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大师与精神障碍:21位中外巨匠的自我救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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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斯堡

艾伦·金斯堡(Irwin Allen Ginsberg,1926—1997)是“垮掉派”的主将,他追求真诚友爱、无拘无束的真实的生活。他吸毒、流浪、同性恋、抗议,引领了20世纪美国50、60年代的青年文化。诗人北岛这样评价他:“没有他,这半个世纪的美国历史就会像一本缺页的书。”他热切而离经叛道的追求中,毒品是重要的一环:因为寻求特殊精神体验而投入毒品,在吸毒中更加强化和激励精神追求。而且与其他吸毒的文学家不同,他怀着强烈试验精神尝试了众多致幻剂,试图从中寻得“真正的启示”。他可以算是研究精神追求与毒品使用的绝佳例子。

研究金斯堡有以下方法学意义:

(1)有大量、丰富和长时间的精神活性物质使用史;

(2)物质使用史与其精神追求和诗歌创作关系密切;

(3)年代较近,生平信息较丰富,有众多关于吸毒的细节记录。

病史

◎成长经历(1926—约1945年,0~19岁)

艾伦·金斯堡1926年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他的父亲是小有成就的诗人,其诗歌曾发表在著名刊物上。父亲对诗歌的热爱深深感染了他,使他早早开始尝试诗歌创作,他曾说过:“我是个笨蛋,可我的父亲写诗,我的哥哥也写诗,所以我也开始像他们那样写下一些诗行……”他的母亲是来自俄国的犹太人,而且是美国共产党员,常常因为政治观点和丈夫吵架。他便是在这浓厚的政治讨论氛围中长大的。他对母亲饱含感情,在《卡迪什》中深情写道:“荣耀的缪斯使我诞生于子宫,让我开始神秘的生命的第一次呼吸而且教我说话和音乐,从你痛楚的思索中我最先领悟到幻想的真谛。”但在他未出生前母亲就出现精神病发作,有时还试图自杀,此后数次被送进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一年,甚至长达3年之久,每当发病期间便产生妄想、自觉受到“政敌”甚至是丈夫和医生的监视,或者因为极度害怕光线刺激而长时间待在黑暗房间内。冷战期间,美国当局实行的高压恐怖政治手段使她更加惶惶不安,加剧了病情。他的童年过得并不开心。他写道,幼年的他每天都要做好紧急送母亲去精神病院的准备和目送救护车离开,也在诗中回忆害怕被同龄人欺负。

◎初尝毒品和创作探索期(约1945—1954年,19~28岁)

他后来升入哥伦比亚大学就读,受到充分的文学氛围的熏陶。他结识了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和威廉·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在反叛主流循规蹈矩生活、觉察自身性取向、尝试毒品、将写作作为严肃事业等方面受到他们的激发。1945年他因为牵涉一些违法乱纪之事而中止学业,迁往校外与他俩同住。从这时起他开始接触到多种毒品,并将毒品中的体验写入诗中。他的同乡、已经是著名诗人的威廉斯鼓励他抛开技巧和修辞,直接描绘具体事物来激发起感情。这段时间他的诗风比较短小明快,他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

1948年夏天的一个事件对他造成重大启发。那段时间朋友们都不在,他心情郁闷地在纽约哈莱姆的公寓里读着英国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啊,向日葵》,突然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吟诵这首诗,他意识到这是“布莱克”向他朗诵,随后还朗诵了《病玫瑰》和《迷路的小女孩》。他大受震撼:“我感觉整个宇宙成了充满了光、天使、交流和信息的诗,我的头顶好像被炸开,让整个宇宙的一切同我的头脑联系起来。”[1]他认为这是他“曾经有过的唯一真实的经历,就像我所有的感官被完全吸收、合并而形成的一种绝对真实的东西”[1]。他还把这种“景象”(vision)上升到人生的终极意义,说:“不管怎样,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这是我为之而生的东西,第二感觉是,永远不要忘记——永不忘记,永不拒绝,永不否认”[1]。他从此相信,诗人的意识能够跨越时空的界限到达永恒,诗歌是表现“景象”的最佳工具,从而成为传递永恒的声音,具有预言式、启示录式的作用。在后来的创作中,金斯堡一直努力再现“布莱克体验”,为此不惜借助毒品。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诗人希望借助于这种幻觉摆脱现世的种种羁绊和逃离外部世界的各种樊笼,从而能够更直接清晰地面对自我,并通过对自我更加密切的关注来与外部世界对话,以个人生活的本真来影响周围的环境”[3]

