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衣战神
神州历198年,凡尔莎除了江湖帮派之间的明争,台面上的暗斗也是汹涌非常,历经战败的“顺天派”初到异地、百废待举、好在典章制度未废,隐去原名,再图力强,群情低迷之下,其中部分派系脱出,另立“承明派”与之抗衡,两派针锋相对,彼此角逐领导人之职,有时不惜任何手段……
秋天萧瑟的风让碧莹市北部的住宅区染上一片橘红,邻近南门的商业娱乐区店家因应时节变换,逐步将商品改换成秋冬两季的用品,城西及中央的行政区无论四季都同样忙碌,因为总是要处理居住在城市东南角落的贫民区市民所衍发出的问题,即使城中各区都设有警察局,问题依旧无法根除。
自古以来,一个社会总是要有一小部分的人成为黑影,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衬托那些身处光明的人,你可以讨厌他们,也有权利与他们作对,但不能否定他们存在的必要。
此时在住宅区东面的一座学校——碧水普通学校,下午微凉的秋风正侵袭教室里每个学子的脑部神经,诱发他们的睡意,就算是六、七岁正值精力永远用不完的少年一年组,也难敌秋天的慵懒,变得异常安静。
这是少年一年九组,这堂课是最后一节的历史课,老师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起上古神话。
就在台上老师正喋喋不休,手中粉笔叽叽喳喳写个没完没了的时候,台下一个坐在窗边,面容清秀,绑着小马尾的小女孩,托着圆圆的小脸,望着窗外因秋风萧萧而婆娑摇摆的枫树,脑中想的不是课堂老师讲的内容,也不是读完少年组六年、青少年组三年之后,未来想到哪个专业学校就读?对于前途的茫然,她丝毫不感到害怕,因为她相信明天会更好、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
在她脑中浮现的是明日到碧海森林的两天一夜户外教学,那是一片美丽的草原,小草上的露珠在太阳的照射之下闪闪发亮,好像是白天的萤火虫,她赤着双足,让小草滋润她的小脚,享受绿叶摩擦皮肤的麻痒感。
彩蝶雀鸟在前方领路,带着她一路跑到一座翠绿的森林,白兔纵跃在她身旁;毛茸茸的大熊将她轻轻抱起,放入软绵绵的怀中;猿猴助她爬上绿树顶梢,清风带着森林的芬芳流过脸颊,她骑上一匹白色的骏马,奔上青山高冈,一览无遗地风光使胸怀一畅,她忍不住大声呼喊:“呦呼——”她侧耳倾听山谷传回的回声,耳边隐约听见山谷对自己的呼唤:“黛薇儿……”
女孩一听觉得神奇,以为是山中的神仙正叫唤她,于是叫道:“我在这里!”
山谷这时突然发出一声怒喝:“黛薇儿·珍凡斯!”小女孩黛薇儿立时惊醒,美丽的山谷变成历史老师的面容,狠狠地盯着她,旁边皆是同学的窃笑。
黛薇儿望着如同一座活火山的历史老师,无辜地低下头来。历史老师李老师正待火山爆发的同时,“当当当当——”下课钟一响,李老师口中噗的一声,顿时像一颗即将胀破的气球却被泄了气一样,引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李老师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下课啦!明天户外教学别迟到啰,记得是早上七点集合喔!”全班应了一声“是”便一声欢呼冲出教室,开始课后的游戏。
黛薇儿收拾好书包之后,便走到老师面前,不好意思地道:“老师!我家就住在碧海森林入口附近,明天可不可以不来学校集合,直接到入口等就好?”
李老师想起她刚刚的不专心,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想,何必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计较呢?转过身来,和气地道:“黛薇儿,记得开学的时候我说过什么?我们是一个团体,团体就是要一起行动,互相扶持、互相帮忙……”说到这里,黛薇儿接了下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老师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随后压低了声音续道:“况且我们都租了游览车,不坐白不坐,车上还有点唱机,听说你歌声不错,可以唱来听听,我可不希望整趟旅程的麦克风都被刘老师霸占了,你知道他的歌声,天啊!”黛薇儿被他一席话逗得笑了出来。
这时助教刘老师走进教室,李老师吐了吐舌头,赶紧以食指轻触嘴唇,示意不要说出去,接着对她说:“记得明天七点喔!”黛薇儿恩的一声,说了句老师再见,便快步走出教室,因为她怕再慢一点自己就忍不住要大笑出声了。
下午四五点的街道上,满是归程的步履,疲惫却悠闲,黛薇儿小步轻跳地向东门行去,准备搭乘城外的古力公交车回家。
突然路旁一声怒骂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循声望去,只见三名穿着城北陵天贵族学校制服的青少年二年组学生,正围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一个满脸雀斑的学生大声道:“喂!撞到人不会道歉啊!”那褴褛中年人显然急事缠身,匆匆道了歉便急着要走。
站在左边的学生是个胖子,用肥大的身躯挡住他的去路,说道:“他衣服都被你弄脏了,放个屁你拍拍屁股就想走!”
