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物降一物
逛完古物回收商店,两个人在街上找了家地道的饭馆,吃了当地最有名的小吃。夏江趁机给幽幽讲述了庄园闹鬼的事情,说自己长这么大头一回遭鬼嫌弃。
幽幽哭笑不得,揣摩着小女孩儿的心里,问夏江,“你看清她长什么模样了吗?我们可以给她画画像,查出她的身份啊。”
“不行,画不了。”夏江吃了口刀削面,放下筷子,十分无奈地说道,“那小孩儿从衣帽间跑出来,‘嗖’地一下就没影了,我连她的脸都没看到。不过,她好像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还沾了好多血。”
“难道是意外事故死的?”
“谁知道呢。”夏江耸了耸肩膀,打着包票说,“她今天晚上肯定还会出现,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打探出她的情况。”
“可是她把你当成了坏人,看见你会跑啊。”
“那你住我房间呗。你这么可爱的姐姐,总不会让她觉得你是坏人吧?”
“我住你房间,那你呢?”幽幽问道,面色中带着一丝红晕。
“我当然还住我房间。”夏江说完,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忙补充道,“你睡床,我睡沙发,我又不会占你的便宜,你担心什么。”
“我没担心什么……”幽幽埋头吃面,掩饰着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她心里小鹿乱撞,撞了两下又倏地想起了陆云昇,“对了,这件事暂时别让陆先生知道。我看他最近无力分心,我们就别给他徒增烦恼了。”
“嗯,小事一桩,我们自己能搞定。”夏江信心满满地说道,却没想到这一桩小事牵扯出了一个天大的阴谋,甚至关系到陆家上上下下的生死。
打车回到庄园,幽幽已经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虽然她昨晚没有失眠,但也只睡了四个小时,她不知道夏江属于什么稀有物种,不睡觉还那么精神抖擞,好像大脑结构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她在主楼前简单给夏江介绍了一下庄园的布局,而后一个人上楼去补觉。夏江与她暂别,开始在偌大的庄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了起来。
除了主楼之外,庄园里还有另外两栋房子,分别位于东边和西边。东边那栋楼是专门供访客居住的,西边那栋是宿舍楼,住着庄园里所有的雇工。
往南边走地势逐渐开阔,远远地就能看到成片的果园,以及后方那连绵起伏的山丘。绕过入冬已无法使用的室外游泳池,再往前走便有一片用围栏圈起来的跑马场。由于天冷,夏江没看到马匹,但却看到有人提着饲料桶进了马厩,半天没出来。
夏江停下脚步,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内心感叹着庄园景色的美好,感叹着富人奢侈的生活。转念一想,庄园的主人即将面临牢狱之灾,这块风水宝地也未能保佑他平安顺遂,心中更加感慨。
夹着雪的风灌进衣领,冻得夏江连打了几个哆嗦。他想起自己没戴围巾,怕被冻感冒,便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主楼。
他碰运气似的去地下一层转了转,不出所料,果然没有感应到亡灵的气息。他无奈地笑笑,心说只能等到入夜时分再来会一会那个“嫌弃”他的小女孩儿了。
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开了,露出陆云飛那张忧郁却不失俊秀的脸。夏江暗笑机会来了,戏瘾上身,决定捉弄陆云飛一番,替师父出口恶气。
陆云飛对夏江没什么好感,拧着眉毛,转身用背对着夏江。他抬手想按下自己所在的楼层,郁闷地发现三楼的按钮已经被人按过了。他暗骂了一声,心说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偏偏在诸事不顺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个人。
“二少爷。”电梯到了三楼,夏江忽然跟他搭话。他不想理睬这个怪人,疾步走出电梯,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谁知夏江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一路紧跟着他,在他即将开门回屋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按在了房门上,无情地切断了他的退路。
“二少爷,不是我吓唬你,那个小女孩儿今天晚上还会来找你的。”夏江再次开口,言语中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劲儿。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陆云飛转身瞪着夏江,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杀死。“什么小女孩儿,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就是一神经病,跟我哥一样,脑子都不正常。”
“对啊,我是不正常,要不然我怎么能看见那些恐怖的东西呢。”夏江自嘲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盯着陆云飛的眼睛说,“你上个月因为胃出血被送到医院去抢救,出院之后就发现自己不对劲儿了吧?你突然迷上算命,好好的工作不干了,女朋友也不要了,整天神神叨叨,坐卧不安,难道不是因为你被鬼缠上了吗?”
