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该死的爱情童话
佛头内部四米见方，这是“圣女”才能住的单间。
但艾莉丝把这里让给了夏桉，夏桉没客气，并邀请“圣女”同住。
艾莉丝答应了。
其余教众挤在佛像下半身抱团取暖，困了的已经睡了，不困的又换着各种简易乐器，比如树叶口琴、铁锅手鼓继续唱歌。
“你说的对，我们现在的确很像丐帮。”艾莉丝自嘲一笑。
“会好的。”夏桉随意应了一声。
两人隔着一个小小的火堆倚着泥胎墙壁对坐。
火苗跳跃，他们眼中的彼此都是半明半暗的。
都说火光中的女人最美，夏桉却觉得此刻的艾莉丝不应该用美或漂亮来形容，她这时不像真实世界里的人。
银发被明火染成金色，皮肤也是，眼睛变成一汪燃烧的潭水。
她像3D漫画。
违和的还是那套灰突突的工作服。
只不过原本的松垮，现在撑起来不少。
肩膀还好，胸口是真的架起来了。
艾莉丝抱着双腿，下巴顶着膝盖，嘴里轻轻哼着夏桉刚刚唱的那首歌。
“你写的吗？我没听过，在中州和外面都没听过。”
“嗯。”
夏桉蜷着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拿根小木棍在地上阻挡一只蚂蚁的去路。
“起名字了么？”
“会开花的云。”
夏桉淡淡回答，用木棍一撅，将蚂蚁弹飞。
前面就是火葬场了，这小东西是想在佛身里涅槃？
艾莉丝轻轻念叨几句，忽然微笑抬眸：“会开花的云，是给向纭写的？”
夏桉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送给她。”
“你想她么？”艾莉丝浅浅地笑。
八卦是每个女人的基础素质？
夏桉沉默一瞬，没有立即回答。
三号问你想不想一号，这是个很典型的问题。
是每个铁索连舟的人不可避免被问到的问题。
不论是夏桉这样有目的性的渣，亦或是天生把所有女人都当做潜在丈母娘的强者，都不要急于回答，更不要急于否认。
夏桉的眼皮耷拉下来，眼神变得涣散没有焦点，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动。
半晌，他微微勾勾嘴角，顺着大佛眼睛的破洞看向露出的两点星辰。
继而才迎上艾莉丝的视线。
“你问我恨不恨中州，从这点出发，我是恨的。”
艾莉丝没有说话，她在等夏桉说下去。
可夏桉的回答已经结束了。
火焰烧到了一根树枝上的枯叶，噼啪一声。
两人对视半秒，艾莉丝微微点头，捋了捋发丝。
夏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自己想的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下秒…
【好感度+0.5】
‘？’
夏桉嘴角抖了抖。
破天荒，他首次遇到一次加半点好感度的情况。
苏妲己吗，这么难搞？
艾莉丝转了个方向，也顺着那个破洞望出去，留给夏桉一个精致的侧颜。
“这首歌如果在中州发布，会挣很多钱吧？”艾莉丝问。
“你觉得好听？”
艾莉丝回过头，颔首说：“很好听。”
夏桉笑了，“其实歌名叫「致艾莉丝」。”
艾莉丝眉眼弯弯看着他。
“一曲两送？这样不好。”
夏桉问她会不会弹琴？或者其他乐器。
“我把谱子写下来送你。”
艾莉丝摇头：“我只会弹棉花，跟阿婆学的，可以做棉被。”
见她不似撒谎，夏桉哑然。
“其实在外八州也可以发歌挣钱，浪费你的好嗓子了，没想着练练？多条路走，总好过继续混迹荒郊野外。”
艾莉丝笑笑，“唱歌容易写歌难。”
夏桉舔舔牙齿，没接下去。
转而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想让大家接受你们的教义，可以换一种方法？”
艾莉丝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当即追问。
夏桉说：“比如，反过来。”
艾莉丝没懂。
夏桉却收了口。
小样儿，钩子抛出来了，你咬不咬吧。
夏桉说：“我琢磨琢磨，时间不早了，有点困，我先睡，还是一起？”
艾莉丝对他的半截话和流氓话报之以白眼。
见他侧过身，面对墙壁真睡了，更是恨恨咬唇一阵无语。
等夏桉打起呼噜后，艾莉丝轻手轻脚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见她走来，纷纷起身行礼，只有一个吹树叶的大胡子跟在她身后走到外面的荒草地上。
立冬，上弦月。
月牙儿像那朵云彩的耳环，挂在天际接受人间圣女的仰视。
“今天本该吃饺子的，但我只找到了那么点面条，真是对不住你们。”
闻言，身侧的大胡子差点哭出来。
“您别这么说，是兄弟们惭愧，其实…”
大胡子偷偷瞥了两眼艾莉丝，又匆匆低下头惶恐道：
“其实下午我们已经试着包了两锅，都煮成了片汤儿，实在没法给您吃。”
“……”
艾莉丝笑得捂住肚子，半晌又幽幽一叹。
