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二)
第三章往事(二)
就这样,我跟他在一起了,我越来越投入这段感情,脑子里想的都是他,我会拉着他去学校大礼堂看2块钱的电影,会嚷着他陪我去吃食堂,会在晚上拉着他压马路。我很少去他公司了,他也没有再邀请我去他公司,他还是很少主动找我,一直都是我在主动,我在想着该怎么约会,该去哪,当然很多时候他都说他忙去不了,我就说我可以等他不忙了再去。那时候我也能常常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比如后来他会经常看手机有没有消息,有几次他突然在约会中途就离开,事后也没有任何解释,他没有带我去见过他朋友,甚至没有带我去见过他弟弟宴堂,我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的生活圈。
即使是这样,那时候的我仍然用对他的爱压住了我所有的怀疑和不安,我固执的认为只要我付出我的真心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感觉到的。
我们也有吵架,当然几乎都是我单方面的争执,他会说,你好好冷静下,我们最近先别见了,我一听到这句话,就会立刻道歉,我不想跟他冷战。
我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跟男生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亲密,都给了宴庭,宴庭成了那时候我生活中的所有,我的情绪,我的计划,都在以他为中心。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快1年了,我以为我会一直跟他走下去,最终我会走进他的心里,我们会结婚,会生个小孩。可是,命运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它总是会给你迎头痛击。
那是在我大四上学期9月份的某天早上,手机上突然收到一个地址和房间号,我查了下,是一家酒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那跟宴庭有关。所以我翘了课,去了那个地址。
当我走进酒店那间房时,我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宴庭正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强势的拥吻她,他们交叠着打开了房门,宴庭把她摁在墙壁上亲吻,用脚尖带上了门。
那一刻,我眼前一黑,好像天塌了,我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我在酒店大堂的角落里呆呆的坐着,2个小时后,宴庭搂着女孩子出来了,女孩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宴庭笑的是那么开心,他跟我在一起时,从来都是淡淡的笑,从没有这样好像从心底里笑开一样。
甚至,他从没有像吻那个女孩一样,热烈而强势的吻过我。
我不知道怎么走出了酒店,不知道怎么走到了宴庭的小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我只是在小区的凉亭里坐了一晚上,茫然的坐着。
之后的几天,我没有去找宴庭,他也没有找我,我真的很害怕跟他分手,我无法想象自己的接下来的人生里没有他陪着,更加无法接受他会陪在另外一个女孩身边,跟我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我说服自己没关系,有可能只是一次生理上的发泄,我收拾好衣服,去他家里。
没想到开门的,是那个女孩。她还穿着浴袍。
那个女孩说宴庭还在睡觉,让我在外面等一下,她先换身衣服。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等在外面。
“我知道你,你叫李小竹,是宴堂的同班同学。”
我很想说,我还是宴庭的女朋友,可是我却张不开口。
“我叫谈笑,我和宴庭,我们一起长大,在高中时,我们就在一起了,从高中到大学他毕业,我们渡过了七年的时光。本来大学毕业计划结婚的,可是我跟他的家里都发生了些事情,他出国了,我也离开了S市。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了,可是我们都没有忘记彼此,我们通过身边共同的朋友在互相传递思念。你是去年遇到宴庭的吧,那个时候我还在国外没有回来。我是半年前回来的,他去机场接的我,我们两家又恢复了以前的往来,上周,我在酒吧被个流氓骚扰,是他打了流氓,把我带回来。你们之间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不怪他,我知道,只有我跟他一起渡过了三十年的漫长岁月。如今,我们重新在一起了,一切都回道了正轨。你,还想问吗?”
怪不得宴庭总会突然离去,总是等着手机上的消息,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原来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他爱的眼前这个女孩,不是我。我只是突然闯进他们爱情旅途的路人,我突然一点信心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跟她争?我还有希望吗?
我回来宿舍,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出门,也无法说话,室友看我这样也不敢问,只是每天帮我带饭。我也吃不了几口。
你们认识了三十年又怎么样呢?我的爱不比你少,我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我要去见宴庭,我要告诉他我比那个女孩更爱他。
我去了宴庭的公司,见到了他。他见到我,楞了下,让秘书把我带到会议室。
“小竹,没想到你会过来。”
“是啊,我不过来,你是不是就不会找我了”。突然我对他满腹怨恨。
“别这样。”
“是因为谈笑吗?”
