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风杨柳不可及
老祖之怒，无人可以承受，就连一旁的周逸，险些也被压得跪倒。
“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通玄灵誓，是用来确保本族功法不被泄露，而你们，竟然拿来对付自家人了！好啊，高祖若是在天有灵，棺材板子恐怕都压不住了！”
“老祖息怒！”众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看着这帮不争气的后辈，老祖周凌渊只觉得一阵心累。
平复良久，他冷声说道：“从今往后，你等需听家主号令，各司其事，若再敢存争权夺利之心，我定斩不赦。”
“我等谨遵老祖法旨！”众人齐声而道。
周凌渊这才挥挥手，待众人起身落座，他才开始点拨后辈修为。
起初众人还是心怀忐忑，但不久之后，见老祖恢复如常，对一些晚辈们更是出言激励，所有人这才逐渐放开。
周逸在主位之上，静静听着，将这些修为上可能遇到的问题，全都牢记于心。
而在他看来，老祖看似谈笑风生，可眉宇间却有股淡淡的失落。
周逸心下一动，默默唤出扫描面板，对着自家老祖一通猛扫。
【品类：人类男性修道者】
【属性：紫府后期木灵根修士】
【作用：骨骼可炼制法宝，气血可配合灵药，制作五品人丹......】
【剩余寿元：十四年】
【当前状态：灵气逐渐枯竭，气血紊乱，紫府根基松动，五脏六腑衰老，战力衰退，生命力正在流失......】
【修炼建议：口服九转续命丹、长春焕体丹、造化破障丹，方可续命淬体，突破瓶颈】
【......】
【如需获取三种丹方及炼制方法，可充值15000灵石获取】
嘶......看完面板上的信息，周逸险些惊呼出声。
怪不得老祖一直唉声叹气，怪不得叫这么多小辈进来言传身教，原来是寿元即将耗尽，体内生机流逝严重。
对方看似少年的身躯，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不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眼看偌大家族青黄不接，前途渺茫，老祖该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力。
“玄逸，你在想什么呢？”
就在周逸消化面板信息时，老祖突然发问。
周逸见对方面露不悦，于是赶忙道：“只是想起老祖生平，故而一时失神。”
“哦？”老祖微微一笑，“我的生平？我这一生无聊透顶，既不波澜壮阔，也无跌宕起伏，有什么好想的？”
“少年肩头，本该是清风明月和杨柳依依，可老祖一生少年，却被家族困在那一方洞府里，说起来，都是我们这些后辈无能……”
周逸说完，一众族人皆面露羞愧。
凌渊老祖也是听得一愣，心中默念周逸刚才的话，不由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你这孩子！”
老祖洒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又继续讲了起来。
这场指点大会，足足进行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停止。
直到众人问无可问，老祖这才作罢。
众人走出大殿之时，发现昨晚聚集的一众族人并未散去，反而更加多了，放眼望去，广场上站满了人。
男女老少，足有数万人之多。
这些人之中，少部分是昨天没能赶到的周家修士。
也有身无灵根，被抬出四脉旁系的凡人。
这些人虽然不能修炼，但也在天玺城身担要职，赶到此地，便是为了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周家老祖。
凌渊老祖辅一现身，数万人齐齐跪倒，祈福问安山呼海啸。
“都起来吧！”
广场台阶之上，少年负手而立，俯视一众子孙后代和族人，良久无声。
就在这时，下方人群之中一阵纷乱，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男女挤出人群。
“老祖，老祖！”年轻男子抱着孩子抢步上前，一脸激动之色。
凌渊老祖定睛看去，他虽不认得这位晚辈，却能察觉到一丝相连血脉，便立刻猜出这是他的后人。
不等他发问，年轻男子立刻道：“老祖，晚辈周博，是您的第二十二代玄孙呀！”
周逸此时也看向周博，发现此人周身没有灵气波动，想来是因为其祖上之人身无灵根，这才被移出四大主脉。
老祖守护族人数百年，可他的后代却沦为凡人，就算起名字，都不能带上四大主脉的辈分。
心念及此，周逸有些黯然，同时对这位老祖，也多了一丝钦佩。
凌渊老祖将目光看向周博怀中的婴儿，继而伸手接过，他盯着那婴儿的小脸，竟有些愣愣出神。
周博趁机说道：“老祖，这孩子才刚出生几天，眼下还没有名字，不肖子孙斗胆，求老祖给这孩子起个名字。”
凌渊老祖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沉默不语，周博也不敢再说，忐忑站在妻子身边。
半晌过后，老祖这才喃喃道：“连我这一脉，都二十二代了么？算起来你应也是‘玄’字辈，这孩子就是‘道’字辈了……”
周家的辈分排行为：星辰陨铁炼仙宝，通玄道业凌九霄，文武炎烈熔灵金，神器问世傲乾坤。
凌渊老祖思忖片刻，“这样吧，将来他若身怀灵根就叫‘道凌’，若无灵根，就单名一个‘凌’字吧！”
周博夫妇闻言大喜，老祖的意思就是，将来他们的儿子若有灵根，就可以继承老祖这一脉道统。
若无灵根则以老祖的辈分为名，有了这一层加持，将来长大成人，也能安稳一生。
凌渊老祖站在高台之上，怀抱婴儿踱着步子，目光扫过一众周家族人。
半晌过后，突然大袖一挥，一抹紫气自他袖中而出，氤氲紫气瞬间将广场散开，触及了场上的所有人。
众人顿觉精神一震，继而异口同声：
“多谢老祖赐福......”
