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寒霭
“锵锵锵!锵锵锵!”
心月湖岸边,一群白头红身的丑陋鱼妖游弋在水底,浮出水面后,随即张开大嘴嘶吼,扇动着腮边的翅膀,一个接一个从湖面上飞升起来。
带头的那只红纹大鱼妖,面目狰狞,目透杀机,手上拿着一把暗红色的三叉戟,闪着幽幽的红光。
而在地上的芦苇丛中,窸窸窣窣,十数条螣蛇穿梭在芦苇之中,来到蛇平甫跟前顿住,昂起头颅,吐着信子,竖瞳冒着凶光!
陈抱冲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煞白,天上这群鱼妖挤挤挨挨,随便一扫,竟不下几百余众,个个龇牙咧嘴,望之可怖,侧目只见许伯阳也站了起来,面色也是惊骇不已。
一场惊天大战,一触即发!
蛇平甫瞥了一眼缓缓飞过来的鳐刚,目光随即死死盯着陈抱冲,当下用灵识沉声说道:
“这黄袍小子当是仙宗的道子,不好对付,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援手,你我在此拖着,让族众往西南去,只消过了这雾隐镇,便是祁毒山,翻过那山,就到诸汾之野,届时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鳐刚缓缓点头,瞟了许伯阳一眼,心中奇怪,缓缓用灵识问道:“蛇平甫,这小子难道不是小修?怎么我去了这么久,还没死?”
“哼!”
蛇平甫哼了一声,自觉脸上无光,肋下伤口隐隐作痛,只回道:
“这小子不知道习了什么遁术,狡猾得紧,你别大意!这两个道子能杀就杀,杀不了不要恋战,你我身负重要使命,不能因小失大!”
“我晓得。”
鳐刚嘴上不吭声,心里却暗自嘀咕:
“连个小修都杀不了,还来指挥我,你这蠢蛇是如何当上螣蛇七十二部的部主?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主。”
许伯阳瞧这阵势,当真是心惊肉跳,适才他杀了一只鱼妖,不想这当口一下冒出来这么多,这可怎么杀,端的是杀不胜杀,心中默默思忖对策,背手暗自掐了一个“神行术”,忽而耳边传来陈抱冲的声音:
“许兄,妖物甚众,不好对付,你我只怕不能全身而退,大敌当前,我家中老父反成了累赘,实在汗颜,待会我会拖住他们,劳烦你带我老父速速回撤至芦苇村。”
“另外我再给你一面‘方寸间’的令牌,烦请你前往西岸雾隐山,通知我陈家修士前来支援,你且放心,只消雾隐山修士一至,局势必当迎刃而解!”
许伯阳瞧他刚才那一招金剑,从天而降,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只当此人当真厉害,听他安排,并无不妥,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侧目微微瞟了一眼,远处的陈老汉,发现他早已屎尿齐流,睁着眼睛,张着口,仰面摊在地上,浑身打颤,看这样子貌似已经吓傻了,心中不觉暗自叹了口气。
弹指之间,两方势力各怀鬼胎,各自都有了计较,只是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剑拔弩张,只在一瞬!
“动!”
蛇平甫知道多待一刻便是多一刻危险,当下一声厉喝,操起长枪,亮起玄光,只身便朝陈抱冲袭来!
鳐刚舞着三叉戟紧随其后!
这一声令下,群妖闻声而动,飞得飞,游的游,速度奇快,只往西南方冲去!
一枚令牌隔空送了过来!
许伯阳伸手一把抓过,足下金光一闪,一个“纵跃术”就往陈老汉扑了过去!
“着!”
陈抱冲瞧清望准,左腿迈开,左手上立刻多了一张墨绿的符纸,一声厉喝,符纸激射而出,半空中已经燃烧殆尽,顷刻间滩涂之上,竹笋纷纷破土而出,长出粗壮结实的枝干,生出细岔枝条,叶子抽条出来,
不过数息,迎风就长,滩涂芦苇之中,竟然长出一排又厚又密的竹林,又高又大,化作一道绿色屏障,挡住群妖去路。
那一排竹林出来得突兀,领头那只鱼妖生生顿住身形,谁知后面浑没注意,避让不及,随即撞上,一连几只都似被叠了罗汉一般,冲进了竹林。
鱼妖一入,那竹林宛如活了,挥舞着枝条环抱过来,密密匝匝,一下就将这几只鱼妖捆住,被困的鱼妖惊慌失措,拼命挣扎,激得竹叶四散!
其余鱼妖顿住身形,吓了一跳,想要逃往别处,不曾想青竹迎风就长,枝条漫卷,主动迎了过来。
陈抱冲拍出那一道筑基期的「灵虚翠筠障符」,遂不再看,右手只手挽了一个剑诀,挥出碧微剑,绿光闪耀,剑鸣破空响起,一道碧绿色剑气,形如弯月,脱剑尖而出,直飞蛇平甫!