“你怎么知道她?你别去找她。”
“我不找她可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我对他哭求,我抱着他。
他推开我,说:“我们先各自冷静下吧。”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在我对他一年的掏心掏肺后,没有半点温暖到他冷硬的心。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酷?难道我还不够爱你吗?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你!”
“别这样,小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你。”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他不知道他这句话就像刀一样直直的刺进我心里吗?
“我不会分手的。”说完这句话,我跑出了会议室。
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我做了一个此生都让我悔恨无数次的行为,我打电话给我爸,在电话里,我头一次这样崩溃的大哭,我一遍遍的说我不想分手,爸爸你帮帮我,我太难受了,我的心像快要死了一样,我呼吸不过来。我哭了2个小时。
我爸爸从没有见过我这样伤心,我是他手心里捧着养大的,他真的担心我,他说要过来找我,我尖叫着让我爸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过来找我,挂掉了电话。
我爸每天都打电话给我,我那时候一个都没有接,如果我接了,如果我发现我爸偷偷过来找我了,如果我陪着我爸,是不是,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我想再找一次宴庭,再跟他说清楚一下,说我为什么不愿意分手,我去了他公司好几次,他都不在公司,我越来越焦急,乱了分寸,只能去他家。当我看到他和谈笑拉着手提着菜回来时,那一幕就好像夫妻过日子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冲过去,打掉了他手里的菜,厉声指责他:“宴庭,你对不起我,你知道吗!你出轨了,是你出轨了!即使你们再怎么打着爱的名义,也改变不了你出轨的事实!”
谈笑把我推开,说到:“我那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第三人可以插进来,你,不过就是个过客而已。”说完她拉着宴庭回家了,而宴庭,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爸跟在我的身后,他看完了整场的闹剧。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我走后不久,接到了电话,说我爸爸被车撞了,当场死亡,在宴庭家小区外的那条马路上。
我跪在医院里我爸的遗体前,我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我爸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忽然我意识到,死亡的意思是,我再也看不到我爸了,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以后我回家,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描述那种痛,我太恨我自己了,如果不是我那天给他打了电话,他也不会因为担心我而偷偷跑过来跟着我,他也就不会出事。我只是谈了一段恋爱啊,所有人都在谈恋爱,为什么只有我失去了我爸爸?我妈妈该怎么办,她那么依赖爸爸,她会不会恨我?
我妈妈过来了,看到我爸的遗体后,她晕倒了,住进了医院。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跟亲戚一起操办葬礼,安葬了我爸,又去医院照顾我妈。而我妈受到的打击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身体极度虚弱,医生说我妈没有了求生的意志。
我怎么能够在害死了我爸后,又害死我妈呢?我妈没有求生意志,我就帮她找个活下去的意义,于是,我告诉我妈,妈,我爸不是普通的出车祸,他是我害死的,我在学校里谈了恋爱,那个男的要分手,我不同意,我打电话跟爸爸哭诉,爸爸担心我,就偷偷来到学校找我,他跟着我一起找到那个男的家里,他是从那个男的家里出来后,出了车祸。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爸。妈,你恨我吧。
我妈听完后,用那种最仇恨的眼神看着我,用手指指着门,让我滚。
她说她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把我养大,早知道一开始就掐死我,她说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这么贱。
我那时候其实是想跟我爸一起走的,我想赎罪,我觉得我不配活着,我爸那么爱我,而我不仅从没有让他享过我的福,还让他活不到60岁。死真的好容易啊,在手腕划道口,等血流完,我就能解脱了,可是,我妈妈怎么办,没有我让她恨着,她还能活下去吗?
我妈妈那时候状态太差了,根本离不开人,所以我没有再去学校上课,在家里照顾我妈,陪了她一年。我也没办法毕业。
一年后,我妈状态好了一点,她不再随时随地的发泄情绪,而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多少钱了,我必须找个工作。我拿着剩下的钱,把我妈送进了看护型的养老院。对我来说,那时候来钱最快的,就是工地上做工,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日结,周结,我就去干了工地。
工地的活真的很累,可是,我却慢慢喜欢上了这样劳累的工作量,因为我再没有其他时间去想那些事,晚上下工后,疲累的身体让我快速入睡,我不用经常睁眼到天明。
到了后来,我收到了我爸爸的赔偿金,我给我妈办了退休手续,我们的经济没有那么拮据了,我也没有想换工作,我的潜意识里,我不配轻松的活着,如果我像其他女孩一样,坐在冷气的办公室里,跟好朋友吃饭逛街,那我爸的死算什么呢?我妈垮掉的身体和崩溃的精神算什么呢?我无法读完大学,大学辍学又算什么呢?
