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结束（4000字）
咚！咚！咚！
巨大的厉鬼夜叉迈开粗壮的下肢，以远超他体型的速度与敏捷朝着半空中的金色佛陀扑去。
他身周黑气缭绕，竟凝实化作粗大的锁链。
嗖嗖嗖——
锁链破空而去，化作一道道黑色流光，转瞬间便缠绕在那金色佛陀身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啊！！！”
“嘿！！！！”
黑山老妖粗大的青灰色利爪抓住锁链狠狠的一拉，那半空中普渡慈航的法身竟也不挣扎，反而化作一道金色流星，朝他主动袭来。
狗秃驴！好胆！
黑山老妖大喝一声，竟撕开了自身的胸膛。
此时的他已经堵上了自己的所有一切，成败在此一举！
无数黑气凝聚化成的骷髅头，从他胸腔处争先恐后地飞出。
这些骷髅头个个张着已无血肉的大口，带着对鲜活血肉的欲望与愤恨，宛若蜂群，铺天盖地冲着来袭的金色佛陀撞去。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普渡慈航宏大庄严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他一手合十，一手却化掌打出，金光梵音旋起。
“佛法无边！不遵我者！”
“死！”
一掌打出，此时此地，竟瞬间亮如白昼。
待暗下来，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铺天盖地的骷髅头，月明星稀，夜空端的是澄澈无瑕。
就连那原本恐怖骇人的巨大厉鬼夜叉也消失不见。
“真人！真人！”
“小妖愿皈依我佛，任凭处置！饶小妖一条贱命吧！”
黑山老妖厉鬼夜叉法身被普渡慈航一击打破，他化作原本大小，却再无反抗的能力。
他趴跪在地，做求饶谄媚状，额头不断叩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头下的青石砖板也在这不断重击下开裂粉碎崩飞出去。
“哦。”金色佛陀刚欲说些什么。
一道冷冽若大雪霜月的刀光乍起乍灭。
咕噜噜，黑山老妖面带疑惑不解的头颅从身上滚落。
“为？为……”这离了身体的头颅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随后一道周身泛着幽蓝寒光的刀刃自上插下。
这个原本在黑山为非作歹，横行阴阳二界的大妖最后看了一眼那握刀之人泛着金光的眸子。
蓬勃生机迅速在这颗头颅上抽离，他眼中的生命之火暗淡消失，眼珠却就此化作两颗璀璨的红宝石。
轰——
无头之躯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纯金的外皮破裂，露出里面玉石琥珀玛瑙精金化作的五脏六腑。
这些随便哪个拿出，在人间都可称得上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而今不过是散乱在尘土里，无人在意。
“尊驾难道不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这一刀却是断了我佛门座下的一尊护法。”
普渡慈航眼见自己物色许久的护法陨落当场，心中是又惊又怒。
他用术法迷惑皇帝，换取国师一位，却不仅仅是为了贪图人世权贵，与凡人血肉。
最重要的是他欲借这朝廷龙气，洗褪自己这满身的妖气孽障，以身化龙。
需知这些龙气散为千百缕，随官职大小，才能品德高低，分在满朝文武之身。
为此，他自是悄悄吞噬了无数文臣武将，又命自家弟子披上那些人的皮囊，顶替他们的位置，冒充他们的身份。
不过这些丝丝缕缕的龙气他已经不再满足，于是他逐渐把目光盯上了这天下龙气拥有最多者——当朝天子。
更是酝酿出一个宏大的计划，化人为妖，偷天换日，他要在这凡世人间，建立地上妖国！
而这黑山老妖就是这宏大计划环环相扣的重要一端。
如今树妖黑山尽皆身陨，平日里念经打坐压制下暴戾之气却是冲破束缚，涌上心头。
普渡慈航压下心中暴戾之气，自是缩小身形，重又从金色佛陀化作之前得道高僧的模样。
他座下四大护法却早在刚才混乱中全部身死。
这次倒是无人在他脚下抛撒糯米。
“小友心中充满暴戾之气，长久下去，却是伤己又伤他啊！”
普渡慈航踏着方步朝着路明非缓缓走来，之前他大打出手却只是冲着满院妖魔，倒是未曾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而今之计，自是为了诓那路明非一把。虽说这少年身份神秘，不知道是哪路神圣，而今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失去的一切，就由你来偿还！
