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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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吃定了!

杜宗文在知道崔器是新任县令时确实是欢喜的,因为他读过崔器的传,可以从他的行为推导出他的思维方式,就可以从容对症下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像裴涣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史书记载中,要通过自己这二十二年的人生经验在短暂的时间里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窥探得一清二楚,他自问没这本事,虽然有时候自己觉得看人挺准的。

只要史官没有胡编乱造,崔器这人他就吃定了!

“李才固是冤枉!”

杜宗文叉手说道。两手当胸相叉,左手握右拇指,左拇指向上,这就是叉手礼,是表示谦逊与对说话对象尊敬的礼仪。这个礼仪并非出自周礼,据胡十考证是源自埃及,手势恰似金字塔。

“李才受大尹之命,往羌村捕拿妖人杜宗文,既是妖人者,曾受神佛赐开心丹,七窍皆通,能知过去未来事!又曾受神佛赐金刚丸,洗髓易经,有万夫不当之力。又受邪魔附体,刀能开山符使阴兵。

而李才者,不过父精母血,凡夫俗子,武艺未曾习,法术未曾学,刀是废铜烂铁,杖是朽材枯木,索是破麻恶枲,身是衰肌糟骨,然而大尹一命,彼不辞难,直入羌村,排门而入,何其忠也,何其勇也!

妖人神通广大,却慑于其威,干戚空舞,刀绳不用,呼走即走,呵停即停,不费吹灰之力便已驱至堂下,何其神也,何其奇也!

大尹不赏而欲杖之,彼岂不冤枉哉!”语毕摇头,嗟叹不已。

堂上众吏役再次目瞪口呆,这岂是区区黄口小儿所能道哉,这岂是区区黄口小儿所能道哉,若非神佛之力,则真是天地造化,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才伏在地上听得迷迷糊糊,但是大概的意思他听懂了,这小畜生是在夸他忠勇神奇,应该得赏!不,是小公子!也真他娘的是,没用绳索人也将了回来,责得什鸟!他很想申辩一句,很想抬头瞻看一下县尊,可是最终还是没敢。

崔器脸上又露了笑,还是显得阴冷,好伶俐的牙口,这小畜生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如果他杜宗文果真是妖人,李才便真的可赏;如果杜宗文根本不是妖人,没有任何神通,那李才不捆他也没有问题!

杜宗文也知道崔器很为难,因为史书上写崔器是“介而少通”、“为官清谨”,也就是说崔器有底线有原则,不会有权任性,胡作为非的!

“李才,你觉得杜宗文的话说得对不对?”

李才啪地磕了一个头:“小人…小人愚陋,听…听不明白!”听明白了他也会说不明白,他是站阶下听使唤的,不是坐堂抓笔的,对与错干他鸟事!

崔器脸上的笑倒有了些暖意,再次问道:“那你觉得杜宗文是不是妖人?”李才习惯性将头抬离了地面准备往下磕,却生了迟疑,小畜生…小公子既帮自己求情,似乎自己应该帮他说话才是!

“啪!”

“小人…小人愚陋,辨…辨不明白!”李才很快就将头磕了下去,自己可没求他,自己也识不得他,是妖不是妖干自己鸟事!

崔器将惊堂木一拍,呵道:“愚陋如此,充得什役,抹了他的名字,打出去,永不录用!”旁边穿绿袍的主簿应了。李才慌了,这差事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磕着头道:“大人,这厮是妖不是妖小人不知,可知这厮一嘴的胡说,他说他娘是司空大人的同族,他爷是西平郡王的坐上佳宾,说皇帝爱看他爷的赋,太子爱咏他爷诗,驸马还送过他爷钱帛!”

“夺了名,发出去!”

崔器并没有改变主意,李才给拖了出去,出了帘子外头还在蓬蓬啪啪的磕着,喊着冤枉。

杜宗文道:“此事本就难断,大尹何必为难他!”崔器将惊堂木一拍,冷笑道:“难断么?你自恃小智,造作妖言,诱导僧侣,惑乱百姓,此乃确然之事!入衙咆哮,见官不拜,摇唇鼓舌,颠倒是非,此便是眼前之事!”

杜宗文愤然道:“我乃五尺童子,公乃堂堂贵胄,要杀要剐,何须假词!”又叹声道:“人言何足信也,世人盛称,公清介善察,天子闻之,故一月迁任监察御史。左迁之事,亦是受人之累。看来不然,不然!”

崔器脸上的肃杀之气无形中消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这厮的言语从何而来?他确实自认为是清介善察,但天下又有几人认同他的清介善察?士人能称道又有几人?世人能知者又有几人?这厮又如何知道?这厮又如何说“天子闻之”,天子真曾闻之乎?这厮又如何知道“天子闻之”!

也无他了,能知禁中语者,必是近贵之臣!可天子近贵之臣也无杜甫者,除非杜甫此人果然与驸马相熟!

“杜宗文,本令冤枉了你不成?”

杜宗文冷着脸道:“大尹若要冤杀人,童子请就死地,何须多言!”黄衫杂吏道:“大尹岂是这等人,你有辞只管道来!”

这人是谁,区区杂吏,竟敢在衙堂上插话?看来大有来历!杜宗文转身,对着此公一揖以作谢,可惜史书上没有记载崔器的亲吏是谁。

“讲来!”崔器呵道。

杜宗文道:“大尹,妖人之言童子都不知从可说起,今年八月末,淫雨害稼,物价暴贵,童子父亲虽则号为天下才子,上干王侯,可为人清高,不肯乞怜于人,遂至贫困,无以聊生。不得已,遂举家往投白水。白水县尉崔伟,家父嫡亲之舅也。舅祖怜之,计划资助,遂家于羌村。

车舟劳顿,风雨又甚,童子遂病,药石无功。父母怜之,遂往金光寺延请喜雪长老,以祛疾祈福。风雨如怒,长老不至,亦是天幸,童子竟得死而复苏!神佛赐丹,是梦是幻,实难言之,然不敢瞒于父母。童子母杨氏有乳母,性佞佛,遂以为佛佑,宣告村人。于时长老亦至,其子普照闻之,遂有拜生佛之事。

童子送父往长安以来,足不出村;挑水打柴之外,足不出户。侍母教弟,日夜勤读,其乐融融,人无间言!李才破门而入,指童子为妖人,童子不冤天下无冤者矣!”

事实清楚,道得明白!

黄衫吏叉手道:“明府,此事当传和尚!”崔器点头,吩咐下去,起身退入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