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发现
第五章发现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我该去看我妈妈了。
护工告诉我,我妈妈晚上很晚才能睡着,有的时候会哭,白天也吃的很少,以前她还愿意跟其他老人说说话,而这个月,她再也没有开过口了,她总是呆呆的看着天空,嘴里呢喃着。
我关上房门,抱着我妈,心里痛极了,“妈,对不起,我才来看你。”
“是小竹吗?”妈妈留下了泪水
“是我,妈妈”。
“不,你不是小竹,你是恶魔,是恶魔!你还我的老公!你这个恶鬼!”
我妈妈把她能看到的一切都往我身上砸,我的鼻子被砸出了血,我用手背揩掉,蹲在地上把东西收拾起来,以免我妈妈踩到滑倒。
我妈妈拉起我,又用指甲抓我,我掀开衣服,让她抓。
“我好恨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怕,你还有我,我一直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妈妈又陷入那种抽离的状态,我害怕她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我叫醒她,把刀递给她,“妈妈,你划我几刀,划完就好了。”
妈妈在我右臂划了四刀。
我轻轻呼口气,等待她慢慢回神,平静下来,然后入睡。
此时,我忽然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宴庭正在窗外,泪流满面。
我走到他身边,问他“你都看到了?”
宴庭点点头,他转过脸,抹去泪水,掀开我的衣服,看到了我的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这些年,你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我过着,让我努力活的生活。”
他好像无法再承受一样,把我狠狠的抱进了怀里。
我僵硬了下,感受他颤抖的抽搐,没有再推开他。
“对不起,小竹,我才意识到,我对你说都过去了那句话,是多么的残忍。”
我一下子就忍不住流下泪来,他终于能体会到我的伤痛,尽管这只有万分之一。
“既然你都看到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花力气恨你,我真的很努力的在活着了,我实在没有更多的力气了,你明白吗?”我推开他的怀抱,平静的对他说。
“不是的,小竹,都怪我,是我的错,我错的太过了,让我弥补我的过错好吗?我可以一起照顾阿姨,我们给她请最好的心理医生,好好照顾她的生活。”
我拉开了跟他的距离,他还是不懂,我拒绝道“没有人能够帮我们”,又加重了语气说了一遍:“没有人能够帮我们。你不要再来了。”
可是,宴庭并没有走,他跟在我后面,我已经不在意他想做什么了,我回到了出租屋,他也跟着进来了,狭小的屋子瞬间变得拥挤。
“小竹,搬走吧,搬到离阿姨近一点的小区,好吗。”
我嘲弄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进过这么破的房子?不能待就赶紧走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你住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喘不过气来。”
他想表达什么?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你甚至都从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如今,我成了最底层最低贱的那群人,你却又撵上来,用你那可笑的自责来恶心我。
“宴庭,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没有听到吗,我恨你,可是我已经不想花力气来恨你了,所以你是不是有过错,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你看我现在这样,我早就不是五年前那个一心一意爱你的女孩,我现在靠卖力气吃饭,我有妈妈要照顾,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了,你明白吗”?
宴庭苦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我只是迫切的想这么做,想知道你在哪,在做什么,我看不了你在工地上汗流浃背,说出来你不信,我的心很痛,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你有你的爱人,是谈笑吧,你该陪着她,不要再做脚踩两只船的事情了。”
“我跟她,在你走后不久,我就跟她彻底分开了,她已经出国了。我没有其他的人,这五年来。”宴庭深深的看着我。
我感到啼笑皆非,“那又怎样,你不要说,你现在喜欢上了我。”
“如……如果是呢?”
“别搞笑了,宴庭,你是在跟我过家家吗?啊?你跟谈笑,你们一起长大,你们纠缠了30年啊,你现在跟我说你喜欢我,你是在耍我吗?”
“连你也不信是吗,我自己也不信,可是我的心,我的心告诉我它在因为你而痛。”
“心痛就吃药,你请回吧,不要再找我了,好吗?算我求你了。”我把他推出门,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不知道该怎么摆脱他,我想是不是要重新换个工地,可是我要怎么摆脱他呢?他知道了我妈妈的养老院,我的住处,我不可能给我妈妈换个地方,她好不容易熟悉现在的环境,我不能换个新地方刺激她了。
我感到很疲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我对他说不想恨他是真的,我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下辈子,可是,当我在他发现我妈妈的那一刻时他脸上的泪水,我突然就不恨了。不是因为他鳄鱼的眼泪,而是,恨也是一种很强烈的情感,也需要耗费太多的心力,而我,真的没有心力也没有情绪去恨了,我太累了,我所有的情感,都在见到我妈妈时给了她一个人,在离开她后全部枯竭。
我摸着自己的心口,它好像破了个大洞,风呼呼的往里灌,我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
我还是在原来的工地做,偶尔,刘锐会给我带他们食堂的小吃,还会给我带他亲手摘的学校的荔枝,他不再问我任何私事,这让我感到丝丝的轻松。
偶尔几次,我看到宴庭的车停在小区外,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是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不认识的电话我都直接挂掉,那电话不断打过来,我接听了。
“喂,李小竹,我是宴堂,我在你家楼下,请你务必出来见我,否则我就去门卫那里查你的房间号。”
走了个宴庭,又来了个宴堂,真是疲惫得让人没有了呼吸的力气。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问宴堂。
“我哥生病了,发高烧,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请你去看看我哥,他不愿意去医院,就在家里死扛着。”
“他是个成年人了,不是还有你吗,再不济你可以叫医生上门。”
“李小竹,你变了,五年前,你是个多热心肠的人。你还记得吗?是我把我哥的名片给你的,你才有机会见到他。”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从来不要给我那张名片。没什么事,不要再联系我了。”
“等一下,李小竹,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你今天不听,我就明天再去你家讲给你听。”
我叹了口气,为什么一个两个总是强迫我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呢。
“你说吧。”
“我从我哥那知道了你父亲的事,我们都很抱歉……”
“说重点好吗?”只要他们一提到我爸,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竖起全身的刺,也要扎的对方跟我一样疼。
“重点是我哥爱你!你听到了吗?我哥爱上了你!”
