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囚鸟
今天临近休市，林欣悦穿着水靴，站在原地一边踏步，一手插着衣袋，一手握笔算账。
大年初三就开市了，毕竟大家春节拜神的贡品吃得应该也差不多了。初三各家各户都应该上菜市场买菜了，而餐厅也开门营业，所以安平夜市也是照常在初三集体开市。
寒风呼啸，尤其是半夜特别冷。沿海城市的夜风狂乱，看竹竿撑着的电灯就知道了。但是因为生意很好，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所以林欣悦一忙也就没觉得有多冷。
现在她在踏步，着实是因为全身最冷的地方就是脚了！毕竟水靴只是一层胶，虽然防水，但是地上的水还有冰碴那无情的温度还是会从鞋子外面渗透进来。而且水靴靴筒还大，就很容易进风。一般人穿水靴又不可能往里面穿多一双鞋子，也就只能穿袜子，就变成脚掌尤其冷。
林欣悦已经借鉴了她来之前那个时代某XCC品牌的雪地靴，在脚踝往上的部分塞毛巾。至于为什么不从脚开始包住，那是因为她第一次在家试的时候就因此失败了。
林伟把他那红色的出租车停在了摊位面前，打开后车厢，下了车。
吕良工回福建了，要初四才回来。林光手很快，跟哥哥一起把车尾的蓝色塑料盘拿下来清洗。
林亮现在偶尔帮两个弟弟送货。时间也不会早，在夜市快收市，也就是四点半后来夜市这送一些带货回乡下或者去轮渡的小贩。
本来林亮六点也要起床出车，早一些他有时候能多赚一百块钱。
塑料盆是为了不让海货的味道沾到车上，而且每次他把车开过来，就顺便洗洗车子车轮，擦擦椅子，通风去味。赶得早还会跟弟弟一家一起吃个早餐。
王雪珍从隔壁推车卖粥的阿叔那端了清粥小菜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吃口热的。
“欣悦，你上次介绍的那个地方，客人确实多。比起跟着别人在汽车总站排队，好多了。”林伟一边喝粥，一边说。
林欣悦一口热粥下肚，只觉得神清气爽，嘴里含含糊糊道：“人多就好，现在来韩江市找钱的外地人多，你这出租车再过几年，太多外地人开了，早点赚钱才是真的。后面几年你再看看做什么，别再开出租车了。”
林伟倒不这么认为，不过他没说什么，毕竟林欣悦出的点子确实让他赚了钱。他想起一件事，说：“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歌舞厅吗？那个维纳斯咖啡厅我看他们在找服务员，我问了，他们可以只做前半夜，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林光一愣：“大哥，你别瞎给人姑娘介绍什么不正经的地方，现在那些酒吧，喝酒嫖娼，最可怕还有吸毒的！不要不要！”
林伟“欸”的一声，说：“那家咖啡厅是正经生意，没有公主陪酒，就是那个银海湾大酒店附近，都是些住酒店喝咖啡谈事情的。人家白天卖西餐，只有晚上才经营酒吧和歌厅，不是那种只有晚上才开业的歌舞厅。”
林欣悦有兴趣，问：“工资多吗？”
林伟说：“我看他们招挺多岗位的，之前有大学生在那兼职。你去问问呗，你要是想，今晚我就带你去，你去看看呗。”
“那我也要去！”林光插嘴道，“看看是不是正经地方！”
林欣悦不喜欢爸爸这种什么都要管的大男子主义性格，本来开口要回怼，结果突然看到妈妈盯着爸爸看，有了点子：“可以！但是，珍姐也要去！”
“啊？我在家带孩子就好了…”
“就是！女人家去那种地方多危险！”
林欣悦嘟着嘴不满：“阿伟兄都说那是正经咖啡厅，雪珍姐怎么就不可以去了！不行，你要去就得带雪珍姐去，她还没去过歌舞厅呢！”
王雪珍一听就知道林欣悦的意思：“不用啦，那种地方听说很吵，我就在家带孩子就好了。”
可林欣悦明明记得妈妈后面几年就很喜欢跟妯娌一起去KTV唱歌的。她坚持，而林光也坚持反对。
林伟喝完粥，放下碗筷说：“都说了那是正经地方，你让雪珍去体验一下嘛！我们是没钱享受那五星级酒店，就不能体验一下隔壁的咖啡厅吗？这么抠门！”
最后，在大伯的拍板下，当天晚上，吃完饭他们三个人就坐车去了这家维纳斯咖啡厅，只留奶奶在家带娃。
咖啡厅灯光昏暗，几个球形灯在那里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去的时间早，客人并不算很多，而且客人们都挺安静斯文的。大家好像都是来听歌聊天的，有的喝茶，有的喝咖啡，有的喝酒。客人里面隐约有一两个外国佬，林伟带着他们找了个钢琴边的位置坐下。其实离钢琴也不近，不知道为什么，放着钢琴的舞台下面，一大片空地并没有桌椅。
林光一边翻菜单一边大声吐槽：“哇！这咖啡好贵！五十块钱，我们不如卖咖啡好了！”
“我会做咖啡啊，你要不要开一家啊？”林欣悦也跟妈妈一起翻另外一本，不理那个乍乍呼呼让她觉得好大声好丢人的男人。她侧身问妈妈：“珍姐，你要不要试试咖啡，苦苦的但是很香！”
