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监控之下
“执行部临时专员楚子航，编号060143A。”冰冷的话语通过电信号转换穿过半个地球传达，楚子航腰背挺直端坐于宝蓝色的保时捷Panamera驾驶座上，一丝不苟的像是在考场中答题般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执行部部长冯·施耐德，楚子航，接下来的你任务是继续监控S级学员路明非的状况，诺玛会根据他的生理特征数据实时汇报，如果出现异常，你需要尽快干预。”低沉黏稠，仿佛破损的风箱般的声音传来，与大洋彼岸清晨的宁静气氛相比肃杀而铁血，说话的正是楚子航的导师，冯·施耐德。
此刻，冯·施耐德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面罩，一根输气管通往他身后呼吸机，脖子上布满暗红色的疮疤。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惊讶于他曾受过何等严重的伤势，又是怎样的决心让他从棺材里挣扎着爬出来继续以亡灵般的身份活了下来。
“会不会太不重视了？我们两个值班教授负责一个行动，却让一个没毕业的临时专员去执行。”施耐德的对面，一个与他画风迥异的老头带着花格子睡帽，睡眼惺忪的捧着搪瓷碗，里头传来咖啡的芳香。
“古德里安，如果你换上一身严肃的西装整理好发型，那对我们这次行动的严肃性可能会提高很多。”施耐德不露痕迹的吐槽了一句，与他相比，对面的古德里安教授简直就像是来晨练的退休老头。
“咳咳，咱先说正题，我从一开始就认为没有必要对明非进行额外的监控，我面试过他，明非是个好孩子，完全不具备你们说的‘可能存在的危害’。”古德里安教授顺手摘下睡帽，喝了一口咖啡，回味了一下口齿中苦涩的芬芳，认真说道。
施耐德那双铁灰色的眼睛不带感情的撇了他一眼，沙哑的声音把清晨的宁静打破，“这件事不是你认为就可以得出结论，学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S级的学员，对于这种血统高度危险的存在必须时刻掌控，这是执行部的责任。”
“你通知了校长吗？”古德里安见到对方油水不进，他还想着靠路明非评定职称呢，当然不愿意路明非遭到太多阻碍，直接搬出了校长对抗。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做出答复。
“这件事情是执行部研究决定，本质上是对未入学的高危混血种进行有必要的监控，如果校长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施耐德果断的顶了回去，让古德里安愈发焦躁，这个看上去有些滑稽的老头此刻也变得执拗，就在他们两人之间气氛升温，眼见就要变成争吵之际，大洋彼岸楚子航的声音传来。
“这次的行动，我申请进行更近距离的观测，方便随时干预。”驾驶座上，中控台不知何时变成了液晶屏幕，无数复杂的线条、数据随着时间跳动形成一幅幅让人望而生畏的表图。
“原因。”短暂的宁静后，施耐德的声音自蓝牙耳麦中传出。
“对学员进行不告知的监控不符合学院规则。”楚子航话没说完就被施耐德打断，“但是符合执行部的原则，对于高危混血种，必须时刻掌控他的情报以免暴走。”
“所以我没有拒绝这个任务，但是我不认为冰冷的数据能够实际的反应观察对象的真实情况。”楚子航扫过眼前的数据，这其实是路明非的各项生理特征指标，至于他的车上为什么会有这些数据，并且还在实时变动，那就得说到楚子航借给路明非的那套西装了。
经由装备部特别改造，装载各种检测仪器，能够对使用者进行全方面的监控，如果能上市将对当前医药行业造成巨大冲击。
楚子航对这些数据熟视无睹，他不是看不懂，以楚子航的知识面经过短时间培训后就能轻松从数据中推断出路明非当前状况。可是数据永远只是数据，如果按照数据来说，楚子航现在就不应该待在这里，而是被执行部秘密流放到某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度过余生。
当然，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楚子航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他设身处地，认为如果是自己肯定也不希望不知情地被人全方面的监控。
而楚子航先前看过的资料透露出路明非从出生开始就受到了秘党的严密监控，直到成年确认了他没有表现出太多危险性之后才决定将他录取进入学院。这里头楚子航觉得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他也找不出证据，因为记录符合他对路明非的印象。
但这恰恰是最不合理的，因为一个血统高到路明非这种程度的混血种就在楚子航身边，他却一无所觉，这和身边睡着头龙王你都不知道有什么差别？
再联想到他现在又要去监控路明非，楚子航感同身受的觉得这无疑是让人不快的，大概没人希望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别人时刻关注一切，简直就像个痴汉。
不过楚子航依旧是接下了这个任务，他难以说出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态。
“大概是有点同病相怜吧。”楚子航心中一叹，然后对着麦克风开口道：“我需要看到他的行动再进行评估，现在，我准备出发了。”
不等那边施耐德给出答复，楚子航按下隐藏在中控台下的按钮，屏幕缓缓收回，车内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楚子航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来，至于蓝牙耳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像他认识的某个意大利土豪那样捏碎以表示决心。