◎沉迷毒品和创作成熟期(1954—约1960年,28~34岁)

1954年他来到旧金山,和一群力推诗歌革新的朋友们混在一起,那时许多精神活性物质正在被发掘和试验中,尚未成为被管制的非法药物。次年10月13日,金斯堡在旧金山六画廊朗读了长诗《嚎叫》。他充满激情,声音洪亮,每当读完一个长句,观众随声呼应,齐声呼叫“Go!”(继续读下去!)。这是“垮掉”运动中的标志性事件,也表明他确立了自己的诗风。他自称在写作时没有使用毒品,但毒品作为素材进入诗歌中,吸毒的体验深刻地影响了他的感受和思维方式,他说“第一部分是在一个下午鬼使神差在打字机上写成的,任凭具有抽象诗歌美的凌乱句子,无意义的想象在头脑中奔泻、相互联结,犹如查理·卓别林摇摇晃晃地行走,也像长长的萨克斯管奏出的和声,深沉悲哀,然而不乏喜剧因素”[4]

他喊出口号“别把疯狂藏起来”,在诗中抨击美国的物质主义和压抑气氛、称其为“吃人的世界”,并大力鼓吹青年的自由、颓废、反叛的生活方式。随着自由狂放诗风的确立,他也在逐渐形成自己的创作理念,即抛开形式的雕琢、让观念的自由喷发来作为艺术,正如他的一句名言说的:“观念有形,艺术便有形(Mind is shapely,art is shapely)。”和其他“垮掉派”主将一样,他强调即时捕捉感受和即兴创作:“初念即是妙想(First thought,best thought)。”在70年代,他还试过用录音机来创作,以获得“即兴”的效果[3]

此段期间,他尝试了种类众多的精神活性物质,包括酒精、大麻、安非他明、可卡因、鸦片、美沙酮、吗啡、海洛因,其中多数在当时还没被列为管制药物。他还寻找和发掘一些当时未被充分认识到有精神活性作用的物质,如松节油、笑气、乙醚等。他尤其钟爱和注意研究各种致幻剂,其中有些是在宗教中长久使用的天然致幻剂,如麦角酸二乙酰胺(LSD)、墨斯卡灵、死藤水、佩奥特碱等。他积极地让毒品来影响他的创作,辨析不同毒品的独特作用,其中有一种强烈的试验态度。在合用多种毒品后,于两天之内写成了《卡迪什》。在南美停留数月期间,尝试“雅黑”(又名“死藤水”,一种有致幻作用的藤类提取物),并和巴勒斯合写了《雅黑书信集》,以书信的方式讲述了他们对雅黑的寻找。一批以毒品名命名、毒品使用体验为内容的诗,如《笑气》《乙醚》《麦角酸》《大麻笔记》《墨斯卡灵》,大致写于这个时期。和那些沉湎于快感的吸毒者不同,他更多是将毒品尤其是致幻剂作为获得“真正的启示”的途径,其中最看中LSD的作用。有些医学教授告诉他,致幻剂可以扩张知觉,引导超自然体验,甚至治疗精神错乱症。1959年,他参加了斯坦福大学的迷幻药实验,次年又和哈佛大学教授蒂莫西·利里大力推广LSD[5]

不过和“垮掉派”的其他成员不同,他小心控制毒品用量,避免长期使用同一种致幻剂[5],这是他后来能够摆脱毒品的主要原因。

◎反省和放弃毒品(1960—1997年,34~71岁)

他毕竟是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严肃文学家,除了直接损害身体健康,毒品本身也不足以支撑起他进一步的精神探索。到20世纪50年代末,他逐渐认识到这种借助毒品来重现幻觉的做法“结果浪费了我的时间”[3]。记录吸毒后的迷幻状态的诗,随着他对药物的失望到20世纪60年代初越来越少[3]。他对自己重现布莱克式幻觉的努力多有后悔,认识到从吸毒后幻觉中浮生出的意象怪诞混乱,根本不能自然真实地反映诗人对世界的反应,不能带来“极乐”和“真正的启示”。他在给朋友的信中曾说,他害怕自己会永远陷入“疯狂的状态”中[3]