那中年人一听便知他们是专门来找碴的,侧身一让便欲夺路而走,那胖子一个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摔,那中年人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哪里敌得过一个胖子,登时被摔倒在地,爬不起身。
黛薇儿看见这等情形,心中甚是不平,想那凌天贵族学校的学生,平时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便四处撒野、胡乱欺负人。
只听那雀斑脸对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咆哮道:“看你这破烂样,肯定是贫民区的臭家伙,弄脏我的衣服还想走!”说着举拳便要揍,黛薇儿见状,反应极快,转头看着街角另一边,挥舞右手,左手指着那三名学生,大喊道:“警察叔叔,在这里!”
她本拟假警察之名吓走那三名学生,没想到那贫民区的中年人一听“警察”两字,就如同见到索命鬼ㄧ般,跑得比飞还快,他奋力推开制伏他的胖子,直往贫民区飞奔而去。
那雀斑脸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对着跑到路中央来的黛薇儿道:“小妞,你留在这儿等警察,我们三个把他抓回来。”说完带着两名同学跑着离去,口中说是要去帮忙抓人,但根本不是朝中年人逃去的方向追。
黛薇儿听他叫自己“小妞”,心中甚是不快,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起那中年人惊慌失措的神色,不免感到奇怪:“他干吗那么紧张啊!明明该害怕的人应该是那三个凌天的。”她不知贫民区的居民已被当时的多数人视为社会上的蠹虫,欲除之而后快,各区警察遇到与贫民区有关的案子,一律草草了事,更甚者还会帮助权贵一同欺压贫民区的百姓,使得贫民区越来越不安分,甚至有扩张进犯的情形。
年仅六岁的黛薇儿哪里懂得其中是非,见风波已平,准备举步返家,脚才踏出一步,只感脚底踩到一物,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躺在她的脚底下。
黛薇儿好奇地将它拾起,回想刚刚并没有在地上发现这小玩意儿,想来若不是那中年人掉的东西,便是那三个学生遗落下来的。
只见里头装着数颗发出墨绿色光芒、像糖果一般的东西,黛薇儿瞧着有趣,便打算吃一颗尝尝味道。
突然腕上手表发出哔哔声响,知道那是安装在手表上的远程通信系统,她赶紧将那小瓶子往口袋里一塞,按了手表上的通话键。
只见手表屏幕上闪出一个略微肥胖、顶上微秃的立体人形,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自那人形的嘴里发出:“黛薇儿,你怎么现在还在城里啊!我以为你去了你婶婶那儿了!刚刚和她通过话,你没事吧!”
黛薇儿答道:“没事的!叔叔!我就要去乘车了……”话没说完,手表又是哔哔连响,通话接通,这次是一个短发高瘦的立体人形,胸部微凸,显然是个女的。
只听她说道:“诶——死相的!你怎么也在啊!黛薇儿!你又跑去哪里玩啦!”只见手表上站着两个立体人形,黛薇儿一边跑向城门外的车站,一边说道:“我没有,现在就要回去了,婶婶!你也快回家吧!我肚子好饿喔!外面的小吃都没有你做的菜好吃!”
婶婶一听这话,语气便软了下来,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回家再说吧!”说完当先切断通话。
黛薇儿叔叔也道:“你这孩子还真懂你婶婶,好了!快回家吧!别又跑去玩啊!”