普渡慈航看着他与路明非越来越近的距离，转动佛珠的那只手却是逐渐加快了速度。
近了！近了！近到他能看清路明非那冷漠的金眸。
说来也奇怪，路明非眼见他步步逼近，既无亲近也无害怕，反而隐隐能看出有些跃跃欲试。
会是陷阱么？普渡慈航心中不过纠结一瞬，便悍然出手！
“妖孽！”
“还不伏诛！”
他将手中佛珠甩自半空，直直地朝着那路明非袭去。
随后双掌合十。
万道金光自掌中喷薄而出，
路明非看着那金光与佛珠却不躲不闪，赤金眸子中尽是冷漠。
言灵·无尘之地！（离垢净土）
金光过后。
他自巍然屹立。
不过颗颗佛珠却是变大化作骷髅头围在他周身旋转。
看着自己的金光被轻易化解，普渡慈航不怒反喜，需知这金光不过是掩护，而那佛珠才是杀招。
路明非倒是对这围在他周身的惨白骷髅头并不在意，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衣身影已消失在远处。
自是放心下来。
而今既无束缚，自当……
“唵（ōng）！嘛（mā）！呢（nī）叭（bēi）！咪（mēi）！吽（hōng）！”
骷髅头惨白的上下牙床一张一闭，既无腹腔，又无声带的它们竟然齐声吟唱。
远处的普渡慈航也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低声吟唱。
“南无阿弥陀！南无阿弥陀！南无阿弥陀！……”
两道诡异的吟唱声相互叠加竟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功效。
一道周身泛着黑气的金光卐字符从路明非脚底忽的出现。
这是？！
路明非刚要挥刀砍破周身这些诡异吟唱的骷髅头，吟唱声却仿佛刺破了他脑中某层黑色的帷幕。
原本被隐藏在最深处黑暗的某些记忆，化作不连贯的碎片画面搅动着他的思维。
穿着白棉布睡裙，抱着布袋熊的金发女孩。
堆满药瓶的幽暗手术室。
那将人绑的死死的白麻布拘束衣。
燃烧倒塌的建筑。
在望不到边际的雪原上，男孩背着女孩沿着蜿蜒至天际的铁轨，在荒原雪地上踩出一道道脚印。
路明非头痛欲裂，他扔下长刀，好似被某种厚厚的茧壳包裹住全身，既看不到光亮，也呼吸不到空气。
直到。
一束光。
一束温暖明亮的光，刺破茧壳。
看不清面孔的女孩沐浴在光中冲他伸出手。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的尽头。”
路明非蜷缩在地，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那不该被遗忘的誓言被他再度想起，而他却忘记了女孩的名字，长相等种种一切。
……
普渡慈航从一开始的惊喜则变成现在的疑惑恐惧，这道秘法是他翻阅典籍，将多种邪门术法整合一起，方才汇聚成的吸灵之术。
不知道有多少大妖法师都葬送在他这道秘术之上，一身修为皆被他所掠，化为养料。
而今这所向披靡，无有败绩的秘书竟端端在这少年上栽了跟头。
他眼神中恐惧与贪婪之色不断转化，最终却是贪婪欲望压倒了退缩本能。
刷——
眼见路明非瘫倒在地，无力反抗，普度慈航显出真身从皮囊中穿胸而出。
细长晃动的触角，暗红色的坚硬光滑外壳，庞大的多节躯壳两侧一眼看不清数量的步足。
当朝护国国师普渡慈航真人竟是一头蜈蚣精！
它头部两侧的颚肢迅速张开，露出狰狞尖锐的利齿，口器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猛烈晃动。
腥臭浓稠的绿色口水自它口中滴落，落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大坑。
眼看它就要吞掉路明非时。
轰隆隆！
昏暗的天空猛地一亮，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恐怖的雷霆劈下，击中那普渡慈航身边不远处的一栋木阁。
随后一点火光自雷劈之处亮起，然后火焰迅速蔓延，熊熊大火竟不过顷刻间就将整座院子环绕。
这雷？！这火？！
普渡慈航猛地停下，上百只步足不安的踏动着地面。
刚刚还是月明星稀，怎生得天上忽然黑云缭绕，更是能看到银蛇在那云中翻滚。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普渡慈航内心剧烈斗争，心中在逃跑和吞上去不断犹豫，殊不知就在这犹豫中，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生的希望。
一道无形的领域将整座庭院包裹进去，路明非从地上缓缓起身。