“辛叔叔，你说，如果爸爸还活着，他现在会怎么处理这些事？”
见自家“小圣女”坐在了石头上，大胡子也从头顶摘下铁锅，反扣在地坐了上去。
“至少，他绝不会让您以色娱人。”
话一出，艾莉丝噌地转头，目光冷冷盯着辛巴大叔。
辛巴没再躲避她的注视。
整个撒哈拉的绿洲凝聚在她的眼睛里，所有砂砾的璀璨汇集于她一身。
为了无上的教义，为了保留伟大的林教主最后一丝血脉，眼前这个女孩儿值得他奉献生命。
辛巴的一双老眼满布真挚，抬手抚胸，诚恳道：
“如果是为了他的金条，拿走就是，大不了我们扒火车躲回沙漠。我实在想不通，您何必…您从不以真容示人，让花婆婆知道了，会打你的。”
艾莉丝收起了冷漠，深深吐出一口气，重新望向月亮。
“阿婆快死了，她也打不了我几次了。”
辛巴垂眸不语，眼中泛起哀伤。
“辛叔叔，你是看着灵儿长大的，你要相信我。”
辛巴点头。
不单他，所有人都相信她。
他们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平安无事地入中州出中州，视那道生死边境线于无物。
她的聪慧和勇敢，无人不服。
也正因如此，这些人才接受不了他们最最神圣的灵儿姑娘，竟要用颜值捆住一个贪生怕死的流放者。
为点啥？他们想不通。
“世道变了。”
艾莉丝侧头看着大胡子辛巴。
“夏桉是几十年来第一个活着走出中州的放逐者，他不傻，他惜命。
“而且，他背后有议会的关系，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的上。”
辛巴听懂了。
教里掌握种植技术和化肥配方的首脑都死了。
沙漠里的人也即将要死光了。
所谓的人道主义救济发下来，到他们手上，九成是沙漠里的沙子。
没有人理他们，没有地方接纳他们，想活命，他们只能做流民，去找配方自产自足，让贫瘠的沙漠开出花。
辛巴问：“那下个月的行动还继续执行吗？”
艾莉丝坚定点头：“各种方法都要试试，如果能抢来那些补给，我们就潜进某个高校做配比分析，这样最简单。”
辛巴称好，说很多教内弟兄已经动身去北非的发射基地了。
走前，艾莉丝又叫住他。
“夏桉的介绍信我真的没有拿，辛叔叔，你想办法帮他寻个身份吧。”
大胡子辛巴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鞠躬离开了。
艾莉丝坐在大石块儿上看向月亮，双手合十。
‘阿婆，你说过缪斯的到来会给所有苦难者一次重生的机会，我是相信的。’
‘但阿婆，灵儿没有家了。’
夜黑透了，青州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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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缤纷的夜生活刚开始。
苏晓在向纭家…或者说原来的夏桉家逗留到半夜，才被四名安保“请”回府。
这处天空公寓是星火集团的产业，夏桉也是租的。
下午夏桉离境后，向纭直接给公司打电话把这里无缝承租下来。
坐在昨晚和夏桉一起吃火锅的地方，向纭看着一成不变的屋子，偏偏感觉物是人非。
太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待在静处。
苏晓离开不久，向纭犹豫半晌，给一人发了条消息，得到回复后，径直拎包离开。
飞行汽车从600多层近两千米高的物业门口飞离，在霓虹闪烁中划出一道喷流，降落在酒吧街。
最大的这家叫“sexlady”，也是星火集团的产业。
不，整条街都是。
目之所及，依然是。
或者说，全世界只有一家私人企业。
星火集团是牧羊人手中的有且仅有的手套、皮鞭、胡萝卜。
除了军工，他们生产一切。
九十六个参议员席位，星火集团的高管占了十二个。
比如向纭对面这个几乎…或许已经超过三百斤的星火娱乐女总裁，艾豆豆。
想起夏桉公然骂其“爱豆包”、“没炼化的猪油”、“米饭团成了精”、“没他妈见过会走路的煤气罐”…
向纭便忍住笑，不是那么在意对方将一口呛人的烟雾吹到她脸上了。
那团烟在她的头顶袅袅上升，流入天花板上的格栅被吸走。
艾豆豆将手从身边一个金发美男的牛仔裤里抽出来，挥了挥，将其赶走。
向纭认识这男的，是公司下属电子杂志社的一个平面模特。
以她如今的咖位，对其投来的谄笑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脏。
论骨气，还是我家小桉桉厉害。
话说回来，回忆刚刚艾豆豆不知廉耻的动作…
夏桉那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戳一戳呢？
向纭浮想联翩，心中涟漪不断。
艾豆豆在对面撩了几下粉红色的大波浪，阴阳怪气起来。
“要说我也是好起来了，如果没记错，这还是咱们向女神第一次邀请我喝一杯。