黛薇儿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答道:“好,我知道了!”待她切断通话,人已在古力公交车的座位上了。
夕阳斜晖透过公交车上的玻璃窗撒在黛薇儿的脸上,红润的双颊在夕阳照射之下,更显娇艳,她看着窗外的美景,道旁一片黄澄澄的麦田,泥土混合麦田的香气盈满车厢。
黛薇儿性喜自然,忍不住打开车窗,让迎面而来的凉风抚过脸颊,温柔的梳着乌黑发丝。田中麦穗随风摆动,如同一波波金色的浪潮,煞是美观。
黛薇儿正如沐春风,站在车窗前,突然公交车一下颠簸,想来是经过一个大坑洞所致,使她身子向上一跳,头顶撞到上方窗沿,痛得她差点哭了出来。
口袋里的东西也被震出些许,黛薇儿忍者顶上疼痛,俯身去捡,但觉触手冰凉滑硬,拾起一看,是那捡到的白色小瓶子,黛薇儿自思正巧有糖果可以甜上一甜,削减疼痛。
她倒出一颗,只见墨绿色的光芒闪过眼前,自己竟感到一股不明来由的寒意窜上神经,使她微微一颤,只觉得眼前的糖果和其他的不大一样。
黛薇儿用舌尖浅浅一触,心中只现出一句话:“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糖果啊!”那东西又酸又苦,比医院开的苦药还难吃百倍。
黛薇儿连头顶的痛楚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种被人骗了的感觉,一股怒意油然升起,顺手将那小瓶子丢出车外,叭的一声,重重关上车窗,引来不少乘客的侧目。
她怒灌几口身边的开水,心情渐渐平静,回想起刚刚引人侧目的动作,不禁感到羞愧难当,心里也自莫名其妙:“我干吗这么生气啊?不过是颗难吃的糖果嘛!”不禁对自己乱丢垃圾兴起愧疚之感。不过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公交车到达丰食村外时,黛薇儿早将白色小瓶子的事丢在沿途的美丽风光里了。
六岁以前的黛薇儿是和父母住在凡尔莎中部的角鹿市,自从一次到神鹿谷的家庭旅游之后,她便深深爱上美丽的大自然,所以即便是生活在都市里,她仍时常央求父母带她到有山有水的地方游玩,养成了爱好自然的性格。
她的父亲正是尼克·珍凡斯,他是长期在外做生意的通讯电子研发者,一次远洋贸易的过程中认识了黛薇儿的母亲——谭宁莎,两人之后便在凡尔莎安定下来,育有三女,黛薇儿排行第二。
到了黛薇儿必须求学的年纪时,尼克所幸送她到北部碧莹市的学校就读,寄住在生活于农村的亲戚家,一来选择她所喜好的大自然为就学环境,借以陶冶性情;二来训练她独立自主,三来让她远离充满帮派角逐的是非城市。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四十分,黛薇儿回到村子里邻近碧海森林入口的家。在她甜嘴攻势下,婶婶煮了一桌好菜,晚餐就在一片愉快温馨中度过。
黛薇儿返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满天星斗,耳边传来田里的虫吟蛙鸣,向往着两天一夜的户外教学。待梳洗完毕,怀着兴奋的心情,钻入温暖的被窝,进入沉沉梦乡,耳边的虫蛙奏曲掩盖了远方传来的一声凄厉狼嚎。
隔天早晨七点,碧水普通学校少年一年组充斥着兴奋愉悦的气氛,同学之间彼此分享带来的零嘴,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教室里,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等待口令到操场集合。其中却有一群窝在教室前面的孩子,脸上带有一丝愁容。
这时黛薇儿正兴高采烈地跳进教室,看到那群孩子的中间正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晓玉,满脸心事地坐在位置上。
晓玉也是生活在村子里的小孩,与性喜自然的黛薇儿一拍即合,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姊妹,两人时常到对方的家游玩,同食共寝,交情甚笃。
黛薇儿见好友们在如此开心的日子里却闷闷不乐,便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啊?怎么大家是这个脸?”