与此同时,他将精神探索从寻求新颖幻觉转向探求内心。他对佛教兴趣大增,学习道家学说,研究印度教哲学,练习瑜伽和打坐,比如在《变化:乘京都—东京快车感悟》中体现出新感悟。为了给朋友们提供一个静修场所,1968年他买下樱桃谷农场,在里面隔绝毒品和进行体力劳动[5]。后来,他还尊奉西藏僧人为师,皈依佛门,法号“达摩之狮”。

在20世纪60年代的嬉皮士运动和抗议越战的运动中,他被青年们拥戴为领袖,热情投身社会运动中。但是,尽管脱离毒品多年,那段吸毒经历对于诗歌创作的深刻影响仍令他念念不忘。比如1990年,他在纽约州立大学举办了题为“化学制剂和诗学”的讲座[5]。在这一时期,他的诗风重归于简约隽永,诗歌成就得到主流文坛的认可,也没有像他的朋友们那样深陷毒瘾和身体摧残。他作为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于1997年谢世。

◎同性恋经历

他在童年就已经对男人有性幻想。但在当时保守风气的影响下,他对此感到困惑,甚至认为这是因为继承了母亲的精神障碍,从而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他选择入读哥伦比亚大学,是因为他深爱的高中男同学就在这所大学。在凯鲁亚克和巴勒斯等人的启发和示范下,他开始和他们中一些人发展同性性关系。1949年,他在纽约州立精神治疗中心住院时,在医生的引导下转而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于是开始练习与女人约会。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少数的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排斥的时期。后来他在心理治疗师的影响下,才真正学会对自己“坦诚”。日后他所发展的众多性关系中,多数是和男性发生的[5]。1954年,他在旧金山遇到年仅21岁的同性爱人奥洛夫斯基,并在日后相伴终生。

精神病理分析

◎物质相关障碍

金斯堡的吸毒生涯具有几个特点:

(1)吸毒始终是他精神探索的手段,是他寻求思想启发和推动诗歌创作的手段,他吸毒前已经在苦苦磨炼诗艺,后来又因为精神追求而放弃毒品;

(2)他在吸毒中怀着强烈的试验态度,尝试多种精神活性物质,发掘新物质、记录每种物质的相应体验,让物质来影响具体创作状态;

(3)在多种物质中,他尝试较多而且较为重视的是致幻剂;

(4)他对于使用物质有谨慎和节制的态度,控制用量且不长期使用同一种物质,并在身体受到损害后能悬崖勒马。

可以用“物质相关障碍”来模糊地描述他的吸毒生涯,因为许多具体信息难以获得,所以无法作出更细致的临床诊断。大致可以推断:

(1)他平时注意控制使用方式及中年放弃毒品时未有明显困难,可见对多数所使用的物质没有成瘾;

(2)他对致幻剂兴趣很大且注意研究使用后的体验,可能在某些时期对某种致幻剂达到了使用障碍的程度,加上在诗歌和作品中体现出的强烈心理改变,表明他可能在一些时期有致幻剂中毒的情况。

◎同性恋

他有持久的爱恋同性的心理和行为,只有不长的时间对自己的性取向感到排斥。他的性取向在他的圈子中受到宽容,甚至是作为他人生追求的一部分,所以不必以精神障碍来看待。

物质使用障碍与创作的关系

◎物质使用障碍对创作的影响——特殊精神体验直接作为素材进入诗歌

艺术是对人的精神体验的记录,好的艺术就是对人更深、更新的精神体验的记录。物质使用中的独特体验本来就是一个艺术富矿。金斯堡创作黄金期的诗篇大都与毒品有关:要么源于毒品,在毒品的作用下而创作;要么关于毒品,写的就是毒品[6]。他在《雅黑书信集》中以书信的方式讲述了他们对雅黑的寻找和体验。一批以毒品名命名的诗,如《笑气》《乙醚》《麦角酸》《大麻笔记》《墨斯卡灵》等,内容为使用毒品后的相应体验。他根本上是为了获得类似“布莱克体验”的特殊精神体验,并且写下多首诗来描述这种“景象”,如《读威廉·布莱克的〈病玫瑰〉》《一只特别的鸽子》《西部民谣》。使用精神活性物质是快速而新奇地获得这些体验的方式。

◎物质使用障碍对创作的影响——特殊精神体验带来思想启发

金斯堡认为诗人有责任展示出人类灵魂深底的潜意识,亦即“受习惯、事务、过度活动和政治焦虑这些陈规所限而抑制的感觉”[7]69-70。物质是解放这些感觉的手段之一。而且因为尝试过不同物质的效果以及效果中的极大震撼性,进入毒品世界相当于进入一个无限可能性的精神体验领域。

