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此炮杀威
“姐夫，你着实过于沉迷火器。
要知道我朝沦落至此，正是因对火器太过倚重。”黄九鼎言辞恳切说道。
朱由崧仍在摆弄那佛郎机炮，自缴获此炮以来，他都没空练鸟铳。
一门心思地投入研究之中，还拉着黄九鼎不断问这问那。
“愚不可及，你怎敢想？”朱由崧望向眼前这小舅子，如同在看一个傻子，后世军事发展证明火器才是顶流。
黄九鼎心有不服：“佛郎机炮早已是老古董，自嘉靖朝沿用至今，已有一百二十载。你可知道我朝在这上面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一百二十年，听上去甚是遥远，可细算下来，也不过爷孙三代人罢了。
“那只能说明我大明错过了一百二十年。
若没有火器，又如何去对抗鞑清骑兵？”
朱由崧熟知欧洲历史，知晓他们也曾历经火器发展的草创阶段。
历经数百年迭代，战场上骑兵都已经退出历史舞台。
即便在这时空百年之后，拿破仑依旧凭借枪炮与骑兵的多元结合，就能够横扫欧洲大陆。
黄九鼎无奈地叹气：“你莫要被火器的威力所蒙蔽。
你可知从万历朝至今，我朝在辽东输送多少门各式火炮？
不少于五万门！”
朱由崧惊讶不已，这个数字远超他认知。
前世只在博物馆可以看到火炮，在他认知里，火炮乃稀有之物。
未曾想我大明生产力居然如此强悍。
黄九鼎继续滔滔不绝：“五万门火炮，不算炮弹便已耗费不止两万吨铁。
若将这些铁都制成铁球，砸都能将建奴砸至灭族。
可现实又如何呢？”
朱由崧当然明白火炮成本高昂，但瑕不掩瑜，火器必定会主导未来战争。
他只能解释：“你不懂，将来……”
“是你不懂！再多火器也无济于事。
大明也已腐朽不堪，救出崇祯就会有将来？”黄九鼎气红眼。
他身为神机营之人，无数次目睹战友在装填火炮时被骑兵冲锋拦腰砍死。
正因为爱过火器，所以才更加痛恨。
朱由崧不忍再刺激他，只能轻拍他肩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相信我，大明还有未来！”
“哼，不过是想挟天子偏安一隅，你口中的未来，可还有我等北人？”黄九鼎愤然拂袖而去。
作为历史系学生，朱由崧深知，半部华夏史写的都是南北对立，北方汉人已被抛弃太多次。
自魏晋以降，无论是南北朝、五代、乃至大宋“北人归北”、大明“辽人守辽土”，皆是对北人赤裸裸的背叛。
朱由崧并不怪投降派，因为他们也很绝望。
但如果大明足够强大，情况或许可以扭转。
田成飞奔而来，急得扑倒在地：“殿下，史可法率二十多条船逼近，剑拔弩张，似乎来者不善。”
朱由崧终于等到史可法来见他，心中暗道：
“我大明底子雄厚得惊人，若能不内斗，那该会多好？”
政治问题只能政治解决，而史可法便是那永远无法绕过的一道坎。
“殿下，该如何是好？会不会是南京发现我们谎报军情，所以派史可法前来问罪？”
田成心中忐忑，自幼在王府长大，他的世界其实很单纯，只围着朱由崧转。
但真实世界很残忍，大明杀良冒功并非偶发事件，而是群众事件。
辽东王李如松便是其中佼佼者。
何况朱由崧此次乃是正经剿匪，何罪之有？
醉翁之意不在酒，史可法也是个凡夫俗子。
“等史可法的船靠近，开炮打他。”朱由崧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话家常。
然而，周围众将士尽皆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
显然，没人敢攻击大明军队，尤其是兵部尚书还在船上，妥妥的谋逆大罪。
田成见状，怒不可遏：“白养你们这群白眼狼，个个带把却没种，还不如我一个阉人。”
说着，他拉起一名炮兵，逼令对方教他如何打炮。
“诸位放心，本王并非谋反。
只打一发，此炮名为杀威炮。”
朱由崧面带微笑，他很满意，就喜欢大明天威尚存的感觉。
史可法此时恰好也站在船头上，鹰目扫视着眼前庞大的福王船队。
虽然他比身边将官们矮上一大截，但气势上却完全压倒众人。
史可法板着脸，犹如头顶笼罩着阴霾，他这人本来就黑，现在更是阴沉得可怕。
前些时日，他派人邀请福王府护卫参与勤王，结果人被打回来，还给传话。
“天下维新，允赖后人。”
这句话截取自神宗皇帝遗诏，但在史可法心中从来只认可崇祯皇帝这一支神宗后人。
当时想着毕竟福王是神宗亲孙，便息事宁人。
早上天还未大亮，马士英便派人来通报敌情，并言之凿凿福王大破闯军，杀敌过百。
史可法正感慨疾风知劲草，荡板识忠臣，感叹神宗血脉尽出能人。
可转念一想，潞王朱常淓也刚率军前来不久，人就在浦口大营，便召其前来议事。
孰料一问之下，原来只是流氓江寇意图打劫福王，根本不是什么闯军前锋。
史可法自嘲幼稚上当，又回想福王屡次胡作非为，对勤王大事不知好歹。
一气之下，便急急点兵前来擒拿，定要教训这福王，让他知道什么叫忠君爱国。
来之前，史可法已想好，要登船当众宣布福王三大罪，让众人都看清他自私丑陋的真面目。
史可法轻抚胡须，思索着拿下福王之后，便可直接北上勤王。
虽然马士英要求他留下两千兵马，但既然闯军来犯是不实，自然就无需留兵防守。
解救皇上，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且听潞王说，福王随行家资无数，大小数百条船，足够这次勤王所需。
崇祯是史可法一生的伯乐，而且崇祯为人节俭、勤政自律、刻苦耐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当之无愧的中兴明君。
他早已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崇祯，让日月幽而复明！
为了大明，便让福王朱由崧赴死又何妨？
史可法心中豪情万丈，可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只见远处福王旗舰似乎有些动静。
“谁眼力好，看看这炮口是否正对准着我？”
“不好！”
随行武将话还未说完，只听到对面传来轰然巨响。
一个黢黑铁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史可法眼前放大。
“保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