“你……”
“你怕是不知道吧。”夏江没给陆云飛还嘴的机会,继续唬他说,“这种通灵的能力具有一定的遗传性,你哥打一出生就能看见那些东西,从小被你们一家人嫌弃,当怪物一样躲着。造化弄人,你活了二十几年,终究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变成了你最不想变成的样子。”
“一派胡言!”陆云飛气得浑身发抖,从牙缝中恶狠狠地挤出了四个字。他用力去扳夏江的胳膊,无奈敌不过对方的力气,眼看着自己的房门却无计可施。
更糟糕的是,夏江这边的话还没说完。“你不敢承认这件事,是怕你父母知道以后会像嫌弃你哥一样嫌弃你,你怕被他们冷落,被他们厌恶,从而影响你分得陆家的财产。”
字字诛心,句句入骨。陆云飛被这不争的事实击溃了内心的第一道防线。他朱唇紧闭,默而不语,不承认却也没否认。
夏江自鸣得意,将演出推向高潮。“二少爷,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想瞒住这个秘密,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他露出一副坏笑,故意卖着关子。
“你想要什么?钱吗?”陆云飛觉察出勒索的意味,忙拿钱消灾,“两百万,够封你的口吗?”
“不够!”夏江不满意地摇头,“钱在你这儿最不值钱,我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陆云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我还有什么能给你?你不图我的财,难不成……”
看着陆云飛那一脸认真劲儿,夏江险些笑出声来,他发觉自己现在的这副嘴脸真有一种流氓调戏黄花大闺女的感觉。他十分确信,面前这位贪财的二少爷会为了保住几十亿的家产而不惜牺牲色相,可他又不是变态,开玩笑也得有分寸不是。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夏江上下打量着他,用嘲弄的口吻说道,“虽然你姿色不错,但我不好那口。”
陆云飛涨红了脸,“你他妈是在耍我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夏江不再说笑,表情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从现在开始,你要彻底改变对你哥的态度。你要尊重他,关心他,从心底把他当成一家人。”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跟他从小就不对付,见面必定要拌嘴。”
“那就管住你的嘴,少说几句欠抽的话,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你……”陆云飛想骂人,话到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地咽回去。他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人啊,外表看着挺阳光开朗的一个大男孩儿,怎么藏着一肚子的坏水?果然,他哥带回来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正常人也不敢跟他哥厮混在一起。
他示意夏江把门给他让开,像躲瘟神似的逃进屋里,“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放走了陆云飛,夏江憋着笑回到自己的房间。想想陆云飛在众人面前飞扬跋扈的样子,再想想他被自己欺负的委屈模样,心中一阵畅快。
晚饭时间,陆云昇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餐厅里。夏江和幽幽关心地凑过去,俩人左膀右臂似的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
陆云昇喝着暖胃的黄芪乌鸡汤,万千心事藏于眉间。沉默了片刻,他照实对二人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找人调查了一下那些遇难者,果不其然在失联人员名单里发现了一个情况比较特殊的人。”
“怎么个特殊法?”夏江也端来一碗冒着白气的热汤,坐在陆云昇的身旁边喝边问。
“那个人叫崔显民,是荣裕矿业有限公司的瓦斯检查员,进公司十来年了,有着非常丰富的井下工作经验。之所以说他特殊,是因为矿难发生前三个月,他在一家医院查出患有艾滋病,大概率是嫖娼的时候被传染上的。得了这个病,虽然不会很快死掉,但跟从前相比,他的人生肯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长期治疗所产生的经济负担,免疫缺陷引起的各种病痛折磨,身边人的歧视,失业,甚至家庭破裂,他要面临的困难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月前,崔显民陆续咨询了好几家商业保险机构,想为自己购买一份高额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可是他的工作性质属于高风险职业,个人购买意外险的难度比较大。他咨询了多家机构,没找到适合自己的产品,此事便没了下文。可他为什么要购买人身意外保险呢?那是因为他得了难以启齿的病,认为自己的人生彻底被毁了,不想顶着种种压力继续活下去。