王雪珍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也对这里的价格很震惊，什么都不敢破费，反正穿着很好看的修身衬衫西裤小围兜的服务员已经给他们倒了水。
林亮走到林欣悦跟前，说：“我跟经理说了，你去那个吧台后面找张经理，自己去问问看。”
“好！谢谢阿伟兄！”林欣悦起身，对妈妈说：“我去点东西给你们吃，我请客，你们要等我哦！”
林欣悦进了吧台，付钱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草莓酱华夫饼。她想了想，又点了一份炸薯条。反正咖啡他们肯定不喜欢，但是要给他们试试。而炸薯条爸爸喜欢，肯定可以堵他的嘴。
林欣悦见到了张经理。戴着金丝眼镜，衬衫大敞，手戴金表，胸戴金链的男人。林欣悦第一直觉就是油腻男，打完招呼就被上下打量。
张经理围着林欣悦转了一圈，觉得身高也不错，皮肤又白，还挺满意，说：“多大了？”
“新年二十！”林欣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反正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太老，“张经理，你们这里招服务员是不？你看我可以不？”
张经理一屁股坐在经理桌的桌沿，修长的腿一伸，双手往裤袋一插，一副拽样：“招！林伟说你只做上半夜。我们一个月工资200，一个月只能请假三次，第二月10号发工资。”
说完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喷在了林欣悦面前。
林欣悦在前世就已经习惯了办公室一群男人乌烟瘴气的二手烟，更何况安平夜市抽烟的小贩不少。她淡淡一笑，问：“还有其他更赚钱的工作吗？”
张经理半坐着不动，挑眉说：“有啊！调酒你会吗？弹钢琴唱歌你会吗？”
林欣悦盯着张经理：“我会弹琴唱歌，你看我可以吗？”她动手半脱了外套，外套里是王雪珍新给她织的红色高领毛衣。为了让她在市场冬天可以更保暖，特别织得贴身了些。但比起她平时穿去市场前还要在里面套上两件打底衣服，这次她只穿这么一件毛衣，搭配牛仔裤，上下贴身得凹凸有致。
张经理很流氓地吹了一声口哨，说：“你这条件不错啊！不过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做皮肉生意。”
林欣悦淡淡一笑，说：“张经理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好看的皮囊对于服务行业很重要罢了。”
张经理大笑：“你说得对！”
说完他按灭了烟头，说：“会唱什么歌？试试？”
林欣悦看了看房间，问：“最近流行什么歌？或者你们咖啡厅什么歌比较多人喜欢。”
张经理起身走到柜子边，手指在众多cd壳上游走，突然问：“你会不会唱《星星点灯》？”
林欣悦走到他身后，问：“谁的歌？”
张经理拿出唱片晃了晃：“郑智化。”说完哼哼一段。
林欣悦摇了摇头，这明显就是经理自己喜欢的口味。她低头看了看唱片，突然：“彭羚的《囚鸟》你知道吗？”
张经理咧嘴说：“很难哦！”
林欣悦直接开口唱起了副歌：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缭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对爱无计可施，
这无味的日子，
我的眼泪是唯一的奢侈。
张经理眼前一亮，鼓掌：“不错！”
林欣悦突然牵住张经理的手：“可以借你们的琴吗？”
张经理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刚好兼职的大学生放假了，你要是不搞砸的话！”
林欣悦手里挂着那些外套快步地出了吧台，又到了妈妈面前。
王雪珍看着林欣悦满面笑容，说：“怎么样，工作不错吗？”
林欣悦一句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妈妈。她有些热泪盈眶，她忍住自己发酸的鼻子，说：“华夫饼好吃吗？”
王雪珍笑着与林欣悦对视，她并不知道面前的人透着她看的是另一个自己，温柔地说：“好吃，你怎么了？”
林欣悦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待会要好好看我哦！”
说完她就跑到正在收拾钢琴布的张经理身边。
林光刚喝完那杯死贵死贵又跟中药一样苦的咖啡，皱着眉头回头瞧她：“欣悦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林欣悦坐在钢琴面前，掀开钢琴盖，不顾咖啡厅一堆人看着钢琴前的变化，回头朝着妈妈招手。
王雪珍正好看到林欣悦坐在钢琴面前，掀开了琴盖，很快随和的钢琴声伴着歌声传来。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