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孙如海的执念
孙如海看了两位徒弟一眼，又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两个徒儿也是一心为自己好。
就连杨瑾瑜虽然对他纠缠慧瑶不满意，但每次让她和陈牧川去找慧瑶，她虽然免不了一阵唠叨，却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
但孙如海身处局中，想要挣脱出来，却是有心无力。
“你们俩进去吧，把门关上，今天不见客了。”
向两位徒儿叮嘱一声，孙如海来到闭关室，将炼心符·灵符取出，放在手心。
这道炼心符·灵符，颇有神异，就算不使用，只是凝神去看，也有种种幻象生出。
孙如海呆呆地凝望着炼心符·灵符，一个天真无邪，言笑晏晏的女童映入眼帘，口中还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他不一会儿眼眶便湿润了。
“慧瑶……”
孙如海呢喃一声，启动了灵符。
一阵微微的眩晕感过后，孙如海的意识离开了闭关室，来到了记忆中的一片天地。
“这里是……”
刚看清眼前的风光，孙如海便情不自禁地微张了下嘴巴。
炼心符·灵符，竟然带他回到了他小时候的村庄。
他低下头，看见两根纤细柔弱的腿。又把手伸到面前打量，同样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小手。
“这炼心符·灵符果然奇妙，和破境时遭遇的心魔幻境一般无二。”
“我如今修为尽失，连半点灵力都没有，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我想想，这一年慧瑶一家从别的村子搬过来，成了我家的邻居，我们第一次相识。”
六岁的小男孩孙如海，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怅然之色，又微微有些激动。
四下打量了一圈，找到自己家的那间木屋，快步跑了过去。
孙如海少年家贫，只是凡间农户，生活清苦，村子还时不时地遭遇妖兽袭击。
沉重的生存负担，压在每一个人的肩上，
爹娘脸上总不见什么好颜色，平时与对他也是喝骂为多，是以他少年时，过得很不开心。
他曾经为此耿耿于怀很久，觉得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人。
直到踏上仙途许久，父母都已作古，偶然一回眸，才惊觉这不过是苦命人的生活日常。
回到自己家，幻境中的父母这会儿应该是下地干活了，并没有回来。
孙如海看了看那间有些简陋的小木屋，虽然他如今住着筑基级别的豪奢大宅，却对这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小木屋，有几分怀念。
孙如海情知这只是幻境中生出，扰乱他心境，稍稍看了两眼便不再看，转身向邻着的另一间木屋行去。
他没记错的话，慧瑶一家人已经搬到这边来住了。
站在慧瑶家门口，出神地张望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女娃从门口探出头，笑嘻嘻问道：“是海哥吗？”
虽然明知眼前的“慧瑶”只是心魔幻境幻化出的人物，孙如海还是止不住地答道：“是我。”
慧瑶冲上来牵住孙如海的手，“海哥，我们出去玩吧。”
孙如海犹豫了一下，小脑袋点了点，“走吧。”
幻境极大，以假乱真，将孙如海记忆中的一草一木都完整地复刻了出来。
他和慧瑶两个孩子，在村子周边的每一处都了留下足迹。
每当被父母喝骂，心情不好，他都会找上邻居家的这个小女孩，两人一起互诉衷肠。
这一天，两个孩子坐在村口的小溪旁，溪水澄澈透明，倒影着两个天真无邪的面孔。
慧瑶从溪边摘了一朵鲜艳的野花，朝孙如海笑道：“海哥，你真好，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该死的心魔，如此戏弄我！
孙如海心中怒骂了一句，可看着慧瑶那有些懵懂的眼神，还是把野花接过来。
小小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声音坚定，“嗯，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时间一天天流逝，孙如海却恍若不觉，眨眼间便在幻境中待了好几年，从当初的幼稚孩童，成长为一个少年。
这一天，一个踩着飞行法器的身影落在小村门口，村子里的居民都是一幅狂喜的期盼之色。
附近的修行门派前来择徒了！
只要自家的孩子检测出优良资质，便可一步登天进入仙门，从此做高高在上的仙人，不用在黄土里刨食吃。
谁不想要给自己孩子谋个好前程！
向来不苟言笑的孙如海父母，这一天也是满脸笑容，带着他走到村口，和十几个适龄的孩子站在一起。
“不，我不去！”孙如海记起了记忆中那心酸的一幕，拼命挣扎。
但他修为尽失，毫无灵力在身，挣不开两个大人，被硬生生拖到村口。
记忆中的他却不是这样，而是满怀着期待的心情，迎接仙师的审视。
而正是因为最后那一个苦涩的结果，让幻境中的他，对这件即将重演的事，极为抗拒。
孙如海与其它孩子站成一排，等待仙师一个个考察资质。
“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
……
青年模样的仙师，手从一个个孩子的肩上拂过，说出如审判一般的话语。
直到来到孙如海身旁的慧茹身前，他目光微微一亮，“四灵根？还凑合，你出来。”
家长队伍中的慧瑶父母，顿时都是喜笑颜开，周围村民看向他们的目光中，也满是羡慕之色。
“五灵根。”
仙师又来到孙如海身边，手轻轻一探。
他摇摇头，“虽然有灵根，但不堪大用。”
孙如海情不自禁闭上双眼。
记忆中，他就是在这一天与慧瑶分开。
慧瑶进了仙门，成为高高在上的修士，与他仙凡两隔。
