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清:从驿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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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暌违已久的阳光终于重新在九月十八日的清晨降临在了杭州城中。

虽然还只是辰时,但天空已经像是被水清洗过般的透亮。

阳光穿过院中的香樟树,在屋口撒下了一片碎金。

“车在门口等着了,我先走了。你把家管好。”

李慕洲吸溜的把碗里的稀饭倒进了嘴里,提溜着一根油条就要出门。

昨日,钱师爷差人带了一个好消息过来,说经过刘明堂的一番努力,盐驿道这边点头答应了李慕洲的驿丞之位。

只需再等上几日,他的任命就会下来了。

趁着这个空当,李慕洲便让苏草儿去了胡府一趟,和李雪芳约好了今日去趟湖州,去看看那块田的事儿。

苏草儿把一个钱袋塞到了他怀中,抚了扶衣襟道:“身边没个铜,走路像条虫。你第一次和姐姐出去,该用的时候就要用,别让人看低了咱。”

“嗯。有数。”

李慕洲点了点头,前脚还没出门,徐清禳就跟了上来,道:“好外甥,我和你一起去。”

这几日徐清禳就一直在驿站中闲逛,不是给人看相,就是找人摆龙门阵,要么就是出去一逛就是大半天,李慕洲怕他不在,这老道又惹出什么事儿来,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胡家的马车已经停在驿站门口,上了车后,发现李雪芳并不在车内,李慕洲便疑惑的问道:“你家夫人怎么不来?”

“夫人天还没亮就已经去了湖州,我是特意来接李大爷的。”

这声大爷说的李慕洲美滋滋的,只是不能和李雪芳这么一个大美人同车而行,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马车从吴山脚下出发,过了艮山门就算出了城,路也从石板路变成了黄泥路。不过,这路上的颠簸起伏一点都没影响徐清禳的睡意,占据了车厢的一角鼾声如雷。

李慕洲则掀开帘子,看着向后退去的各种景色。

田地中金黄一片,沉甸甸的稻穗在秋日的晨风中如波浪般涌动,三两的农户在其间忙活,拔除杂草,以让稻子在最后时刻能吸更多的养分。

还有些则在田埂上种着一些豆子、青菜。

论起来,中国特别是南方有着世界上最勤劳,也是最精明的农夫。他们把每一刻时间,每一分土地都用到了极致,精耕细作,只为了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当马车经过塘栖镇外时,有些房子看起来也满新的,却门倒窗破,一副许久没有人住的破败模样。一些墙上还有被火烧烟熏过的黑黑痕迹。

“闹长毛的时候,这里死了不少人。”

回头一看,徐清禳已经醒了过来,正伸着脑袋看着窗外。

虽然徐清禳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身上那股陈年老味李慕洲还是无福消受,他往后挪了挪位置,随口说道:

“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哼,一群乌合之众,就算一时兴起也成不了气候。”

徐清禳像是很看不上太平天国,不屑说道,“大局未定,便贪图安乐,不思进取,眼光短浅的很。就这么几个人,还内斗,杨秀清死,石达开一时豪杰,被逼的出走四川。自断双臂,洪秀全也真是个糊涂蛋。”

说到此,徐清禳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连连摇头:“唉,我汉人就特娘知道内斗,要不是那些汉人世侯,蒙元如何能入主中原。

当年史阁老领着十万百姓拼死守城,那黄惠手握数万精兵,近在迟尺却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扬州城陷落,十数万百姓惨死鞑子之手。”

“你这话在这里说说可以,要是被官府听到,千万别说认识我,我怕死。”李慕洲靠在厢壁上,闭着眼幽幽说道。

徐清禳冷哼一声,道:“要是早个五十年,我是断不敢这般说,但现在是什么时日,清廷还要靠着曾国藩李鸿章这批汉人,笼络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来管我说些什么。”

说着,他在车中闻了闻,又换上了猥琐表情凑到李慕洲边上,悄悄问道:“这车是个小娘子的吧,而且长得还不孬。”

“你怎么知道的?”

李慕洲这是真迷惑了,直直的看着徐清禳。

徐清禳嘿的一笑,指了指自己鼻子说道:“我这鼻子,不仅能闻出香臭,还能闻出人之三味。

美丽女子所居之所有股幽香,而那面目可憎之人的味道,啧啧啧,臭不可闻哪”

李慕洲撇了撇嘴,“这是胡家三夫人的车,你等下见了她管好你的嘴,可不要乱说什么。舅舅!”

“知道,不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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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塘栖,到湖州雷甸常家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时分了。

透过窗户,李慕洲远远就看到一棵大树,树荫浓密,冠如华盖,足有十几丈宽,孤独的伫立在一片田野之中。

李雪芳带着翠竹正站在树下,和身前的十几个农夫不知道在争着什么。

别的田地如今麦浪翻腾,而树周围的十几亩田地却是荒草丛生,想必这就是胡家抵来的那田了。

李慕洲正要跳下车,却被徐清禳一把抓住,拍了下车夫肩膀说道:“把车驾的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等车停到离人群还有一丈来远的树后,李雪芳和农夫的对话便已经能清晰的传到车厢之中。

“我每日每人付你们一钱银子的工钱,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十几个人,巳时来,到了午时吃饭,还要午歇一个时辰,今天到现在就整理出三分田都不到,莫非看我是个妇道人家,就欺负我?”

“胡家娘子,你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稻有稻的种法,桑有桑的种法,要把稻根清理干净,每个坑要挖一尺来深,我们也要慢慢干,不然到时桑苗栽下去,还没这俾草长得高,岂不是误了您的事。”

李慕洲听到这儿,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去,见说话那男子头上盘着鞭子,衣服敞着怀,两只脚干干净净,一个泥点也看不到。

心中冷笑一声,磨洋工也要有个好理由,朋友,你好歹装也要装一下,这活干得太糙了些。

这边,李雪芳那好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常老大,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就你家闹得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爷免了你们的利钱,已经仁至义尽。这田我是不会还你们的,稻田桑田的差价也不会给,你们要做就做,不想做我另外找人来做,我就不信这德清找不到几个能干农活的。”

“胡家娘子,这里是常家埭,你想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从外面找人?看他们进来进不来!”

汉子停了下,又说道,“听说胡家娘子以前是杭州城中的红牌娘子,要不,你给我们唱个曲,说不定我们听了身上有了力气,干活就快了呢,大家伙说是不是?”

“唱一个,麻麻的,老爷能听,我们也能听,让我们也享享有钱老爷的福。”

“对对对,快唱一个。就唱那个,那个小寡妇回门。”

“要听回家让你们娘给你们唱去,唱个十八摸,唱她个三天三夜,再给你们唱来几个爹,可要好好的孝顺啊。”

李慕洲忍不住噗嗤一笑,虽然隔着树看不到,但这一听,就是那个彪悍的丫鬟翠竹。

“娘卖批,你个小婊子说什么?看老子不给你吃几个巴掌。”

“住手!”

眼见着就要起冲突,李慕洲赶紧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过树来,举着手高声喊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见李慕洲分开人群走了进来,李雪芳冷若冰霜的脸稍微松了松。

“小弟,你终于来了。”

“嗯,姐,你们说的刚才我在车上都听到了。各位爷稍安勿躁,让我来说句公道话。”

那常老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想就他一个男的,左右翻腾不起什么浪来,于是从鼻孔哼了一声,就当回应了李慕洲。

“各位爷,我姐性子急,多担待,多担待。”

李慕洲笑嘻嘻的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对李雪芬说道,

“姐,这件事,就是你办得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