他闭上眼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种种，风声，雷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水气，妖气，火雷齐聚的风云气。
这道雷，这场火，皆不是他所为。
自有某种神秘力量应令而来，助他一臂之力。
路明非睁开眼，眸子中再度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一道自九天之上释放着善意而来讯息，传授了他某种术。
某种如何以大妖为材，炼制法器的术。
“是故，汝当以自然之道还治其身，此乃至理。如在其上，如在其下；如在其外，如在其内。依此而行，可得万理。”
路明非在普渡慈航惊恐疑惑的目光中张嘴吟唱着不属于此方世界的古老而又神秘的歌谣。
普渡慈航这回恐惧终于战胜贪婪，他数百步足慌乱踏动，想逃离此地。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始终在原地不动。
既然无处可退，无处可逃，普渡慈航索性发了狠，他鼓足周身所有妖力，朝着路明非疾驰而去。
不过就像逃走时一样，一番折腾下来，他还是在原地不曾移动分毫。
轰——
无形的力量由内而外作用在他身上，不过片刻瞬间，原本散发着恐怖妖气的普渡慈航蜈蚣精真身便失去生机。
刷——
领域中，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那黑山老妖尸身上腾空而起，看那慌乱惊讶而又熟悉的脸，竟是这黑山老妖从始至终便舍去一切，假死躲在尸身心脏所化黑石处。
哗——
树妖姥姥带着茫然无措的神情从黑山老妖元魂口中吐出，他（她）却是真的被吞了下去，只留最后一丝真灵存世。
三妖元魂真灵被无上伟力杀死，又在无上伟力下重获新生。
在这过程中则有成百上千道杂质被抛出。
呜呜呜——
狂风呼啸，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哗啦啦——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的砸在地上。
轰隆隆——
银蛇狂舞，百道白光贯穿天地。
噼里啪啦——
火光冲天，在这倾盆大雨中火势竟愈演愈烈。
一时间，这小小的庭院不过转瞬间便风雨雷火齐聚。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路明非吟唱之声愈加高亢，怀中的玉佩也逐渐发热颤动。
忽的，平地间竟有一道白光闪过，路明非的衣服滑落于地，盖在长刀之上。
他竟与那以三妖为材炼成之物消失于天地间。
……
半刻钟后。
“快！路公子就在里面！”一道焦急的女声响起。
燕赤霞背着剑匣在聂小倩的引领下来到庭院。
触目望去，却是一片平地。
“这！？”
他心中又惊又悔。
稍早时分，眼看黑山老妖府邸已经肉眼可见。
他便舍弃下左千户一行人，施展着自己还不太精通的御剑术，路上却是瞧见了宅院深处传来的金光与哀嚎。
心知情况不容乐观，却是掏出左千户压箱底的宝贝，一道只诛杀妖魔的九霄神雷符。
看那左千户肉疼的神色，便可知这雷符的珍贵。
于是他掐起法诀，念咒施术。
神雷自是从天而降，只不过……这数量是不是有点不对。
看着不下百道的恐怖光柱劈下，燕赤霞勉强稳住身形，让自己与飞剑在狂风和骤雨中向着宅院飞去……
途中自是碰见了逃出来寻找帮手的聂小倩。
……
“看来路小子是跟那三妖同归于尽了。”燕赤霞看着那地上熟悉的衣服和长刀，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聂小倩则眼眶红润，似有泪珠滚落。
忽的，平地处却是有点点灵光亮起。
一抹灵光却是化作了舞娘的模样，她捂着嘴，看着那熟悉的衣裳与长刀，自是已明白前因后果。
至于为何她已被黑山老妖施术所吞，如今还能显出真灵。
自是因为神雷地火锻打三妖中，良善之魂被当作杂质甩出，甚至于因祸得福，可以投胎转世。
……
“娘亲还以为小小禁锢便能关注我！”
“哼！”
“想都别想！”
穿着湖蓝色糯裙的梅娘踏着欢快的步子，她刚刚从家中逃出，自是为了寻找路明非而来。
早在与路明非相处之际，她便动用术法记住了路明非的味道。
如今寻寻觅觅走走停停，却来到这郭北县左近一处风景好的地界。
忽的，她在松柏树下一座新立的坟墓上停住了脚步。
墓碑上刻着：吾友路明非少侠之墓。
两行清泪自眼角淌落。
不远处隐在暗处的白夫人无声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