周逸见状不由眉头皱起，他再次唤出面板，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就老祖刚才那一下子，竟让他的寿元又损失五年。
【剩余寿元：九年】
也许只有周逸明白，老祖这是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就散出一部分大道气运，希冀着这些周家后辈们，能够奋发图强。
新的后代，还在不断延续，而他这个老祖，已经护不了族人多久了。
在旁人眼中，老祖依旧高深莫测，可在周逸看来，对方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怀抱刚刚诞生的生命。
他站在那里，竟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奈。
最后凌渊老祖将手中婴儿交与周博，又拍了拍周逸的肩膀，随即驾风往而起。
“自今日起，我便要闭五十年死关，不结金丹誓不出关，除家主玄逸之外，其余人等不可打扰，望尔等皆勤勉之......”
老祖这是触碰到金丹门槛了吗？
一种族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恭送老祖！祝老祖早日结成金丹大道！”数万人齐声高呼，声震天地！
但周逸却知道，老祖莫说结丹，能再坚持十年就不错了。说是要闭死关，实则就是在洞府中等死，还希望陨落之后，能再庇护家族三四十年。
最后那句“望尔等皆勤勉之”才是老祖真正想对众人说的。
看着老祖衣袂飘飘的孤单背影，周逸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低低一声叹息。
随后他看向身边之人，见大多都是心神激荡，唯有那个名叫周玄夜的族兄，眉头紧皱，有些心不在焉。
周逸不禁多看了对方几眼，暗道此人倒是聪慧。
......
长留山缥缈峰的一座洞府内，身着白衣的少年缓步而入。
一名红衣女子立刻迎了上来，面露一抹欣喜，朝少年俯身下拜。
少年深深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随后大袖一挥，一抹紫光打入女子体内。
女子身形一颤，她明显感受到，束缚了自己数百年的那道桎梏，陡然消失不见。
她抬头看向少年，露出一双妖异竖瞳，其中满是疑惑。
“今后，你不用给我护法了，我不再是你的主人。”
听见少年的话，女子面露惊诧，“主人不要敖灼了么？”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今而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少年叹息一声，继而目光柔和道：
“可这数百年来，你一直跟着我这个无趣的人，从未下过山，心性却太过纯良，且你又是蛟龙之属，体质特殊，若贸然离去，恐会遭遇不测。”
“你若还念着这份主仆香火，就去家主玄逸那里吧，替我护他一段时间，帮他的同时，也顺便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这对你将来有好处。”
说着，少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长剑，“你不是一直觊觎我这柄碧海么，今日我就大方一回，送你了！”
红衣女子愣愣接过长剑，原本应该非常欣喜的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少年转身笑道：“小时候总听人说，修仙界虽然残酷，却也有诸多精彩......
那小子说的真好啊，少年肩头应是清风明月和杨柳依依，枉我铸就道基‘枯木逢春’，一生少年模样，却不知何为清风明月，何为杨柳依依。”
他面露向往，“若有机会......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女子面露不解，“清风明月经常有啊，杨柳树后山也有，主人想看，随时都可以去啊！”
少年哈哈一笑，“哈……这个傻妮子！你说的没错，是我矫情了。”
“去吧，去吧！”
少年摆了摆手，语气变得决然，说完走入内部洞府，厚重石门随之关闭。
洞府里间不大，却以灵石铺地，旁边还有一股灵泉。
少年走到北方洞壁前，深邃双眸注视着墙上的三幅画像。
其中两幅画像各画着一名男子，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老，另一人看起来稍微年轻些。
两人的相貌都与少年颇为相似。
最旁边一幅画，则是一名手持长剑的仙姿佳人。
“父亲，兄长，凌渊，再不能守护家族了......”
少年声音悲凉。
三百多年以来，他一直不忘父兄当年的嘱托，躲在这里闭关不出，一心一意守护族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一天天走向衰败。
以前他只以为，只要自己能在寿元耗尽前，结成金丹大道，周家势必会在他手中振兴。
然而漫长的修炼岁月，始终无法触及的门槛，最终打破了他的幻想，磨平了他的锐气和锋芒。
天道无情。
少年又想起那个凭借一己之力，修复本命炉鼎的晚辈，不由面色稍霁。
“希望玄逸那小子，能在我坐化前成长起来吧！”
但周凌渊活了将近四百年，也曾见周家出过不少天才后辈，最后却半途夭折。
周逸虽然身怀气运，他也没抱有太多幻想，但好歹也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少年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那副女子画像上，阴郁的脸色露出一抹微笑。
他取下那副仙子佳人图，小心翼翼卷起，走到平日修炼的玉石床上盘膝而坐，将画卷横放双膝，继而闭上了双眼。
......
洞府外厅，红衣女子双手捧剑，跪在石门外。
许久过后，她面向石门，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走出洞府。
穿过一道阵法，女子来到洞府外的空地上，眼前云雾缭绕，飞鹤盘旋，此时正值白天没有明月，可清风拂面，柳枝随风摇摆。
看着眼前风景，女子一双竖瞳之中，尽是迷惘之色。
“主人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