在物质使用中,有些是他在使用并见识了效果后,产生了某些启发。比如,他在一次治疗牙痛时,无意中发现笑气还可以改变意识,让人忘却痛苦。他在《笑气》中表达了自己超越自我意识的愿望,“走出宇宙/通过一氧化二氮/迷醉大脑意识”;他在《乙醚》中呼唤“一切所有的意识的/爆炸”[8]253。有人给他带来了佩奥特(一种从产于墨西哥的仙人掌中提取的致幻剂),他服用后眼前出现了幻象——“摩洛克(Moloch)巨大而怪异的脸”,他马上作了记录[5]。“摩洛克”是古代神话中吃人的妖怪,他后来在《嚎叫》中将之比喻成当时的美国。

有些是已知某物质有某些效果,他想体验那种境界而专门去尝试。比如,“死藤水”是南美洲流传已久的在宗教活动中使用的物质,据说在幻觉中能使人沟通灵魂、忘却生死。他在游历南美期间专门去寻找和尝试。在这些物质的启发下,他对死亡的观念发生改变,称“不再被死亡焦虑所困扰”[7]71。他不仅明确某些物质对人具体的思想启发作用,还有意识地用它们来改造自己,甚至去改造他人。比如,他认为LSD可以帮助人们克服恐惧、减少敌意,为下一代创造一个不那么机械以及不被冷战意识所统摄的环境[7]73,甚至建议“美国所有14岁以上、身体健康的男女老少,无论是直接地还是间接地,都至少去试一下LSD”[1]

◎物质使用障碍对创作的影响——特殊精神体验帮助产生艺术灵感和新创作方式

不仅是金斯堡,整个“垮掉派”都将毒品视为他们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有些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崇尚直觉和坦诚的艺术态度,而吸毒体验反过来使之更加确信这种信念。金斯堡很重视去寻求“心灵的顿悟”或者“真正的启示”,而且借助毒品去获得。比如,他产生“诗歌形式只不过是内容的延伸”的主张,认为“直觉、节奏、宗教,以及毒品等因素聚合一起产生的幻念,以惊人的坦率和不可抗拒的自然才使诗歌具有真实和合理性”[9]。比如他注重第一时间捕捉直觉并化为诗歌,他提出“初念即是妙想”的主张。

有些是吸毒直接地影响其艺术技巧。比如,有一次他在欣赏塞尚的水彩画前吸了大麻,然后才发现了正常意识所难以发现的美感,那就是将两种对比强烈的颜色搭配在一起制造出来的空间感[6],又如他创造的“眼球弹踢”(eyeball kicks)的诗歌技巧,即把从未组合在一起的词拼贴在一起组成新的意象,就很可能是受到了吸毒中多种意象跳跃转换体验的启发。

不同物质会对人的精神状态产生不同影响,他的即时捕捉灵感的创作方式使得这些精神状态更为直接地体现在诗歌中,如在吗啡影响下创作的《在阿波黎奈尔的墓前》节奏舒缓、在大麻影响下创作的《大麻笔记》安静沉醉、在佩奥特碱影响下创作的《嚎叫》节奏迅猛且意象狰狞。甚至他还试验了不用效果的物质的叠加,比如在创作《卡迪什》时,他先吸食了吗啡、安非他明,又注射了海洛因和梅太德林的混合物,之后还服了几片右旋安非他明[10],有研究者认为“全诗张弛有度,节奏忽快忽慢,这是因为诗人在创作此诗时既注射了吗啡也注射了安非他明。节奏加快的诗行传递出愤怒、绝望等极端的情绪,与安非他明带来的时间变快的感觉相关;节奏舒缓的诗行传递出同情、怀念等哀思,与吗啡带来的时间变慢的感觉相关”[6]。在毒品影响下的亢奋状态中,他两天之内就完成这一名作。

◎物质使用障碍的有害影响——损害身体健康、带来身心痛苦

他早早认识到毒品的身体危害,32岁时在《麦角酸》中写道:“镜中的我的脸啊,头发稀疏,血管丝丝暴露……我就是个魔鬼。”他头发早秃使他更为警醒。致幻剂也可能带来恐怖混乱的体验,他也曾害怕会陷入“疯狂的状态”中。使用较多种类致幻剂后,尤其是参加斯坦福大学的LSD试验,可能促使他认识到致幻剂只是在知觉层面产生影响,而非灵魂层面的启示。