其中一个同学说道:“晓玉说阿布不见了,可能不会回来了!”黛薇儿知道阿布是晓玉的宠物,也是陪伴她成长的好伙伴,有时还会帮忙家里的农事,黛薇儿也时常和它玩在一起。看着晓玉伤心的神色,便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走失。她上前问道:“晓玉,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晓玉含着泪回答:“昨天晚上我看阿布一直没有回来,我就先去睡了,今天早上我又到它睡觉的小屋去找,却发现那里留了一大摊血!”说到这里,语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黛薇儿听了微微一呆,任谁听见这样的景象,都不免将结果往坏处想。但她知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负面想法,若是如此,晓玉的希望便会彻底破灭。她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们之后一起去找,一定找得到的!”语意坚定,如同一针镇静剂,安定了晓玉的心,她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训导处的广播驱散了教室里的杂音:“请少年组的老师指导同学至操场集合,准备上车。”众孩童抄起收拾好的背包,在走廊上叽里呱啦的边讲话边排队,师长在一旁约束队伍,各班陆续走入操场等候升旗典礼及校长主任致辞训话,每一次的致辞都是老生常谈,总是一些“希望各位同学都有所收获”“快快乐乐出门、平平安安回家”等云云。站在台下的学子们都难掩兴奋之情,待教官下达上车口令,便一窝蜂地冲上游览车,跟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有时还会为了跟谁坐而吵架,使得老师感到好气又好笑。
黛薇儿和晓玉坐在后车门前的第一个位置,黛薇儿一路上想方设法让好友能忘记宠物失踪的悲伤,不停地找她聊天。而全组的同学在车上欢唱,李、刘两位老师互相尬歌,开启一场麦克风争夺战,黛薇儿也勉强展现了一会儿歌喉,便退出战团。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众学子终于到达碧海森林的入口,几位老师连同司机准备好防卫用的猎枪及弹药,为防森林里的野兽袭击,学校还请来丰食村及周遭几个村落的农民作为引导及护卫。
虽然碧海森林里有官方所开辟的道路,但仍旧有安全上的疑虑。每一组皆有三个当地农民跟随,一个领头、一个护翼、一个压队,加上两三位老师守住四面八方,务必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在出发之前,李老师再三叮嘱,严禁四处乱跑,这句话苦了黛薇儿,一路上只能看不能玩,听着老师讲森林的传说故事,结束之后还要写心得,一趟路不由得哈欠连连。
碧海森林广大辽阔,道路四通八达,黛薇儿身处的一年九组,被排到最中央的一条道路,而森林深处的神木便是这趟户外教学的目的地。
走了良久,队伍来到第一处能稍做停顿的休息站,所谓的休息站是以一条溪流作为分界,周遭苍翠的绿树上,盖有数座可容纳四到五人的小树屋,想必是常入森林的农民为了方便休憩所建。
此时正值骄阳当空的正午,老师们打算让孩子们在此用过午餐,借以学习郊外求生的技巧,便分别带领众学子攀上树屋,开始准备炊煮食物,李老师领着几个学生到溪流里抓鱼,其余同学在树屋里准备前置作业,挑水、捡枯树枝、帮忙生火等,大伙儿忙得不可开交。
晓玉也因一道帮忙而转移了心神,暂时走出爱宠失踪的伤心。黛薇儿看着她走出悲伤,心里也为她感到开心,自己便跟着李老师到溪流去猎捕今日的午餐,李老师教导最基本的捕鱼方法,并说明若以渔网捕捉,网目绝不能大于五厘米,方便幼鱼逃脱,以达永续经营的目标。
黛薇儿在农家待了一段时间,常常跑到森林里玩,这种基本的求生技能,对她而言自是驾轻就熟,没多久的时间便已学上了手,还当起其他同学的小老师。
等捕获的数量足够全组人享用,众人这才收工返回树屋,黛薇儿走在最后一个,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赤着双脚踩入清澈的流水,心中难免有些依依不舍,她单脚踏上树阶,回头再望潺潺水溪最后一眼,准备攀爬上树。
忽然眼角一瞥,绿丛间隐约有样东西闪着灿然银光,不似森林自然之物。
黛薇儿好奇心起,复又爬下来,走去拨开草丛,走近一看,登时倒抽一口气,那是一个银制的项圈挂在草丛的枝叶上,太阳照下,闪闪发亮,特别引人注目。而使她惊讶的是那项圈上清楚的刻着两个字——阿布。
黛薇儿心中又惊又喜:“阿布跑进碧海森林,它没事!”料想晓玉要是得知这个消息定然欣喜万分。她看那项圈上尘土未沾,显示刚刚遗落不久。
环目四周,自忖对附近地形还算熟悉,便打算自行将阿布寻回。趁着老师尚未发现,急急向林中奔去。