谁该来为我家经历的这一切买单?
是我,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只有我还在好好的活着,我怎么能忘记我爸?忘记我妈?忘记我们遭受的所有痛,然后把自己眼睛蒙起来,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松的活着?
我就该做最累的活,吃所有的苦,就该一直待在地狱里,身体永远被劳累折磨,精神上永远都在遭受凌迟,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好像还清了一点债一样,我才能少一点羞愧的活着。
可是今天,我居然见到了那个男人,他依然看起来体面而精致,他没有遭受任何的不好,凭什么啊,凭什么只有我生不如死的熬着,凭什么我一身的伤,他却这么光鲜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真恨他,我恨不得一口口吃掉他的肉。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自己一片片的割下来,把自己的头颅让石头砸烂,把我这个身体狠狠捶打,挫骨扬灰。
我好恨啊!”
说完这些往事,我哭的不能自已,我该怎样活下去?我还能怎么活下去?我还可以活下去吗?我该怎么办?我呼吸不过来了,好像世界上所有痛苦的集合都砸向我,我的身体被无数个手拉扯着撕裂,我好痛啊。我的灵魂,碎成了千万片。
旁边的大姐忽然牵起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在她手心里,传递给我温暖,这份善意让我哭的更厉害,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体温了?
大姐对我说:“孩子,苦你了,往事已去,你也学会放手吧。我在玄法寺,叫慧如,如果你有天需要帮助,或者你需要倾听者,欢迎你过来找我。”
我哭着点头。
回到环卫组,我跟往常一样做着除草、打扫卫生、栽花栽树的活,王大姐问我昨天怎么没有过来,我说昨天突然有急事就请假了,王大姐看我脸色苍白,让我去买点补血的东西吃,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我很感谢王大姐,她一直对我很关心,只是我不愿意开口讲话,只能多帮她干点活。
连王大姐也发现了,每当我们上工时,路边总停了辆黑色的车,我知道是宴庭,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想跟他说任何话,只是沉默的做手上的活。
一个月后,王大姐家媳妇生孩子了,她也辞了工作回去照顾媳妇和小孩,我在这个公司真的没有啥牵挂了,我也辞职了。
我去医院看了下我妈妈,她还是呆呆的在树荫下坐着,我没有打扰她,想着还是去工地干吧,我很怀念身体累到极致的那种麻木感。
因为跟以前的工友还有个群在,很多人会在群里发招聘信息,我看到L市有个工地正在施工,一个月差不多有2万,做到工程竣工验收后。我就给包工头打电话,约好了时间,明天去上班。
这个工地是四局总包的,要建几栋公寓楼,我所在的小组都是跟我一样没有什么手艺和专业活的,所以我们只能卖力气,做的最多的活就是搬东西,卸东西,清理现场,收拾建筑垃圾。
我在这干了一周了,久违的疲惫感回到身体里,晚上回家后我简单洗洗澡就能迅速睡着。中午吃饭时,有个很年轻的男生坐在我身边,我不习惯有人靠近我,端着饭盒去旁边坐,他又跟了过来,跟我讲话:“你好,我叫刘锐,我跟你是一个组的”。
我只是点点头,继续吃饭。
他又说“你是不是不会讲话啊?我从没看你说过话,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啊。”
我有点无语,跟他说“我不是哑巴。”
“原来你会讲话啊,哈哈哈,看你那么瘦,居然扛得动一百斤的东西,你叫什么?你怎么来工地做啦?”
我挺害怕跟人讲话的,我扒拉几口饭,赶紧离开了。
一连几天,他都过来跟我说话,絮絮叨叨他的经历,我知道了他是A城人,现在也在S大读书,他家里是农村的,父亲在外打工,母亲身体不好,前段时间住院了,查出了癌症,治疗费用要好几十万。他为了凑医疗费,请了两个月的假,过来这边打工,因为这边工资是最高的。
我们有点相似的经历,让我慢慢的愿意跟他说点话。他总是问我为什么来做工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总是摇摇头,表示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也没有再遇到宴庭,我想,我应该永远都不用再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