与此同时,又在口中包含一口灵气吐出,左手上赫然多了一个令牌,牌子上古纹密布,中心正写着“丁甲”两个古篆,却是他的另一件筑基法器。
“【丁甲令】!”
丁甲令经灵气一吐,旋即幽光一闪,一股清亮的绿水从令牌中倒灌而出,落在地上,转眼变成了一个高达两丈、披盔执甲的水人。
这水人惟妙惟肖,周身游动着绿油油的液流,发着绿光,手中拿着双股剑,甫一落地,便舞着双剑,朝鳐刚劈砍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陈抱冲数息之内,送令、掷符、出剑、唤甲,一气呵成,完美展现出了一个仙宗弟子应有的修士风范。
正也是因为如临大敌,他第一时间将十年所学尽数施展出来,不敢留力,可惜此刻尚未筑基,只能凭自身使灵气外溢,无法随心所欲借助天地灵气,须得借助法器与符箓,否则便可使用天地术法,那威力更加惊人。
蛇平甫和鳐刚未曾料到此人不到筑基,竟有如此多的手段,已和渐水围困自家那些修士大差不差,一时间有些慌乱。
碧微剑那道剑气破空而起,一下就把蛇平甫的玄光击了个粉碎,去势不减,犹朝他脸上飞去!
蛇平甫大吃一惊,急忙坠落,方才堪堪避过,转眼便见陈抱冲持剑扑了过来!
“噗!”
鳐刚方启灵成功,尚未化形,本就比蛇平甫弱些,转头与水人战作一团,它瞧准时机,一叉刺中水人,不想对方毫无反应,犹如刺入湖海之中,那水人不管不顾,刷刷两剑,劈头砍来!
一时间,竹林困妖,水人斗鳐,碧微斩蛇,陈抱冲居然以一人之力,将对面百余号水妖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许伯阳此时已将吓得半死的陈老汉背起,瞧了一眼,便只见陈抱冲手段了得,频展神通,竟和众妖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心中暗生羡慕:
“这仙宗修士当真了得,我得了这【紫微命宫】,却不能入仙宗,顾此失彼,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福气像这般厉害!”
一念至此,强敌环伺,不敢多做停留,当下施展“神行术”,负着陈老汉向芦苇村奔去。
殊不知自他拿到令牌,揣到怀里的那一刻,令牌闪烁起了细微的金色光泽,心月湖湖心方向,风云变幻,云气汇聚,犹如真龙吸水,眨眼间凝起了一朵灰褐色的寒霭,极速朝南岸飞来。
这朵寒霭来势极快,且在夜色中悄无声息,不到一刻,便已经来到心月湖南岸万丈高空之上。
林怀胜浑身裹着黑烟,骑在鹰背上,瞧着下方不远处的岸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正自坏笑不已,忽感觉浑身毛发竖起,如芒刺背,一抬头,便只见远处天顶上有朵寒霭如风驰电掣般飞来。
“淮上的云架!”
他林家本来就是淮上的族属,他一见这云,吓得心惊肉跳,呼吸急促,只感觉命都快没了,急急掐诀收了大鹰,赶紧坠了下去,躲在芦苇从中,只一瞬,便只见那朵寒霭就来到头顶上,顿了顿,却径自往芦苇村方向飞去!
“遭了!”
林怀胜痛心疾首,但却没有办法,侥是他反应极快,刹那间就权衡利弊,拿出自己的法器【拷鬼棒】,却不敢御风,急忙向芦苇村飞奔而去!
岂料才奔出一刻,便远远瞧见那云半路停了下来,却是停在了自己适才待过的小院里,正好堵在了去往芦苇村的半路上。
林怀胜离着老远瞧见,登时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此刻的心情真是如竹篮打水一般,不知该怎么办,忽地一咬牙,掉头径自往湖边去了。
“不管了,生死由命!”
却说许伯阳一路狂奔,转眼老陈家就遥遥在望,忽望见更远处的芦苇村火光四起,哭喊声远远传来,登时心惊道:
“那群妖不是岸边,村子里又发生了何事?”
陈老汉伏在许伯阳背上,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抬起头来,顿时瞧见夜空中弥漫在芦苇村上的烟火之气,伸着手惊呼道:“火!火!”