毕竟这是楚子航自己花钱买的，他家虽然有钱，也不能这样折腾。
卡塞尔学院的办公室内，施耐德和古德里安面面相觑。
“这就是你说的执行任务无一失败的王牌专员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受控制。”古德里安扬眉吐气，大开嘲讽。
施耐德无奈的揉揉眉心，又是叹息又是反驳道：“没关系，楚子航这样的王牌有些自己的想法在正常不过，他以前也出现过不听从指挥独自行动的案例，不过最后都交出了满分答卷，这样的前例让我愿意对他网开一面。”
“哼，毕竟是临时工。”古德里安无师自通的吐槽了一句，复又认真说道：“总之我不赞同你对路明非的监控，我会把这次行动事无巨细的向校长汇报。”
“随便你，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施耐德难得的无可奈何，古德里安乘胜追击，指着显示器上的数据说道：“至少我们还能看着没什么用的图表指手画脚……等会，数据异常！”
古德里安忽然站起身子，双手撑住桌面紧紧盯住猛得飞速跃升的各种数据。
“血压、心跳、肾上腺素、血氧含量乃至脑电波活跃程度怎么一下子暴涨这么多？他在私人影院里和人展开了八角笼格斗吗？”
“那你不如说他喝高了。”施耐德眉头紧皱，声音低沉如铁锈剥落。
私人影院当中，仿佛一切都很平静，只有不同于前座的压抑沉闷风格贯穿着电影始终，却驱不散聚会中众人的言笑晏晏。
赵孟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同学们聊着剧情，他早就看过，时不时说出一点隐藏的彩蛋让大家直呼过瘾，极大的满足了炫耀心理。
实际上，赵孟华根本不关注电影的发展，他更想知道的是路明非究竟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废柴，这种想法加上陈雯雯不经意的表露出的维护态度，让他大动肝火的同时又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担忧。
即使所有人都很正常，但是赵孟华依旧在一些细节处找到了破绽，虽然难以启齿，可他模糊中记得上一次自己身上在聚会中发生了某种非常丢人的事情，结果遍搜记忆却没发现丝毫端倪。
赵孟华觉得要不是自己疯了，要不就是自己的记忆失去了一大段，这让他难以安心。
原本随着时间推移，赵孟华逐渐忽略了这件事，直到今天遇上路明非，赵孟华的潜意识总提醒他小心，这无疑使得赵孟华认为是路明非搞的鬼。
除了这些原因，这次聚会中路明非的种种行为让赵孟华更加不满，积累到现在，赵孟华有些忍不住再起心思。
恰好，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开始赵孟华的跟班们正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吹捧赵孟华新换的劳力士手表，赵孟华故作不在乎的炫耀了一番手表，展示自己对于奢侈品的鉴赏品味与家底。
一帮子人谈得兴起，剧情正好放送到女主角赫敏为罗恩吃醋，其中有个跟班眼见自己不太懂手表被冷落，于是趁着稍稍冷场的空隙，忍不住发表看法，“我一直不太懂，哈利不应该和赫敏更般配吗？赫敏这样优秀的女孩怎么会喜欢罗恩这种废物啊。”
赵孟华脑海中触电般联想到了眼下情景，视线不经意般从路明非身上游走经过，笑着调侃道:“电影里赫敏和罗恩就是官配嘛，这对儿都是作者钦定的，再怎么狗血也没办法。不过现实里就不好说了。”
小弟们闻弦歌知雅意，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罗恩这种废物还脚踏两条船，也就电影敢这么拍，搁现实，大家不得喷死他啊？”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电影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徐岩岩察觉到空气中有些不对劲的气氛，立刻出言缓和，可惜他的话并不影响赵孟华分毫。
“有时候也难说的，可能从头到尾就是废柴的自作多情，因为赫敏这样的优秀女孩对他或许是因为礼节教养，或许是因为心地善良，没有表现得像其他人那样对废柴嫌弃，这个废柴就会觉得自己有机会，要我说，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说罢，赵孟华哈哈大笑，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那些赵孟华的跟班们几乎全都把视线转向路明非，然后哄堂大笑。
陈雯雯抿了抿嘴，想说什么，环顾四周却最终还是轻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大家都明白赵孟华在指桑骂槐，只是很快他们就偃旗息鼓，因为这个被嘲笑的家伙浑然不觉，竟然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仿佛真的被这部奇幻电影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路明非这个表现，先是让赵孟华一拳打上去空了一样难受，好像在路明非心里，暗恋陈雯雯这件事被拿来冷嘲热讽也不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一样。
紧接着，赵孟华觉得自己怕不是高估了路明非，换做是他，被人这样嘲讽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而如果路明非真的有背景，又有能力改动他的记忆，赵孟华觉得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像路明非这样怂。