黛薇儿向西跑出数十尺,果然发现树下的泥土有类似犬爪所留下的脚印,常戏于此地的她知道这附近并没有野生的狼群出没,想来自己的推测无误,不禁兴喜异常,赶紧循着脚印追了下去。
也不知找了多久,黛薇儿一直注意着地上的脚印痕迹,不知不觉已跑出自己所熟知的范围,当她发现时,已然迷失了方向,周遭景色全然一致,皆是一片绿荫如盖,树木高耸,骄阳依旧高挂在天上。
黛薇儿强压心中惊惶,多次深入丛林的探险活动,让小小年纪的她有了基本冷静,她抬头望天,打算利用太阳来辨别方位。
正自寻路,突然左方草丛发出窸窣声响,黛薇儿微微一惊,缓缓向左方望去,一条灰白色的狼身背对着她,躺卧在草丛当中,头颈不停上下起伏而动。
黛薇儿仔细一看,灰白的毛皮,状似成狼的躯干,正是晓玉走失的爱宠——阿布。
一声欢呼,早将迷路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去,高叫道:“阿布!你怎么跑来这里啊!晓玉她很……”担心两字尚未出口,她看到一副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景象,阿布低头正囓咬着一只死去的兔子,鲜血淌了一地,染红了它身上的毛皮。
本来躺卧在地的阿布一听背后有人声,倏然起身,转过头来,露出留有血迹的尖牙,低吼着向黛薇儿猛扑。好在她反应算快,尖叫一声躲了开来。
虽然阿布是一只狼犬,但因自小便是农家子弟抚养长大,性格也较温驯,几乎没有野性。况且自黛薇儿和晓玉认识之后,阿布便时常和她玩在一起,不可能不识,但眼前的阿布却成为一只残暴乖戾的野兽,不停对着她咆哮低吼。
她看着阿布那双充满血丝以及狂暴气息的眼睛,颤声道:“阿布……是……是我啊,黛薇儿。”轻声温柔的呼唤,得到的是更加凶狠的怒吼。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阿布感觉到猎物想要逃跑,步步向前进逼,黛薇儿再难忍住心中恐惧,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来自求生本能——“跑”。
她不敢往后看,生怕看见那双可怕的眼睛,后方粗重且充满野性的喘息声渐渐逼近,使她更紧张害怕,慌不择路的乱闯一阵,突然脚下被树根一绊,整个人扑跌在地,后方的喘息声转为一声怒吼,黛薇儿转过身的刹那间,看到的就是那双除了杀戮以外再无其他的血红之眼,接着眼前一红,鲜血溅上了她的脸颊,但那却不是她的血。
一道红色身影闪出,霎时之间,飞扑而出的阿布发出一声哀号向后摔飞出去,好似撞到一面厚硬难破的巨墙。
一名披头散发的老者站立身前,长白的鬓须显示了他的年长,挺立的背脊丝毫不因岁月的消磨而变得佝偻,身上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那迥然双眼、不怒自威的神情,散发出睥睨群雄的霸气。他背上那条只存一半的暗红披风随风而动,更添看尽百态的沧桑。
黛薇儿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能够得救,更想不到在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快的速度,眼前发生的一切对黛薇儿来说,除了见识到世间的无奇不有,更看见了自己的渺小及无能为力。那老人的双眼也自盯着她,宛如天神般的威严,使得黛薇儿心头微微一震。
这时倒在地上的阿布,虽然口中尖牙已被打掉数枚,但它似乎完全不觉疼痛,重又爬起,张牙舞爪地向那老者扑去。
这次黛薇儿看清楚了,那老者右手食中两指倏然而出,在阿布的左前脚上下两关节处各点了一指,阿布哀吼一声,左前脚立时被废,但它仍不减狂态,跛着脚张嘴咬来。
那老者始终像没动过,他见阿布纠缠不止,眉头一皱,冷道:“冥顽不灵的畜生!”左手抱起黛薇儿,如风一般掠到阿布的身后,只听砰的一声,阿布颓然倒地,整颗狗头爆裂开来,散出一片血雾,染红了周遭的绿树。
黛薇儿在他怀中瞧得真切,那老者举步身掠,手指在阿布额前轻轻一点,阿布眼中那疯狂神态顿时消弭于无,接着头裂身死。看着昔日的好伙伴,死得如此凄惨,黛薇儿心中又是畏惧又是伤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这次换那老者吓了一跳,刚刚凶险之时半滴眼泪不流,现下方脱险境反而突然大哭,想来这孩子真的吓坏了。老者用粗厚的大手轻轻拍着黛薇儿的背,以示安慰。
黛薇儿哭了一会,逐渐平复了情绪,那老者将其放下,道:“小姑娘,已经没事了,没什么好哭的!倒是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语带威严,使得黛薇儿不敢再哭,拭干了眼泪,指着地上的阿布,哽咽道:“它是我朋友的宠物,昨天走失了,我出来找它,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变得不认得我了!现在被你一指戳死了!”
那老者闻言,双眼精光陡射,凌厉的眼神带有一丝惊奇,问道:“你看得见我出招?”
