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酒过三巡
这天晚上。
木窗外，清冷的月光照在一张粗糙木桌上，餐碟里不过是几块面包，几条腊肠，再来一点加了肉蔻的蘑菇浓汤。
李诺向来不喜欢肉蔻的味道，迪奥说加了这个汤里有种甜香，他却只是一边喝一边皱眉。
不是说不好喝，只是味道怪怪的。
往常这个时候，居民区还是有闲聊的流民；但今天，因为白天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整个居民区实行了宵禁，禁止流民们走动。
半兽人呼出一口酒气，又给自己倒了半个木杯。
他脸色带着红晕，说话带着些许大舌头，准是有些喝醉了。
“诺，诺亚，老哥跟你说，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圣者是什么神明，只觉得圣者在做对的事情。”
李诺慢条斯理地喝了半口红酒：“迪奥，你喝醉了。”
“醉？切，谁……喝醉了？我没醉！真的，不……信，”半兽人凑近来，张大嘴，“你闻闻。”
李诺只闻到一身酒气。
就这么几滴，从半兽人拿不稳的木杯里滴下的酒液，聚少成多也让这莽汉浑身散发着不妙的气味。
李诺叹了一口气：“说说吧，迪奥，什么是‘对的事情’？”
“全种族平等，亚人和魔物和谐共存！”
“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什么……骗！这是真的！”半兽人梗着脖子。
“那我们杀掉的那些魔物算什么？”李诺看着他。
半兽人说道：“那些，都是魔物中的不法分子，都是坏蛋！”
坏蛋？李诺每斩首一个魔物之前，可都会聆听它们的遗言。
其中的坏蛋恶棍的确不少，但因为惹火了半精灵而死的也有不少。
它们有些惩罚过重，有些干脆只是发表不满态度的无辜者。
“诺，诺亚！这是老哥我生下来就有的梦想！平等，共存！”
也许是李诺从来都把自己当作外人，又或者迪奥根本就是在用这些话麻醉自己，李诺看得很清楚。
没有平等，只不过是出于暴力和利益下的共存。
“我说一些话，迪奥你可别生气。”李诺呷了一口红酒。
半兽人仰着头：“你老哥我……不生气，不会生气！我把你，当，当我亲弟弟一样！”
“论法理，整个伽马王国都是狮心家族的私产，从河里的每一条鱼到森林里的每棵树；那圣者几乎可以肯定，身上没流着狮心家的王血。她宣布统治这片地方，是不合法理的。说得好听点，是起义的自由民；说难听点，是地位最低的叛军。”
“放……放屁！国王的位置，他狮心家做的了，怎么圣者就做不了？”
李诺看着半兽人继续说道：“就算‘伟大的’圣者做了国王，又是个怎样的王国？如果和现在的修道院一样，那可真是让人头大。半精灵们凭着自己身上那一点点的精灵血，哪怕坏事做尽，也是尖耳朵贵族；其他无论是亚人还是魔物，都成了二等公民。”
半兽人勃然大怒：“诺亚！你在说什么屁话！圣者……就是圣者！”
李诺语气平静：“在我看来，圣者是个标准的半精灵军阀，和其他军阀没什么不同。教派只是手段。”
半兽人嗷地一声跳起来，晃着摇摇摆摆的身体要来掐李诺的脖子。
但李诺只喝了半杯酒，动作比半兽人利索多了。
尽管比半兽人低了一阶，但他还是在打翻了几把椅子后，从后面把半兽人锁住，压在地上。
半兽人浑身发红，用力得让李诺感觉手里锁着的是一条活奔乱跳的大鱼。
但迪奥发了一会力，就醉倒过去，然后再次清醒一点，迷迷糊糊地挣扎。
不一会儿，这自称李诺“老哥”的半兽人，竟然嗷地哭了起来：“诺亚，诺亚！我，我生来就因为这些野兽的特征，被纯血人类瞧不起！现在，在，有圣者！
圣者来了，平等就有了……你不该说这些，诺亚！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你不要跟别人说，真的，诺亚，你会被拉去砍头的！老哥说的都是真的！”
李诺松开手，艰难的背起半兽人，走进半兽人的房间，让他侧躺着睡在床上。
月光照下。
半兽人昏昏沉沉，嘴里说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梦话。
他的头发棕黑，比起纯血人类多了野兽的毛发特征，柔软且长；下巴顶出两颗尖牙，丑陋地压在嘴唇上。
偶尔睁开眼睛，眯着纯黑的眸子，对着李诺说着凌乱的话。
迪奥来到这里时间不长，先前以辛苦危险的佣兵工作为生。
比起专门对付魔物的猎魔人，他什么事都干，但尽量坚持自己的底线，不伤害无辜者，混着混着竟然成了三阶，也算闯出了名头。
他的箱子里装着一身佣兵装备，里面是一套宽大的作战服。
黑色大皮靴，黑色羊毛裤，黑色羊毛衫下面压着一件保养良好的硬皮甲外套。
但他最引人注目的行头，还是一件缝缝补补的长袖内衣，粗布材质，是他老妈在他去当佣兵前留给他的。
为了可笑的佣兵梦，他和他的半兽人老妈吵了一架，又大打出手。
他一败涂地，被打得鼻梁歪斜，半年没好；而他老妈膀大腰圆，几乎毫发无伤。
迪奥气得不行，独自走出了家门，开始了多年的流浪生涯，并且碍于面子再也没回家。
他吃了够多的苦，现在，在圣者教派构建的虚假美梦里醒不过来。
抱歉，李诺在心里想着，我必须打破你的美梦，让你睁开眼睛看看圣者的私心和图谋。
处刑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诺打开门缝看出去，推板车的埋尸人还在活动。
现在这种戒严状态，只有尸体发臭不会等人。
如果……
他突然想到怎么逃出去了。
将尸体装进裹尸布袋，从头到尾都是他亲自动手；埋尸人埋葬死尸，据他所知也是扔到外面的森林边，随意扒拉两下铲子，浅浅地埋一下，往往第二天就会成为食尸生物的自助餐。
谁会在意几个死人呢？
可是，如果裹尸袋里装着的，是个大活人呢？
用简陋小刀划开袋子，蹦出来的可是活人。
埋尸人通常在夜晚活动，避免白天的时候吓到相信圣者的流民们。
而夜晚，视线不佳，更是混入尸体中的好机会。
李诺推门而出：“今天我这里没什么活。”
埋尸人说道：“是啊，刽子手。我今天只埋了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地精。”
“身体可还好？精神可不错？”
“嘿嘿，刽子手，只要你别怕尸体，这些也就不过是跟泥土一般的杂物。”
看这埋尸人的精神状态，肯定不会出岔子。
那么，逃离修道院的计划就可以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