“哦，不对…哦吼吼。”
艾豆豆发酵馒头似的手掌捂住嘴，“娇笑”几声。
“是第一次来这个酒吧才对。
“怎么着？以前没名气时不食烟火，现在一朝飞天，反而精神下凡了？
“以你现在的身份，在我们自己的地盘搞搞小鲜肉无伤大雅，给你叫两个过过瘾？”
无权无势、貌美家贫活在中州多年，向纭早就练成了双耳自动屏蔽噪音大法，乱七八糟的话她都筛出去后，不卑不亢地抿了口鸡尾酒。
她没说话，可眼波流转那一刹的娇羞，看得艾豆豆暗骂一句：狐媚子！
女人的天敌永远是更好看的女人。
艾豆豆抬腕看看表：“半天，把姓夏的忘光了？”
向纭微笑说：“忘掉一个人，半天总归是不够的。”
艾豆豆冷冷瞟她一眼，熄灭女士香烟，吃力地用两手捧起左腿，架在右腿上。
“最近公司靠你挣了些钱，不挖苦你了。说吧，什么事？”
“我听说上层准备举办一场九州全民选秀？”向纭淡淡问。
“你听谁说的？这关你什么事？”艾豆豆冷漠地回答。
她目光一凛，不安的神色一扫而过。
转转眼珠后，又露出了然，明显松了口气。
“哟，明白了。”
艾豆豆冷笑道：“这才刚起飞几天就落窝了？说吧，搭上了哪根高枝？姓吴还是姓刘？
要说集团里数他俩最馋你这张脸，这事儿刚刚连夜商量出来，就在枕头上跟你卖好了？
想必你活儿不错。”
姓吴的集团副总裁管人力，姓赵的管财务。
列席议会，色中饿鬼。
向纭摇头笑道：“姓苏，今天“小公主”和我说的。”
“……”
艾豆豆眯起眼睛审视向纭。
其貌不扬的一个女人能坐到这个位置，她必然不是笨蛋。
全中州没人敢拿姓苏的开玩笑。
艾豆豆不知道苏晓和夏桉的关系，也没人敢传。
她更不会问“红辣椒小公主”怎么会跟一个唱歌的二等艺人打起了交道。
艾豆豆抓起巨大的芝士汉堡咬了一口，汁水顺着手背流过绷紧的金环。
思考时习惯吃东西的她缓了两大口。
“可以提前告诉你，我是打算让你进评委席的，已经把名单递上去了。
“但你应该知道这次比赛的影响力将是前所未有的，盯着那几个位置的成名大腕不是一个两个，你只有一张代表作，资历太浅，集团能不能盖章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不过…”
她上下打量向纭几眼，露出恶心的笑容。
“你如果能识趣儿多爬几张床，问题不大。”
“我想参赛。”向纭抿了口酒，依旧淡淡说。
艾豆豆痛快地摇头：“这次议会特许全民参与，力求公平公正，成名艺人只能走中州的专业赛道。
而…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向纭明白。
中州每年都会有专业选秀。
娱乐大众的同时，也是豪门选秀女。
拔尖者被三家贵族带走充后宫，变成金丝雀之一。
除了锦衣玉食，不能再抛头露面。
除非做到正宫，否则下场只有渐渐被人遗忘，老死墙内。
“我想好了。”向纭说。
艾豆豆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似在揣测她的目的。
艾豆豆是商人不假，狠辣也不假。
虽丑，但也是女人。
说白了，私下作风再如何，她对手下的女艺人还是有保护心的。
她没见过真正大火的明星愿意走这条路。
执掌娱乐圈多年，向纭、秦音两个姐妹花是她见过为数不多能搏一搏“大娱乐家金环”的好苗子。
这点她相信向纭自己也知道。
艾豆豆想不出她非走这一步的理由。
不，她想出了一点理由。
“你该不会是想趁着去外八州拉票的机会见夏桉吧？”
“是的。”
向纭的诚恳让艾豆豆指着她大笑了足足两分钟。
见向纭依旧面不改色，艾豆豆收起笑容，愣愣看着她。
“你认真的？”
“是的。”向纭答。
“不是出去私奔？那就成叛逃者了。”
“不是。”
“那你也犯个什么大不敬，十恶不赦之类的，被驱逐呢？”
“不想出去受苦。”向纭说。
“所以，你只是看不得姓夏的混蛋在外面吃苦，就想把自己嫁进苏、陈、李三家，图谋把夏桉弄回来？”
当然不是…
向纭记得夏桉说过，越是上位者，越喜欢过度脑补。
向纭说：“是的。”
艾豆豆的五官变幻了几个难以分辨的表情。
最后失笑道：“中州竟然有该死的爱情童话。”
定定看着向纭良久，艾豆豆叼起一根烟站起身，啪嗒点燃，给向纭留下两句话。
“我帮你想想。”
“嫁进去也好，活着就好。”
这晚，向纭和苏晓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清晨才兴致勃勃的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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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夏桉是被一阵鸡叫吵醒的。
醒来发现，艾莉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