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聪明人

金九龄走出王府时，满脸笑容。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因为他觉得自己已忍住了。可是，无论什么人都看得出他在笑。

一个人做了十分得意的事时，总是不由自主外露出来，纵然这个人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外露，也很难完全控制住。金九龄城府深沉，狡诈冷酷，可他也不可避免得意。

不过，金九龄毕竟是金九龄，只是得意，而没有忘形。

他一直告诉自己，虽然现在计划很顺利，但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决不能有丝毫大意。

不久前，他的属下南海总捕头孟伟发来飞鸽传书，陆小凤擒下公孙大娘，在来羊城的路上。

金九龄得知这个消息，忍不住和孩童一般高兴的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喃喃自语道：“还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就是将公孙大娘坐实为绣花大盗。他才是真正的绣花大盗，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当替死鬼——这个人就是公孙大娘。

只要将公孙大娘变成绣花大盗，一切事情都解决了。这种事金九龄很有经验，非常有把握，只要陆小凤将公孙大娘送到他的手里。

金九龄笑了，他笑不只是因为想到很快便有人当他的替死鬼，而是因为他击败了陆小凤。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陆小凤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他想要击败陆小凤。如果他能在陆小凤面前借刀杀人，李代桃僵，瞒天过海，就证明他比陆小凤更强。

同时也证明木道人、古松居士、苦瓜大师这些对陆小凤赞誉有加的人，眼光实在有问题。

他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金九龄就大功告成。

迫使公孙大娘承认自己是绣花大盗的过程，是绝不能让陆小凤参与或者知道的，所以一定要将陆小凤调走。

关于这一点，金九龄不但想到了，而且也想好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相信陆小凤听到这个理由，一定会心甘情愿被调虎离山。

金九龄一想到自己编造的这个理由，就格外得意：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比这个理由更好。

他编造的理由是：

八月初一，叶孤城、西门吹雪将在紫金山颠交手。

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这一战关系了西门吹雪的生死，陆小凤怎可能不急着赶去呢？

金九龄抬起头，天空澄碧如洗，晴空万里。

这是个好天气。

以前每次破案，遇上这种天气，他的运气一向很好。

他相信今天也不例外。

“陆小凤已入城。”手下又传来好消息。

金九龄正坐在家中吃烤羊肉，他的胃口本来就好，听到这个消息，胃口就更好了，他吃了一整只羊。

“越接近成功，就越可能失败。”

金九龄回忆起师傅铁肩大师的话，等彻底冷静平复下来，才开始发号施令。

他发出两条命令：

一，让鲁少华禀告陈安的情况，并且继续盯着。

二，让人将陆小凤带过来。

尽管这段时间，陈安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金九龄始终没有忘记陈安，一直认为陈安是非常危险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忽视。

金九龄对自己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保持了冷静，世上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做得到。

金九龄不止保持冷静，竟然还在自我反省。

他告诉自己，解决完这件案子，便再也不理会六扇门的事，也绝不再犯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回忆自己当绣花大盗时犯下的案子，他发现这些案子他虽然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却犯了一个几乎所有罪犯都会犯下的错：

贪！

原本他只打算做二三十起案子，就收手。可不知不觉就做了六七十起案子。原来犯案也会上瘾，而且还是很难控制的瘾。

“有一点我错了，古往今来的罪犯虽然都是笨蛋，但他们会被抓住，或多或少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以后我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欲望。”金九龄自我反省。

他发现自己因无法收手，几乎露出了致命破绽：

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在两个月内犯下六七十起大案，而不露出任何破绽呢？

如果是他自己调查这件事，他一定会想到这些大案受害者最亲近的人以及公门中人。

将同时符合这两种条件的人筛选出来，罪犯就在这些人里面。

会这么筛选的原因很简单，只有这些受害者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他们财宝所在地方以及如何更快的接近这些财宝！只有公门中人才能一连做六七十起案子，不露任何破绽。

金九龄很庆幸，陆小凤不是公门中人，想不到这一点。同时也很庆幸自己早一点发现，然后主动接下这个案子，如果是其他公门中人负责这个案子，恐怕会看出端倪。

“或许天下间根本没有天衣无缝的罪案。”

金九龄一直认为古往今来那些犯下罪案的罪犯都是笨蛋，他一心想要做一起天衣无缝的大案，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纵然这件他最得意的大案，也还是存在破绽，没法子做到真正的天衣无缝。

——真正的天衣无缝，是否建立在查案人犯错的情况。

金九龄忽然很不舒服，也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得出天衣无缝的大案。

“这是我第一次犯案，还不熟练，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天衣无缝。”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浮现，又被他压下去。他暗暗告诉自己，纵然要证明，但也不能在这段时间犯案，决不能。

没过多久，他收到了鲁少华的飞鸽传书。

陈安还在租住的小院。

金九龄笑了，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看来我真的老了，直觉都出现了问题。”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确定陈安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他现在只需要等陆小凤将公孙大娘送过来。

鲁少华送出飞鸽，全身放松躺在他最喜欢的靠椅上，喝着小酒。

他的任务完美达成，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不远处，陈安将鲁少华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他看到鲁少华放出飞鸽的时候，知道金九龄对他不再有防备。

他拿出公孙兰交给他的易容面具，戴在脸上，立刻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他以这种面目，大摇大摆走在羊城街道上，朝金九龄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