“所以,他原打算通过某种‘意外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给家人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那么,我有理由怀疑他投保失败以后,将目标转向了矿难,意在拿到公司和政府的赔偿款,那笔钱可足够他的家人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人的确值得怀疑啊。”幽幽双肘搁在桌子上,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瓦斯检查员可是责任重大的特殊工种,需要有高度的责任心,并严格恪守职业道德。如果他心存邪念,想故意使坏,肯定有办法在工作中钻空子,比如谎报数据,故意隐瞒重大安全隐患。一旦瓦斯浓度超标,没有及时处理,再遇上机械设备故障产生的火星,或是煤炭自燃什么的,很可能就发生爆炸事故了。”
“难不成他会为了那笔赔偿款,不惜搭上几十人的性命,上百个家庭的幸福?”夏江惊得瞠目,但随即想起汤旭跟钟源共同策划的那些案子,不得不感叹人类若是使起坏来,连地狱里的魔鬼都自愧不如。
幽幽撇了撇嘴说:“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爱报复社会。崔显民不是得了艾滋病吗?而且是被别人传染上的,说不定他也心理扭曲了,想像某些人一样趁着这个机会恶意报复社会呢。”
“你们说,这件事会不会跟恶灵的操控有关系?”汤旭至今仍下落不明,夏江的心里一直不踏实,凡是遇到类似的事件,第一时间就联想到“恶灵杀人”。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陆云昇也有同样的担心,回庄园之前还特意跑到市公安局去报案,说自己有个学生,名叫汤旭,前段时间偷窃了画廊里十分贵重的物品后下落不明,现已失踪二十多天。有线索表明汤旭可能来到了辉城,希望当地警方能帮忙抓到那个小偷。因为云杉市警方曾对“画廊失窃案”进行过立案侦查,警方核实情况后答应帮忙找人,做了笔录便让陆云昇回家等消息。
时间宝贵,陆云昇当然不会干等着。除了恶灵作祟这种概率极小的可能,他更担心的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崔显民干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崔显民无疑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就算他没有被恶灵附身,这件事也未必只是骗保和报复社会那么简单……”
“对,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拿他当枪使,伺机报复我们陆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餐厅的另一端传来,陆云昇抬头看去,霎时间与陆云飛四目相对。
只见陆云飛在餐桌旁坐下,没有像早上那样独居一隅,而是跟陆云昇隔着一座的间距,继续说道:“陆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煤矿生意,不说在当地一家独大,也鲜有能竞争过我们的对手。这么多年,得罪过多少人,眼红了多少人,现如今遭人恶意报复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说完,他看向夏江,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夏江知道自己的那番话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不由得暗自窃喜。他倒也不避讳陆云飛,直言了当地说道:“师父,要是我们能找到崔显民,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或许我们能把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死了要怎么找啊?”幽幽立刻提出了疑义,“要是他死在矿井下面,灵魂被困在那里,我们总不能去矿下找他吧?”
“为什么不能?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去下面找他问个明白。”
“你当矿井下面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吗?”陆云飛瞥了夏江一眼,冷声说道,“没经过专业培训的人是不能私自下矿的,更何况发生事故的矿井已经被封了,只有救援人员才进得去。”
“我们可以想办法混进去啊,你们陆家的人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吧。”
“这是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陆云昇专注于眼下的烂摊子,竟没发现平日里与他不对付的弟弟正积极主动地配合着他们。他对夏江说:“我们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是拿到崔显民的贴身物品,确认了他的生死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怎么确认啊?”陆云飛真心发问,他现在也算是半只脚踏进这个世界的人了,很多他从前不在意的事,从今往后都变得与他息息相关。
幽幽最先察觉出不对,她狐疑地看着陆云飛问:“二少爷,你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亡灵存在吗?怎么突然间对我们谈论的话题感兴趣起来了?”
陆云飛心虚,忙为自己打马虎眼,“因为这起矿难关系到我的切身利益,否则我管你们这群神经病在商量什么。”
“没事儿,他感兴趣就让他加入呗。”夏江看破不说破,就坡下驴,直接拉陆云飛入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在敌人面前,一切内斗都应该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