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奸似忠 大忠似奸

“你在说什么！”

武后眉头紧皱，皇帝李显的一席话语，让她的心绪有些微乱。

话语中的‘称帝’二字，戳中了她的内心。

换而言之，她未曾想过，刚刚继位不久就急于提拔自己亲信的皇帝，却忽然甘愿放弃大权，从而顺从她这位母后。

一路走来，她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距离帝位越来越近，她心中早已经酝酿称帝这件事情了。

可这也只是心中所想而已，当有人亲口当着她面说出来，并且还是她的三子，已经被立为皇帝的李显说出来时，武后的情绪波动很大。

“儿臣所言，皆心中所想。”

李显注意到了母后的情绪波动，虽然母后掩饰的很好，但从面部表情以及声音微高来看，已经能够让他觉察出了一些，这让李显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坚持道：“古今帝王，唯有德、有能者居之。”

“儿臣一无德行、二无能力，何有资格居于庙堂之上、百官之上？”

李显的态度很坚定，恭声长拜。

良久后，武后摇头，“女人，怎可继承皇位？”

不是时候。

现在远远不是时候。

武后知道，她等得起，篡夺大唐社稷、李氏江山，绝非是现在。

她的力量，依旧不足。

见武后拒绝，李显似乎很倔强的样子，依旧坚持，不断的请求武后继位。

“若母后不愿，儿臣希望母后可以‘垂帘听政’，处理朝廷与地方大事。”

这句话，是武后很愿意听到的，她神色平静，缓声道：“陛下先回去吧。”

李显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母后称自己为陛下，心中知道这个初步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但是否结果能达到自己所愿，还需等待。

他行礼后，随即离开。

回到自己所居宫殿内，李显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让宫人退下，盘坐在床榻上思索着。

觐请母后继位，这是目前他唯一‘有可能’继续留在宫内的方法。

毕竟‘以天下与韦玄贞’这种昏庸之言已经出口了，方才，当今朝堂宰相之首、中书令裴炎入宫，明显是在与武后商议废立皇帝之事，唯有这个办法，或有一线生机。

借助原本历史，李显为帝；和重新回到宫内，李显为‘皇嗣’，两人皆放权于武后，并且都申请提议武后称帝这两则经验来看，以他现在的处境和毫无任何力量支持的情况下，顺从武后，当一个‘乖儿子’‘乖皇帝’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方法，在李显看来，暂时有很多好处。

自己表现出顺从之象，那么母后就不会对自己忌惮，原本历史上唐高宗逝世，唐中宗李显继位三十六天，就被武后以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当即废除皇位。

这其中，自然有着刚刚继位的李显急于在宫廷内、朝堂上提拔自己的力量，从而引起母后的忌惮之心原因，这种不可控制的因素大大的影响了武后篡夺李唐江山的可能，自然要被光速废掉。

而自己现在顺从武后，甚至主动请母后称帝，母后对于自己不再忌惮的话，很有可能不会再选择废除自己的皇帝之位，并且当朝皇帝愿意主动禅位，这对于想称帝的母后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要自己依旧留在宫内，哪怕被看管、被幽禁，依旧有着无限的可能，而若是被驱逐出京师，远离政治中心和大唐中枢，那时的自己将没有任何能力反抗武后，将完全成为粘板上的鱼肉。

因自己的到来，历史已经发生改变，谁知武后这次是否会杀掉自己的第三子李显呢？

“很显然，我的举动和态度，令母后很满意。”

“那么接下来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就是我并没有被废掉皇帝位置，但朝政皇权皆由母后掌管，我被幽禁。”

“第二种，可能母后依旧觉得我有‘反叛’之心，觉得不喜欢当皇帝的四弟李旦更好掌控，因此依旧会废掉我，然后立四弟李旦为皇帝，这种情况下我若是还能留在京师，依旧是个很好的可能，就怕我被驱逐出京城。”

“第三种，和原本历史相同，我被废掉皇位后赶出京师，前往房州等地，等待着未来被召回。”

李显无法确定，最后母后的想法到底如何，但他已经尽力去做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夜已深，李显辗转于床榻上终究无法入眠，其中原因既有对于自己未来命运的不确定性，也有母后的态度和动作。

他思索着如今母后的力量。

很强大，难以想象的强大。

当朝宰相之首，担任中书令的裴炎，是武后一手提拔上来的，除此之外忠诚于武后的当朝众臣还有监察御史崔詧（chá）、左肃敬大夫骞味道、侍御史鱼承晔、中书舍人李景谌等。

军队方面，洛阳禁军首领，同样忠诚于武后，分别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兼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右领军大将军、检校右羽林大将军张虔勖，牢牢地控制着东京洛阳宫廷内的一切军事力量。

还有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其是淮南王李神通之子，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右鹰扬大将军裴绍业，将军雷仁智、马敬臣、李知十等等。

地方上，武后亲自任命四位心腹：王果镇守李唐王室龙兴之地并州、灵狐智通镇守大唐财政重地益州、杨玄俭镇守大唐战略重地荆州、郭齐宗镇守大唐经济重地扬州，以此控制四方。

外戚武三思、武承嗣与大量武氏族人，也牢牢地控制着各个重要官职。

西京长安，东京洛阳。

宫廷内外，朝堂上下。

乃至外戚、地方。

全部都是武后的人。

若是说，这个朝堂上有忠臣么？似乎也有，比如目前担任侍中的刘景先、中书侍郎胡元范、宰相郭待举，这三位朝堂重臣，很快就会被武后‘清理掉’，可李显悲哀的发现，这三位重臣并非是因为大唐江山和他这位天子而被武后清算的。

他们，不能算作是忠臣，起码不是忠于大唐，忠于天子的臣子，只能算不是武后党羽的大臣而已。

也就是说，若是划分阵营的话，目前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

“或许，裴炎值得拉拢...”躺在床榻上，李显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个今日两次无视于自己的当朝宰相之首，中书令裴炎。

裴炎，始终被视为武后的鹰犬，其是被武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并且历史上武后能顺利的掌握诸多权利，在唐高宗逝世两个月后，逼杀废太子李贤、废掉皇帝李显、立李旦为帝，都有着裴炎的帮助。

可最后当裴炎意识到，武后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公然篡夺大唐社稷、李氏江山后，明知是死的情况下，裴炎选择与武后决裂，最终被武后所杀。

宰相之首裴炎是个贪图官职和个人利益的人，但涉及到君臣纲常这个底线后，裴炎表现的很坦然，选择用自己的生命，阻挡武后悖逆的举动。

他不愿成为武后篡夺江山的帮凶。

李贤始终觉得，裴炎或许是值得拉拢的人，嗯，虽然这个家伙今日两次无视了自己，甚至刚刚还在和母后密谋废掉自己。

大唐皇帝李显，良久无法入眠，思索着拉拢裴炎之事，而刚刚回到府内准备休息的中书令裴炎，也没能睡个安稳觉，再度被武后召入宫内。

武后将李显方才入宫内所言，简单说了一番，静静的看向裴炎。

“卿，如何看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