想到这里，赵孟华心下大定，认定了路明非不过是装腔作势，忍不住加大力度，几乎是指名道姓一般说道：“就像咱们这里有些人，走了狗屎运被名校录取，以为自己就能摆脱失败者的命运。实际上废物不管去了哪里都是废物，而他喜欢的女孩从头到尾都只是可怜他。”
“哈哈，大哥你看哈利……”徐岩岩脑门上冷汗直冒，他现在愈发看不透路明非底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赶忙转移话题。
“就是，美人只配强者拥有，某些废柴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而赵公子不愧是此獠当诛榜榜首，和社长天作之合，咱们就连嫉妒之心都不敢有啊。”可是赵孟华的那帮小弟根本不理会徐岩岩，顺着赵孟华的话朝着路明非说道，就像是生怕他不懂一样。
路明非再是迟钝也察觉不对，这些人似乎在对着自己发癫，不过这会儿路明非倒是不太生气。
直到有人忽然说了一嘴，“就怕这人还以为自己暗恋别人做的很隐秘，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等着看笑话呢。”
路明非觉得心跳快了半拍，太阳穴旁边血管跳动都变得明晰——也就是这时候，他的各项生理指标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应该有的范畴，施耐德和古德里安在警铃大作的办公室里焦急着联络楚子航，而楚子航一无所知，或者说故作不觉，只是默默地走向了私人影院所在的楼层。
回到影院当中，路明非忽然想起了在聚会之前碰见楚子航的时候，他说全校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暗恋陈雯雯。
那会儿路明非还想着难道我的暗恋这么明显吗？而且他何德何能让全校这么多人都关注自己的感情生活，分明就是不合理
可现在路明非似乎有些懂了，仕兰中学其他人或许并不在乎，但是架不住有人一直用这件事来嘲弄他，最后搞得人尽皆知。
路明非自问平日里不得罪人，好吧，至少没把人得罪到为了报复他花这么大功夫弄得全校都知道，排除掉损人不利己的可能，那么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就是和他有同样喜欢陈雯雯心思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路明非或许还没怎么敏锐，但是他好歹跟汤姆这等心狠手黑的大魔头混了一段街头，各种伎俩不敢说精通，那也是见多识广。
生存最重要的不是好勇斗狠，而是能敏锐的察觉到恶意然后规避。
再说了，这做法不就典型的火中取栗吗？只是他成了那个替人背锅受苦的猴子，好吃的熟栗子倒是让人摘了去——实际上路明非想的有点多，赵孟华的确把他暗恋陈雯雯的事广而告之，不是为了让他退出角逐，单纯是警告那些竞争者，让他们知道赵孟华也觊觎陈雯雯。
路明非歪打正着，错误的推论出了正确结果，因为从动机上来说的确是赵孟华会这么干，只是原因不是路明非认为的那样。
至于这人会是谁？其实路明非不在乎，哪怕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他的关注点再度转移到了陈雯雯身上。
路明非天真的想着既然大家都知道我暗恋陈雯雯，那她是不是真的像诺诺所说的那样，其实知道我喜欢她呢？可如果她知道，又为什么会坐视当时在放映厅发生的一切，或许陈雯雯并不知道赵孟华当时的计划吧？
路明非脑子现在转的飞快，一瞬间里无数事情都逐渐连成线，让他对以前的事情有了重新认知。也就是在这时，一声不满的低喊打断了路明非的思绪。
“赵孟华！都是同学，不要说太过分的话。”陈雯雯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是刚才还热闹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赵孟华一脸诧异的转过头看向满脸怒容的陈雯雯，他头一次看见这位文静的少女用如此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陈雯雯的视线中没有平时的热切与眷恋，倒是充满了失望与低落。
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值日的那天晚上，陈雯雯邀请他加入文学社。那时候路明非以为自己有一点点些微的希望，至少陈雯雯只邀请过两个人不是吗？除了他就是赵孟华。
可是陈雯雯的情绪随着赵孟华的话很快被安抚下去，“雯雯，我……我开个玩笑，这不正说罗恩和赫敏吗?”
“这样……”陈雯雯的视线流转，路明非觉得她好像看了自己，又像是一种错觉，到了最后得到结果却没有出乎路明非最糟糕的预料。
陈雯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电影上，赵孟华找着最拙劣的借口掩盖他那无人不知的想法，但是在场之人，都无视了赵孟华的恶意。
随着陈雯雯的举动，路明非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天平没有为他倾斜。
即使从头到尾，从路明非认识陈雯雯，她就一贯是这样做的，留给了路明非一丁点希望，却始终没把他纳入最终的考虑。
“也是，男朋友和小弟之间选谁还要疑惑啊？”路明非挠挠头，这会儿脑子出奇的好使，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认清了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