黛薇儿心想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于是点了点头,老人忽然身形一闪,欺近身来,伸手按在她的头顶百会,并抓起她的手臂观看,严峻的脸庞露出满意的微笑。
黛薇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泪水汪汪又在眼眶中肆虐。
就在这时,枪声一响,老人放脱黛薇儿的手臂,身动影晃,一颗子弹打在身后的树上,刘老师持手枪自树林里步出,大叫道:“不要动!双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那老者对他的恫吓丝毫不加理会,笔直向他走去,刘老师见他大胆进逼,扳机连扣,开了三枪,那老人也不驻足停步,暗红色的身影左右闪现,如同鬼魅一般,瞬间让这三枪都落了空。
黛薇儿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的速度可以比子弹还快,只看得目瞪口呆。
刘老师知道遇上一个懂武功的匪徒,手中握紧手枪,瞄准老人连开数枪,这次老者不再闪避,袍袖一拂,张开手掌,数颗子弹自他掌中落下,这着看得刘老师心惊肉跳,握枪的双手已开始发抖。
老者脚步丝毫不停,已走至刘老师面前,枪口已在他面门前不到一寸,可他完全没把那能置人于死地的手枪放在眼里,双眼凌厉地盯着刘老师。
刘老师强压心中惊惶,扳机扣处,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枪。枪声巨响,惊起林中一片鸿雁,一缕青烟飘过老人的脸庞,但见他神色如常,只有炯炯双目依旧慑人。
刘老师呆望着掌中手枪,心中惊诧难以言喻,全身感官像是被麻痹了一样,只觉裤裆湿了一片,他不知道最后那一枪的子弹上哪儿去了,接着老人便给了他答案!但见老者单掌忽动,握住枪管,刘老师顿时感到一股热流透过枪支传递到他手上,烫得他赶紧撒手。
只见手枪在那老人的手中逐渐变小,化为点点灰粉,混入脚下泥土当中。想必刚刚那一枪的子弹也是被他这身浑厚无极的内力化为尘土。
刘老师再压不住心中骇异,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老人神色冷然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坐在后方的黛薇儿,两颗水汪汪的大眼已被那神秘如幻的功夫深深吸引,驱动她内心的好奇心。
突然耳边传来老人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你很有意思!若是有缘,今晚在碧海神木下再见!”待回过神来,老人早已如烽烟般消失。
过了一会儿,李老师和几位农人循声找来,将倒在地上的刘老师和黛薇儿救回树屋去,一路上刘老师双木直视地板,脸色煞白;而黛薇儿也是沉默寡言,旁人看来以为两人都是惊吓过度,但实际上黛薇儿却是因为脑中不停闪过那神秘老人的身手,心中多了一份莫名的悸动。
危机风暴过后,是一片平祥安宁,然而对黛薇儿来说风暴才刚刚开始,众人返回溪边树屋休息站,一路上众人都用特异的眼光看着黛薇儿。每双眼睛都仿佛在说:“这小女孩怎么可以这么调皮!”
回到树屋,校方发现学生在森林里遭遇危险,但活动必须如约进行,所以加重了防卫工作。本来欢愉的气氛,多了一分紧张,全组同学心情大受影响。只有晓玉和几个女同学知道她是急着找回好友的爱宠才发生危险。她们心里都明白,就是几十次的户外教学也代替不了阿布这个家人,当晓玉知道阿布已死的噩耗,泪水犹如溃堤的洪水涌出眼眶。
黛薇儿当然没有告诉她,阿布是因为突然发狂而被人杀死的,她希望在晓玉心中的阿布永远是最忠心、最可爱的好伙伴。
到了第二个树屋休息站时已是下午六点,此地距离那传说中的碧海神木只有两公里,但这并没有缓和师长们的守备以及学生之间的气氛。
黛薇儿始终在想那神秘老人的事情,今天发生的事可说是自小从未体验过的。这不禁让她对于整个世界多了一份幻想。
而阿布的死确实也带给她不少打击,为什么阿布会来到碧海森林?为什么会突然不认识她?种种问题让她心神不定,众人猜想她受到的惊吓不小,搭帐篷时也只让她坐在旁边休息。
晚间的营火野餐,孩子们一边复习今天在森林里遇到的一切,一边谈天说地,而内容自然和黛薇儿有关。而师长们全部绷紧神经,担心食物的香味会引来麻烦,所幸没什么事发生。
在一片欢天喜地之间,黛薇儿呆呆地坐在一旁,忽然想起老者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意思是要自己去找他吗?