他因为五灵根被刷下。
再后来他不甘命运，瞒着父母外出冒险，最终侥幸得了一份丹道传承。
坎坷挣扎数十年，吃了无尽的苦楚，这才有了斩妖城一阶丹师第一人的地位，更是打下偌大家业。
那些年，他除了修行之外，也一刻不停地在搜寻慧瑶的消息。最终打探到她当年入的那个仙门，已经灭亡了，她也不知所踪。
修行界大大小小门派无数，时常相互倾轧，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师，其实也是朝不保夕。
孙如海本来以为慧瑶已经在灭门之祸中丧生，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在斩妖城中与慧瑶重逢了。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练气三层的低阶修士，丹道上也声名不显。慧瑶与他重逢，虽然仍顾念故友之情，却只将他当作一个好友。
到后来，慧瑶更是嫁给了一个三灵根的修士，他虽然不忿，却也无能为力。
眼前这一幕，就是孙如海心中，他与慧瑶的关系沦为惨剧的开端。
孙如海死死攥紧拳头，盯着站在对面，好似鹤立鸡群的慧瑶。
“不要去修仙了！”
“留下来！”
“慧瑶，留下来！”
到了最后，孙如海竟然是真的喊出了声。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都是震惊于孙如海竟然敢在仙师面前大喊大叫。
本来以为仙师会勃然大怒，孙如海却愕然发现，仙师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样。
对面的慧瑶忽然跑过来，紧紧抱住他，“我不走了，我留下来。”
“海哥，我们留在这里，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孙如海面色狂喜，他一直以来的夙愿竟然成真了？
“好……不行！”
孙如海正要应下来，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将慧瑶用力推开，稚嫩的面孔上老泪纵横。
“假的，都是假的！”
“慧瑶已经离开了。”
“你不是慧瑶，只是我心中死死不放的一道执念罢了。”
“我今日入了幻境，见到了少年时的慧瑶，方才醒悟，我眷恋的不是如今那个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慧瑶。”
“而是当初年轻的我和她啊！
“可笑，我竟然执迷不悟这么久，直到今天才想明白。”
孙如海长叹一声，目光凛冽，“给我破！”
下一瞬，这片他待了十来年的幻境，像镜面一样寸寸破碎。
孙如海意识重新回到闭关室中，惊觉幻境中不计年月，现实中才过去不久，自己的脸上，已经是挂满泪痕。
“慧瑶……”
“慧瑶已经不在了啊！”他悠悠长叹。
“外面那个慧瑶，和我心中的那个慧瑶，其实是两个人。”
“若不是在幻境中走这一遭，我怕是仍然分不清。”
“可笑，可叹！”
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孙如海整理了一番心情，灵识内视。
“我心境上纠缠的执念，如今少了大半，如果不懈打磨，便能逐渐臻至圆融之境。”
“蹉跎多年，终于筑基有望啊！”
“我能通过灵符幻境中的考验，意味着晋升筑基的心魔幻境，也能顺利通过？”
“不，晋升筑基的心魔幻境定然更真实，诱惑更强，我未必能抵住。更何况，若不是这道灵符，我本来连挑战筑基的勇气都没有。”
“陆大师的这一道炼心符·灵符，还真是神奇。”
“我如今气血一天比一天衰败，等心境打磨到圆融，至少要数年之功，又哪里等得起。”
“看来还是得再买两道炼心符·灵符。”
“唉，这些年害牧川和瑾瑜操心，我亏欠他们多矣！”
孙如海一朝勘破执念，狠狠地反省了一下。
他推开闭关室的门，看见陈牧川和杨瑾瑜都是一脸严肃地守在外面，心里顿时又有些难受。
“师父，怎么样了？”杨瑾瑜问道。
“这道灵符真的有那么神奇？一万多灵石，可别打了水漂。”
陈牧川连忙拍拍她，“师妹，不要这么和师父说话。”
孙如海听着两个徒弟吵闹，心情开怀了不少，微微一笑，“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再去找慧瑶了。”
“什么？”杨瑾瑜大惊，连一向对孙如海言听必从的陈牧川，也很是惊讶。
“我在灵符幻境中走了一遭，如今已是勘破执念，筑基有望了。”
陈牧川和杨瑾瑜都是狂喜道：“恭喜师父！”
他们丝毫没有怀疑，换了以前的孙如海，是怎么也说不出，让他们不要再去找慧瑶这种话的。
“唉，为师这些年，犯错多矣……”孙如海长叹道。
杨瑾瑜连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晃了几下，“师父你看开了就好。”
“我和师兄，从来没有怨过你。”
“是吗？刚刚是谁说我那一万多灵石，是打了水漂了？”
杨瑾瑜嗔道：“那不是我关心师父，想给师父省点钱嘛。”
“师父，你说咱们要不要给陆大师送点礼。”
见证了炼心符·灵符神奇的“药到病除”，杨瑾瑜对那位陆大师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孙如海摇摇头，“为师之前给他送过礼物，他都没有收。陆大师不喜欢欠人情，还是算了。”
“你们俩回去之后，继续加紧收集灵材。”
杨瑾瑜讶道：“师父你还要拍那道灵符？”
孙如海点点头，“我的心境尚还未圆融自如，估摸着还得几道炼心符·灵符。”
杨瑾瑜倒吸一口凉气，“一道灵符一万多，咱们能买得起几道？”
陈牧川把师妹拉到一旁，“师父有命，我们照做就是。难得师父有了成就筑基的希望，灵石都是小事。”
杨瑾瑜生了一会儿闷气，有些不情愿地应了。
孙如海看着两位徒弟并肩走出去的背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