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京南乱平
当十二章衮龙服出现那一刻,阮大铖知道自己终于都要成功。
在这个通讯近乎全靠呼喊,而写信又代价高昂的时代,想要鼓动众人齐心协力行事,着实困难重重。
“辱没圣上,阮大铖罪不容诛!”
在场众人都饱读圣贤书,心中都有默契,即无论如何亦不可拿天子打趣。
即便各路大臣,遭受士林嘲讽者亦不在少数,就如徐州总兵刘泽清,便被士人讥笑为花马刘。
然而,尊皇乃是底线,无论天子有何过错,皆为辅臣之责。
可是阮大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连皇上龙袍也拿来玩。
阮大铖不顾自己一身衣服被撕扯,就算已经传来衣服破裂的声音。
但是他还是奋力挣扎,找到正哭得撕心裂肺的赵怜儿。
阮大铖说道:“女娃莫慌,我早就将你爹埋葬在凤凰山上,墓地就在韩宪王边上。
此生虽历经苦难,待大明重振之日,你们赵家后人定能享福。”
赵怜儿早就失了魂一样,听闻父亲就埋在藩王边上,突然觉得再辛苦都是值得。
待听到“享福”二字时,赵怜儿止不住地抽搐大哭,手上多了五十两银锭都不知道。
身旁众多士人却无人予以理会。
阮大铖则被人拉扯着,半拉半扯地来到幕后主持人杨廷麟面前。
杨廷麟是因为写就一首诗特别出彩,方被众人推举引领此次学乱。
他本意不过是求名,但是阮大铖之所为,彻底触碰到他逆鳞。
因为杨廷麟曾经担任皇太子朱慈烺的讲官兼直经筵,他自命为天下最坚定保皇派。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伪装,就算被朝廷抓捕缉拿,也要惩戒这个无耻之徒阮大铖。
杨廷麟只有三十来岁,正是年轻力壮,一把揪住阮大铖呵斥道:“你莫不是以为天下板乱,就能欺辱圣上?我杨某人尚未死!”
“我没有欺辱皇上!皇上已经在京城自缢身亡,驾崩之际身边仅有太监王承恩相伴!”
阮大铖终于在这一刻摊牌,该收网了。
杨廷麟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好像灵魂被抽干。
周遭原本喧闹嘈杂,亦瞬间鸦雀无声,都在等着阮大铖继续说下去。
“兵部尚书史可法早知道内情,他与东林党人勾结,隐匿此事,阻拦福王朱由崧入南京主持大行皇帝葬礼!
福王不忍天下苍生因奸人当国而惨遭涂炭,所以命我上演这场闹剧,就是要让诸位知道,大行皇帝已经驾崩!”
阮大铖的话夹带私货,朱由崧从来都没想过为崇祯皇帝发丧,他全心全意为了尽快主政,挽救这摇摇欲坠的大明皇朝,仅此而已。
但是在阮大铖渲染下,福王朱由崧这个五个字,马上光辉万丈。
因为一个忠孝爱国、能征善战的藩王,竟然被小人阻扰入京,试问如何能接受?
一时间人人都在声讨史可法,而他本人则是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一直都很煎熬,但是张凤翔总是对他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史可法已经是老东林了,在他心目中,就应该让品德高尚的人当皇帝。
虽与潞王交往不深,然而其与福王多有龃龉,故而内心亦倾向潞王。
他也认同选君乃是国家大事,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应该让太多人参与进来。
于是便应允暂且隐瞒消息,未料如今竟以这般形式公之于众。
史可法原本黝黑面庞,如今也不知道是泛红还是煞白,总之极为难看。
他想逃离这里,但是他长相太有特色,很快就被在场士子们发现,并送到杨廷麟和阮大铖面前。
杨廷麟看到史可法面色,已经知道阮大铖所言不虚,反而问道:“太子何在?还有二王呢?”
史可法无力地摇头,显然意见就是崇祯三个儿子都不在,无论是被俘虏还是死了,都注定了命运悲惨。
而在远处酒馆上密切关注着的张凤翔,此时还悠然自得品茶。
突然听闻有人说崇祯皇帝自杀,史可法隐瞒等话,一时不慎被热茶烫到嘴唇。
啐了一口,放下些许碎银便匆匆离去。
“告知徐弘基、韩赞周、刘孔炤参加明天廷推。”走着走着,扭头回看史可法方向。
张凤翔暗自摇头,继而登上马车吩咐道:“启程,前往吕府。”
“史可法,怎对得起陛下信任?选君与发丧究竟孰轻孰重?
昭告天下,国丧三年,举国皆哀,禁止一切娱乐。你居然一桩都没做!”杨廷麟已经失去理智。
从他的话分析,竟认为为发丧比新君更重要。
但是史可法等人就是想打时间差,抢先达成共识。
但如今一切皆为时已晚,多想无益。
阮大铖决定再添一把火,“想我大明传国十六帝,恐怕只有大行皇帝如此凄凉。”
杨廷麟怒目圆睁,几欲喷火,但是他没有斥责阮大铖,反而死死瞪着史可法。
“我定会让众人弹劾你!且等着!”
而史可法也知道后续肯定会遭受更多攻讦,此刻已然瘫坐于地。
还好杨廷麟也算讲道理,离去之前还向阮大铖致歉。
有人带头道歉,其余人等离去之前亦纷纷上前赔罪。
这次京南学乱终于告一段落,史可法失魂落魄地问道:“你是如何想到利用赵怜儿?”
“我没利用她,我想帮她,福王也想帮她。”
“你早就料到朝廷与士人会将矛头指向你?”史可法疑惑道。
“我阮大铖一生,从不寄望于人性本善,我赌你们都想我死而已。”阮大铖神色平静道。
阮大铖接着道:“你为何处处与福王作对?难道他还不满足你对明君的幻想?”
史可法发出一声冷笑。
阮大铖也不动怒,追问:“那你且说说,你史可法眼中到底谁算是明君。”
史可法说不出来,他本想说崇祯,但如今山河破碎,罪之大者,谁能出此右?。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阮大铖悠悠念出福王的诗词,虽然殿下不肯承认如此霸气侧漏的字句出自他手,但唯有身负帝皇气之人才可能写出来。
“徐文爵,走吧。
此间事了,带我去南京最贵的餐馆,殿下还有要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