可是早先已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要是再捅出什么纰漏来,非被严惩不可,但又无法抗拒脑袋里那敏捷的动作及魔幻的身影,听李老师说那就是所谓的“武功”,这两个字在黛薇儿小小的宇宙里,形成了巨大的黑洞,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晚餐结束后,李老师向全组告知明天的行程,早上先到碧海神木周边参观游玩,用过午餐之后才会踏上返家之途,预计下午三、四点可以在森林入口处就地解散。因应早些发生的突发状况,还演练一次逃生路线。说明完毕,这才各自带着学子爬上树屋、准备就寝。
李老师和三位农民听了刘老师的陈述,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但见他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心下也自忐忑。商议之下,打算轮番守夜,一有动静,马上护着孩子们逃走。
黛薇儿见师长们守卫如此森严,想来要跑去赴那老人之约并非易事,不禁面显愁容、深感惋惜,使她难以安眠。
偏偏李老师又在外面站岗,若是借口上厕所,偷偷跑走,到了隔天追问起来,自己又要怎么解释,苦思无计,辗转反侧。
终于到了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机会来了!负责这个时间守卫的农人,因为早上太过疲累,竟然倚着树屋的柱子打起盹来。
黛薇儿本来快要入睡了,谁知又被他的鼾声吵醒。心想机不可失,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微型手电筒,轻手轻脚的摸黑走出帐篷、爬下树屋。
走出仗许,黛薇儿才敢打开手电筒,眼见前方大道上一片漆黑,心里着实害怕。小孩本就怕鬼,加上黛薇儿想象力丰富,不自主地在山精水怪的传说当中加油添醋,自己吓自己,但说要这时候罢手回头,又是心有不甘,只好壮着胆子,踏步向前。
夜晚冷风呼呼,惹得道旁怪树野丛发出飒飒声响,更增诡谲气息,黛薇儿感觉好像背后又什么人在看着她,但又不敢回头,今天听李老师说山魈的故事,那是一种专吃女性的妖怪,生得独眼独脚,肥大丑陋,黛薇儿想象山魈就在自己背后,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噬的模样,吓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闭起双眼,向前奋力奔逃,但其实后面什么都没有。
奔了须臾,黛薇儿突然感觉周遭环境略微一扩,她靠着道旁一棵树,将眼睛睁开一线,只见一块大空地中间坐着一棵巨大的神木,那神木的树干少说要一二十个人双手环抱才围得起来。
顶上绿叶枝条郁郁葱葱,随风而摆,即便是在夜晚,依旧能看出这棵神木散发出的绿色光影,不似凡尘之物,便是相传为森林之神手中法杖所变成的碧海神木。
黛薇儿被那棵神木的威仪及神奇所震慑,心中的害怕一下子烟消云散。再往树下一望,隐约便可看见一人盘腿坐在一颗大石上背对着她。
黛薇儿乍见人影,吓了一大跳,畏颤颤地拿起手电筒照去,认出那就是今天救了自己的老人,这才安下了心。
那老人安坐石上,一动也不动,似是悟禅入定,颔下长须随风而舞。黛薇儿以为他在睡觉,心想这老人也真奇怪,说在这里会面,结果自己先睡着了。想必是她来晚了,自想也不能等到他睡醒,只好举步返回树屋。
正当她身转跨步的同时,耳畔又响起老人的声音:“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即便在那夜风怒号、树林隆隆的情况下,这一句话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传至耳朵里。
黛薇儿微微一震,心想:“这里声音这么吵,他怎么知道我来了!”只见那老人伸出右臂在旁边的石头上轻轻拍了两下。猜想大概是要自己坐下,便依言坐在老人旁边。
过了不久,黛薇儿忍不住问道:“老爷爷!你要我做什么啊?”
老人闭着双眼,道:“你不是想学我的功夫吗?”
黛薇儿心中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老人又露出那满意的微笑,道:“若你不想学,又为何应约前来?”黛薇儿心想也对,对于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长得也不甚好看的老头子,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多注意一眼,怎么自己会对他感到无比好奇,要是眼前的老人是个被通缉的杀人犯,自己不就遭殃了!