◎共因——为促进创作而使用毒品

在吸毒生涯开始前,他已经开始写诗、琢磨诗艺并苦苦寻找独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在以上提及的毒品有益于创作的例子中,几乎都能算是为了创作而使用毒品的例子。再举一例,波德莱尔在吸食鸦片后飘飘欲仙,写下不朽诗篇,金斯堡在《大麻笔记》中就表示自己像波德莱尔那样在幻觉中归入沉静。

◎中介——个人志趣,为寻求特殊精神体验吸食毒品,同时引发创作

物质所带来的精神体验太过于强烈和超常,对人震撼极大,在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身上尤其能产生复杂反应。他为了得到启发而求助于物质,物质反过来在多个方面刺激和加强了他的精神追求。可以说,他的特别精神追求和物质使用互相交织和促进,共同造就了一个非凡的人生。但需要注意,根本上金斯堡是一个有严肃精神追求的人,寻求毒品、研习佛教、和“垮掉派”厮混、和朋友结伴流浪、去世界各地游历都是他精神探索的不同手段。即使是在物质使用中,他也表现出试验和谨慎的态度,并在见识到物质的危害和局限性之后能够放弃毒品。可见精神追求才是他吸毒的原因。同时,精神追求也是他创作的原因。他的诗歌创作是对他的观念和感受的反映,没有他离经叛道的人生就没有他的诗歌成就。或者说,诗歌创作是他人生精神探索之路上的一个侧面。

相关议题

◎“布莱克体验”、禅定和佛教觉悟

“垮掉派”众人在尝试毒品的同时也普遍亲近佛教,践行禅定。他们朴素粗糙的探索或许能帮助人们理解佛教的早期逻辑:为了摆脱现世痛苦,在禅定中体会到知觉解脱于现实的无生无死、无忧无乐的境界;于是从中得到启发而模仿其过程,在现实中通过坚持清净生活和破除意识对于现实的固着,从而达到类似禅定的境界。这或许能解释金斯堡对于毒品的放弃:毒品能轻易带来极其震撼的体验而不需要灵魂辛苦地修炼,那么就起不到吸引人去修炼的作用,人对自己现实人生的改造也就找不到模仿的对象。也就是说,毒品能让人一窥彼岸的美妙,但并不能够一步步指引人去走上达到彼岸的旅程。

◎毒品对于创作的启发性作用

“垮掉派”的文学价值,不在于毒品给他们带去多么好的文笔或者多么奇特的情节,而在于他们的人生主张本就是充满魅力的:反对压抑、虚伪的主流道德标准,用看似堕落、颓废的方式去追求真诚的生活和高尚的理想。毒品则在几个方面加强了这个过程:毒品中的“布莱克体验”代表着他们追求的精神生活,毒品中的特殊体验使其暂时脱离现实生活,毒品本身代表着反主流的生活方式,等等。一些吸毒的文学家也有类似的过程。毒品带来的特殊精神体验使他们大为震动、豁然开朗,在清醒后难以忘怀,并用自己的知识和思考去发展出新思想。这个过程的关键是艺术素质,如果拥有高远的精神追求、积累了许多思考和写作能力,那么在幻觉、妄想等异常精神状态出现时,就能够“妙手偶得之”,将自己的创作和人生点亮,否则难免陷入毒品的沼泽之中。

参考文献

[1]陈杰.“垮掉的一代”与毒品[J].外国文学,2016(06):122-130.

[2]胡勇.“失败的嚎叫”——艾伦·金斯伯格诗歌创作风格评述[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1997(2):21-28.

[3]海德.论金斯堡的诗[M].安阿伯:密执安大学出版社,1984.

[4]胡亮.两个金斯堡[EB/OL].(2020-08-22)[2022-03-10].http://www.360 doc.com/content/22/0310/21/75895181_1020971808.shtml.

[5]张慧馨,彭予.艾伦·金斯堡毒品书写的超越性研究[J].外文研究,2018,6(3):7.

[6]Ginsberg A.Deliberate Prose:Selected Essays 1952-1995[M].New York:HarperCollins,2000.

[7]Ginsberg A.Collected Poems:1948-1997[M].New York:HarperCollins,2006.

[8]麦里尔.艾伦·金斯堡[M].[出版地不详]:巴勒出版社,1988.

[9]Miles B.Ginsberg:A Biography[M].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