许伯阳心中焦急,当下奋力狂奔,眨眼间来到老陈家,却见院门大开,院子里一片狼藉,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暗呼不妙,一时停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
他将陈老汉放下,抽出背上青元剑,只拿耳朵听了一刻,没见动静,方才蹑手蹑足,跨进院门。
不料一进门,就看见黄氏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许伯阳心头一窒,收了青元,急忙过去将老人扶起,探查其口鼻,发觉早已死了多时。
许伯阳徐徐站起,又惊又怒,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只感到后背发凉。
他仔细瞧过看不出致命伤,灵气渡入,才发觉五脏六腑已尽碎成一团,不知道谁人下此毒手,连一个凡俗老人都不放过,心思何等歹毒,一时间气得发抖,忽听后面脚步声响起。
陈老汉浑浑噩噩,见许伯阳进门,在门口呆了一刻,遂也颤颤巍巍跟了进来,跨过门槛,一抬头,便见到老伴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啊!”
老人伸着两只手,发疯一般冲了过来,一把将满身血迹的黄氏抱在怀中,口中发着干咽,想要说话,却感觉胸口有一团什么东西,如鲠在喉,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过得片刻,咳了一声,嘴角徒然流出一丝血来!
“孩儿他娘!孩他娘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做得孽啊!你不得好死啊!我的老天爷啊!”
“我陈老汉一辈子无欲无求,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孩儿他娘,你醒醒!你醒醒!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天呐!小老儿我也不想活了!”
许伯阳仰天长叹,眼角不禁流下一丝热泪来。
这陈家与他萍水相逢,有一饭之缘,黄氏虽然平日啰嗦些,可不就是一平平凡凡农村老妪,杀人之人当真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连一个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这一切答案眼下只怕就在芦苇村里!
他眼中透出一股狠色,心一横,将陈老汉一把提起,喝道:
“陈老丈!你给我醒醒!你老伴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在哭哭啼啼,遭了这祸害,只怕是奸贼作恶!你儿还在湖边危险,你好生待在家里,我出去瞧一趟!”
说罢一把将他提进屋内,寻了片刻,将他塞在了后院马厩之中,拿马草掩盖,沉声喝道:“你若想再见你家三个儿子,最好待在里面别动,除了我和陈抱冲回来,任谁人来了,也不要出来!你给我醒醒脑子记住了!”
陈老汉此时整一个人蜷缩在马草堆里,双手捂着头,心胆俱碎,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话,歇斯底里,只听得到喉咙里发着嘶嘶的声音,泪水模糊了双眼,鼻眼皱作一团。
许伯阳不忍再看,出来本打算把院门锁了,想想不对,黄氏被人震碎了五脏六腑,杀人者不是妖怪就是修士,对于此类强者这门就是纸糊,锁门只怕于事无补,反而令人怀疑。
院门大开,一地狼藉,纵使后来有人来一瞧,多半也不会进来。
“这芦苇村究竟出了何事?怎会有如此令人发指的恶行?”
“眼下岸边情况危机,如果我不去雾隐山求援,只怕陈抱冲抵挡不住水妖,到时候水妖突破屏障,那更是血流成河,可话说回来,这雾隐山我本没去过,在何处且不说,路途只怕不近,如此一来一回,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状况。”
许伯阳冲出院门,手里拿着陈抱冲给的令牌,又瞧着芦苇村火光大起,遍地哀嚎,一时间心绪翻飞,主意有些拿捏不定。
想了片刻,自己适才被那蛇妖玄光击中,着实受了不小的内伤,独自一人向往芦苇村只怕更加风险重重,还是决定先依着陈抱冲之计,前往雾隐山,万一山上有什么高修大能,腾云驾雾来了,片刻能接触当下危机,也说不准。
心计已定,当下不作纠结,瞧准湖岸西面方向,捏了一个“神行术”,足踏金光,正准备出发。
忽然耳畔回声四起,响起一个缥缈的女声,口气中略显奇怪:
“前面有恶贼屠戮村民,后面有同门遭水妖围攻,你不去帮忙,愣在这里半天,却是要往西走,倒是稀奇,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这声音毫无征兆,蓦然在耳边出现,许伯阳如遭雷殛,脸色大变,连忙顿住身形,四顾看了,却只见周遭漆黑一片,只看得到芦苇重重,却不见人影,不觉厉声怒道:
“你这女人是谁?三更半夜,鬼鬼祟祟,作何道理?”
“哼…”
那女声哼了一声,口气中有些不屑意味,
“你这小修贪生怕死,畏畏缩缩,修为差劲,口气到不小,还敢来问我名字?”
许伯阳听后,登时勃然大怒,大声喝道:
“你既然能发现个中情况,想必是仙宗高修,身为仙宗前辈,为何不施以援手,反倒来找我磨磨唧唧,你既然不愿管这事情,又来管我作甚?”
“你…”
那女声不想许伯阳居然毫无惧色,反而大声斥责自己,说得还句句在理,一时间理亏,哼了一声,说道:
“罢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此刻想去哪里?”
说罢顿了顿,冷声道:
“小子,你记住了,我叫漆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