意,不僵了。

可如果走不出林子,找不着祠庙,生不了火,只怕会冷死,他感觉这温度已经在零度以下了。

据气象学家竺可桢的研究,中国王朝的盛衰与天气变化存在密切的关系,唐朝初期到中期恰好处在气候温暖期,气温水平要比现代高,但是到天宝末年,气温开始变冷,进入了干冷期。甚至有学者说:公元741的一场早雪敲响了大唐帝国死亡的丧钟。

杜宗文也不是陕西人无从辨别这个学术真假,但是他真的冷,牙齿也开始打战,也许刚才应该啃吃蛇肉才对,哎!一向的唯物主义者,关键时刻就一脑子的神呀鬼呀的,也真可笑!

转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一闪而过的电光中,他终于看见祠庙的一角。方向对了很快就走了出来,这时他却听到了女子的哭泣声,似乎是从祠庙里传出来的,莫非程摇金还在祠中?她在为自己而哭?

杜宗文有些感动,悔责也生了出来。

到了祠庙后面,里面确实有女子在哭,不是狐狸,狐狸叫声既像婴孩的闹声,也像女子的哭笑声。不过里面还有男子的声音,笑声,狂笑,淫笑。

莫非是恶奴欺主?程肥那厮眉眼是有些狡黠的!

杜宗文攥紧了刀,将耳贴在了祠庙后门上,声音不像程肥、程皮,很粗犷,应该三十上下汉子,很粗壮的那种。女子的声音变了形,杂着大量喘息声,听不出是不是程摇金。

自己遇着了蛇,她遇着了贼?盗贼哪个朝代都有,荒年饥岁更多,唐人的笔记小说里就记载了不少案例。

这种情况比“恶奴欺主”更棘手!里面的贼至少也有三个,自己硬闯只能是白送。杜宗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赤了身,将衣服拧干了,重新穿上,扎缚住袖口,掖好了袍角,寻了一根长木,柴刀敲在了后门上。

“邦!邦!邦!”

也没有其他法子,只有大弄虚实,使敌不测,诱敌疲敌,各个击破。

一会,里面的男声果然静了。

杜宗文压着嗓子学狐狸叫,然后又用柴刀敲。一个男声嚷了,是吩咐人出来看。很快门缝里有了火光,一个横阔的黑衣粗汉骂骂咧咧过来了,一手雁翅刀,一手柴火棒。

杜宗文退在门右边,将脚步踏实,双手捧棒,严阵以待。这厮左手持火,出门一定是先向左看,届时一棒就可以将其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