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得奖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海子的代表作,也是最广为人知的一首诗,可惜在他生前并没有被发表。
海子十五岁上北大,二十岁进政大教哲学,开挂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在二十五岁早早了结了这一切。
生前,海子在诗坛并没什么显赫的地位,诗人们觉得他短诗在搞“新浪漫主义”,长诗没什么价值。诗人多多更是将他贬得一无是处,评价海子的诗只会让人打瞌睡。
总之,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表面上看是温暖的,阳光的。
如果结合海子的经历,以及写作的时间,你就不难发现其中反讽的味道,表面肯定,实际在否定一切,表面幸福,实际充满了绝望,表面拥抱生活,实际上是在与这个世界诀别……
这种挣扎的情绪,顾北无法与别人分享。
或者,也终将留在蓝星,带不到这个世界。
现在这首诗出自顾北之手,旁人只会结合他的生活经历去品读这首诗。
就他那平平无奇的经历和平淡如水的生活,能品味出什么?
顾北心里有点虚,憨憨笑着找补:“我就是偶有所感,随便写写,领导别见笑。”
但他不仅低估了海子,这位天才诗人,低估了海子的诗,作为现代诗最后的辉煌,也低估了副馆长对诗歌的鉴别能力。
短短十四行的诗,熊涛看着却超过了十四分钟。
听了顾北的话,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塞得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不仅怀疑:“是现在的年轻人飘了,还是自己老了?”
这诗,熊涛见是见了,却不敢笑。
扪心自问,他写不出这么好的诗。
不仅写不出,甚至之前所见所闻者,皆不如眼前的诗。
熊涛看了一遍不够,又忍不住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反反复复……
好的诗,犹如老酒,越品越有味道。
好的诗,品起来,就是思想上的抚摸,是灵魂上的洗涤。
只是一想到顾北说的“随便写写”四个字,就一阵膈应。
这时,攀伟明也走了进来。
为拍得好的照片,攀伟明经常去县城各个角落晃悠。
顾北以寻找灵感为借口,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去。
名为采风,实际上就是为了上班摸鱼。
两人因此比较熟络。
攀伟明见熊涛拿着纸稿怔愣出神,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忍不住好奇,也凑了一脑袋,瞄了一眼。
立刻,他也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定住了。
他与熊涛一般大,曾在同一所大学读书,都是经历过那个狂热的真正的诗歌时代。
当时的校园,十个人中,有九个是诗人。
他们是痴迷的,是向往的,是充满斗志的……
原以为属于诗歌的时代终于来了。
事实也确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各大文学报刊的主要版面渐渐被诗歌占领。
甚至有了为诗歌单独创建的刊物和杂志。
只是这个时代太短了,犹如烟花一般,在最高处绽放了最耀眼的光,然后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究其原因,时代在变迁,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在现实主义和消费主义的冲击下,渐渐消亡。
要么向现实妥协,成为精神死去的普通人,要么永远不低头,成为肉体死去但精神不死的一柱光芒。
他们与其他人一样,选择了妥协。
还有个他们不愿提起,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当时的诗人虽多,但“未有能上阵操练者”,作品虽多,但都“不过尔尔”。没有执牛耳的人,更没有执牛耳的诗……
由此观之,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
他们曾经梦碎,水泥封心,对诗歌不再抱有幻想。
直到顾北的《一切》出现。
犹如在无边的黑夜中看到了一束光。
那样的炙热,那样的耀眼……
现在又看到了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顾北,你这诗,能不能借我抄一份?”
话是熊涛问的,然而攀伟明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全诗三节,共147个字。
熊涛和攀伟明两人看几遍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之所以还请求誊抄,自然不是为了放家里自己欣赏,目的还是向周围人传阅与探讨。
顾北意会,也大方表示:
“没问题。”
说实话,别说抄,就是这诗被他们拿去发表,他都不带心疼的。
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他的作品,没什么情感羁绊。
熊涛小心翼翼地将诗稿收进自己的黑色牛皮公文包内。
又从里面拿出一本硬壳的证书。
“你发表在《获得》上的诗歌《一切》获得了作协第十届全国优秀新诗奖,这是他们刚送来的奖状。”
顾北接过,扫了一眼证书上面最后的几个字——以资鼓励,以及红色的作协印章。
见副馆长迟迟没有下文,便知道所谓的“以资鼓励”只有手中轻薄的一页证书,并没有真正的“资”金。
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熊涛见顾北拿着证书看了许久,还道他是高兴坏了。
确实,连他也没想到。
作协每年十月都会评选出五首当年出的新诗,公布在《山城》上。
先前凡是获得过此奖的,无不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甚至是文坛上的泰山北斗。
随着诗歌的没落,新人越来越少,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更是凤毛麟角。
今年的新人,也就顾北一名,其他还是老面孔。
攀伟民笑道:“顾北,你小子可以啊,这可是国家级的奖项。不仅是你,连带着我们文化馆都要出名了。”
“出名?不至于吧——”
写了首诗而已,又不是明星的花边新闻,哪有那么容易出名。
这种小众的东西,关心的怕也就几个同行而已。
熊涛却点了点头:“他说的对,刚刚我就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对你的采访邀约,估计等会还有亲自上门的。”
“……”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啊!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但顾北可不想出名,他的目的从来只是赚钱。
再说,诗歌是抄的,采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语文考试,他最讨厌的就是阅读理解。
听到两人这话,心里已经怯了七分。
于是捂着肚子为难地开口:“馆长,我肚子有点疼,今天能不能请假一天。”
拒绝采访,他还没那么大的脸。
但惹不起,还躲不起?
“……”
顾北作为顶头上司的外甥,熊涛观察了许久。
这个年轻人刚入社会,胆小面嫩,且内向不善交际。
工作时不声不响,生活中也是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不被人关注。
不想被采访,估计也是不想安稳的生活被人打扰。
这或许就是诗人。
诗人向来是孤独的。
想到《一切》,想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熊涛鬼使神差地点头批准了顾北的请假。
或许,给足顾北想要的安静,他还能创造出更多更好的诗来。
一个可能伟大的诗人,决不能在自己手中被葬送了。
“行吧,反正最近馆内没什么事,你先休息休息。后面若是有采访,我去跟他们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也只知道你的笔名,还不清楚你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