“你们是怎么了?你不觉得现在说你哥爱我,很搞笑吗?你信吗?就算是真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非要告诉我?难道你还指望我也一样爱他?”
宴堂愣住了,道“我没有想到你变化那么大。我哥在你爸发生事情后,就跟谈笑分开了,分的很坚决,谈笑求了很久,我哥都没有回头,她等不到我哥,出国了,这五年来,我哥再也没有谈过恋爱。我哥后来找过你,可是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没用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找到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把那个司机送进了监狱,又放了一笔赔偿金放在公安局那里,如果找到你们,就把钱给你们。
虽然我哥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但我知道,他从没有忘记你。”宴堂留意我的神情,继续说道:
“我哥跟谈笑,他们从小就一起长大的,谈笑心高气傲,在我们家落魄后就跟我哥分手了,那时候开始,我哥的个性就变得冷硬起来,慢慢的他交往了几个女孩,但总是不投入,很快结束关系。
直到遇到了你,那时候的你,跟我哥身边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你就像个向日葵一样,充满了阳光活力,而我哥的生活里缺少的是你这样灿烂的太阳。
我看到你毫无保留的爱,你的爱是纯洁无私的,不像谈笑,她的爱是附带条件的。
虽然在你恋爱期间,我没有跟你接触过,但我知道我哥,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平和,他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不再追逐着什么,有一次我看到他给你发消息,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意,你明白吗?那是我哥,一个人撑起了我们家,居然也有温柔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最适合我哥的,事实也证明了,你是他谈的最久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谈笑从哪里知道我哥的消息,她又回来了,她不断去找我哥,哭求我哥的原谅。
我哥可能也没有彻底放下过那段感情,毕竟是给他最痛回击的初恋,我也不想给我哥辩解什么。
他们只是纠缠了一段时间,然后经过你爸的事情后,我哥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并且告诉身边人不准再跟她说我哥的任何消息。这一次,我哥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五年了,我哥每天都在工作,他重新带上了冷漠的面具,他变成了工作的机器。
直到我跟他说遇见了你,他立马就去找你了,他天天旷工,我这个挂名副总不得不去上班。
昨天上午我打电话给他一直不接,没办法我过来他家里,才发现他晕倒在地上,脸烧的通红,我把他扶起来放在床上,他一边喊你的名字,一边流眼泪。
宴堂接着说:“那是我第一次看我哥流泪,我们家公司快破产,被人追债到门口时,我哥都没有哭过,却为了你,默默的流泪。
那是我哥啊,他也苦啊,大学毕业后就撑起了几千万债务的烂摊子公司,没日没夜的上班应酬,终于还完了债务,让公司走上了正轨,也给了我们一个家。我心疼他,你明白吗?
他是真的爱你。”
当我听到宴堂说宴庭爱我时,我真切的感受到,我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波澜,这份迟来的爱,我已经不再需要了。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能够找到凶手,也多亏了那笔钱,我才能把我妈送进养老院,给她住单人的房间,给她请了个专门的护工照顾她。在这两点上,我要感谢宴庭。
我对宴堂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其实,你哥爱不爱我,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你可能不知道,不仅我爸爸去世了,我妈妈也因为精神太痛苦了,时常分不清人,生活无法自理,我只能把她放在养老院,我在外面做工赚钱。现在的我,所有的时间都在努力活着,我再也没有时间没有心力去应付任何一个人了。所以,我没有办法给你哥的感情任何回馈,我能够做的,就是不再见他,让时间抹平这一切。”
说完,我就离开了,是啊,让这错位的一切都回到正轨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这世界上所有的苦,都不能把我压垮,唯有我的妈妈,她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
一周后,我下工回家,发现我的对门来了个不速之客,宴庭,看到他指挥秘书把行李箱搬进那个狭小的房间时,说实话,我是有点对他无可奈何了。
他对我笑笑,说道“小竹,下班回来了?”
我点头,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什么,关门进我的房间,已经晚上九点了,我准备先洗个澡,然后把昨天剩下的蔬菜和挂面煮一煮,当做晚餐。
半小时后,听到有人敲门,从没有人过来找过我,只有他,我没有去开门,宴庭就一直在外面叫我的名字,这里住了好几户,未免打扰他人,我打开门,看他提了个袋子递给我,说“小竹,这是晚饭。”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我很累,准备睡觉了,你不要再打扰我了。
一连几天,他都要过来敲门,把晚饭递给我,这让我有点烦躁,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浪子回头”,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跟所有人隔绝,而且,我越来越压制不住内心那种想要毁灭自己的躁动了。
是啊,不仅我妈,我也跟我妈一样,我们的精神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所以一旦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把一部分疼痛转移给肉体,这样我们才能够不至于崩溃,我妈现在是一个月要转移一次,而我是四个月,算算时间,已经四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