想到这里,黛薇儿这才重拾对陌生人的警戒心,不自觉地向旁边移了一寸。
那老人好似真能读通人心,道:“若是我要伤害你,你也不会活到现在!”黛薇儿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想任何事情,担心自己的秘密被老人洞悉。
其实老人根本没有读通人心的本领,之所以知道她想学功夫,是因为感受到黛薇儿身上躁动的气息,那样的气息只有在人处于兴奋期待的情绪之下才会显现出来,一个小女孩又怎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子兴起紧张兴奋之情?自然是因看过他的绝妙武艺,这才心动。而洞悉黛薇儿心中猜忌,也是因为她向旁移动时所发出的摩擦声,告知了老人这些讯息。
一老一小坐在石上静默良久,黛薇儿坐得腿都快麻了!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时老人突然说道:“练功切莫心浮气躁,用呼吸去感受你体内真气的流动!”
黛薇儿听了问道:“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老人答道:“因为你是块材料!因为你想学!”
黛薇儿又问:“听我爸妈说会武功的人都是坏人,我练了武功会不会也变成坏人啊?”
老人缓缓地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与坏只是这个时代赋予人们的无形标准!为善为恶,但凭本心,而武学广如海、澄如镜,不只修身更修心,可以让人看清心中真正的自己!”
黛薇儿本就冰雪聪明,举一反三,她俯首沉思:“是不是只要我有了武功,阿布就不用死了,晓玉也不用感受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晓玉崩溃大哭的景象又再一次回到她的脑海,她暗暗承诺,绝对不让自己尝到那样的滋味。底定决心,便盘膝挺坐,按照老人所言,平心静气,练起功来。
那老人始终没有张开眼睛,这时感到她的气息很快稳定下来,眼露微笑,开始以口述传授吐纳练气之法,黛薇儿学得极快,吸吐之间一扫整天累积下的疲累,而且越来越有精神,心里一阵惊喜。
一对非亲非故的老人与小孩,端坐在碧海神木前,仿佛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又像是祖孙携手同游。对于彼此的信任,使旁人感到奇怪又不安,但在一老一小的心中却是这么理所当然。
也许是黛薇儿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才这样轻易相信老人;也或许是老人对于自己太有自信,就算眼前的小姑娘带来千军万马,他也能举手之间便取上将首级,无论如何,此时两人心中都是一片宁静。
风吹走了明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随着星移斗转,为大地献出晨曦的一点光亮,此时已是早晨四五点的时候,森林里的景色呈现了一片暗蓝色,秋季的太阳总是会贪睡个一两个小时才露脸。一老一小不知不觉坐在大石头上已过了数个小时。
黛薇儿正专心一意的学习掌握真气流向,顿时五官的敏锐提升数倍,突然感受到周遭的环境有所变化,睁眼一看,暗叫糟糕:“都要到起床时间了!再不回去就有麻烦了!”
那老人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停下了?”
黛薇儿说道:“老爷爷!我要回去了。”
经过一夜未睁眼的老人,听了这句终于打开双眼,道:“怎么?不愿学了?”
黛薇儿摇头道:“我想学!只是我必须回去!”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愿学又何必回去?”
黛薇儿只感莫名其妙:“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啊?”口头却说道:“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啊!”老人冷然问道:“你是为了他们学功夫的?”黛薇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她坚毅的眼神,抬头望向那历经沧海桑田的碧海神木,轻轻吸了一口充满天地芬芳的空气,淡淡一笑,道:“今晚老夫在这里等你!去吧!”
黛薇儿得他首肯,恩的一声,转身跑开,忽又想起仍不知道对方名字,便又转头问道:“老爷爷!我叫黛薇儿·珍凡斯……”话没问完,不过转瞬之间,原本端坐在石上的老人已然消失,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黛薇儿心想这也不急于一时,举步跑回树屋,一路上只觉身轻如燕,昨晚要花上十来分钟的路途,经过一晚,居然只花了她两到三分钟的时间,速度之快,让她自己都不免怀疑这和昨天所走的是否为同一条路?
回到树下时,同学们都尚在熟睡,看守的师长已换成了另一位农民,显然还没有发现有孩子不见了,黛薇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在树下发出明显的声音,将那名农民引下来察看,自己则趁他不注意赶紧爬上树屋,回到帐篷躺好,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过没多久,师长叫醒了学童,梳洗一番,便往碧海神木出发,一路上黛薇儿都在想着昨晚的奇遇,而在此次校外教学结束后,黛薇儿则是每天都期待着夜晚的到来,因为她都会做一个神奇而又真实的梦,在梦里她徜徉在名为武学的大海中,逐步变成一名守护碧海的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