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隐居的魔头
孟朝安考虑过了。
他的真实身份，或许不适合暴露给其他人知道，影响他后续的一些计划；
但是必定不会不适合让云青青知道。
因为对方在修行界，基本跟他属于同一类人。
只要对方脑子没问题，就不会选择出卖愿意接纳化形妖怪的他，转而拿他的真实身份和行踪，去讨好正道修行者。
……这不仅毫无意义，还可能会引来双方的无情追杀。
对方既然能好好地存活至今，就绝对不会是拎不清形势的人。
“孟朝安……”云青青眨眨眼，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好熟悉的名字啊。”
孟朝安见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来我的名声，还远远达不到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么？”
当然，他更愿意相信，这其实只是对方社交不足的缘故。
社交不足，信息来源自然就匮乏了。
这个问题若是放到现代，完全可以由互联网来解决。
想到互联网，孟朝安又感觉自己要玉玉了……
“止小儿夜啼……”云青青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形容，心里的线索也开始变得愈发明显，“我确实听过你的名字，而且就是在近两年里。”
孟朝安神情严肃，陪着她一起思考：“会不会是许姝跟你提过？”
“啊！”经他这么一提醒，云青青瞬间找到了记忆深处的某个情景，一脸兴奋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去年的时候，许姝跟我提过你，你是……”
她忽然顿住，随后面色微变，身体明显变得有些紧绷。
“是谁？”孟朝安往嘴里丢了片柔中带韧的葫芦。
“是……”云青青轻抿嘴唇，低声回答道，“是和我差不多的人。”
和她一样天地不容。
“错了！”孟朝安不满道，“我分明要比你强得多……我躲起来，只是因为我想过清净日子；而你躲起来，却是为了自保。这能叫差不多么？”
云青青：“……”
孟朝安瞥了她一眼：“干什么，你不服气啊？”
云青青连忙摇头：“没有，您说的都是事实。”
她只是觉得，对方眼下的形象，很难和她记忆中的那个绝世凶魔联系上。
……虽然她的那部分关于“凶魔”的记忆，全都来自于许姝的口头描述，必然会存在有失偏颇的地方。
孟朝安端起桌上的面片汤，一脸随意地问道：“如今知道我是谁了，你有什么想法？”
云青青轻轻拨动手里的筷子，认真思考片刻，随后回答道：“于我而言，关于您的传闻，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她抬头看向对方，“愿意接纳我的人本就不多，我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呢。”
就像她知道许姝的身份可能有些不简单，但她从来都没细问过一样。
获知对方的名字，明白以后该如何称呼对方……这就是她仅有的想法，而且足够了。
“这才对嘛。”孟朝安坐直身体，严肃强调道，“我是好人。”
云青青点点头：“嗯，您是好人。”
“所以你能送我些手工艺品么？”
“……”
“小气。”孟朝安撇了撇嘴。
云青青沉默片刻，说道：“送旧的不合适，我可以给您做新的。”
“新的？你给许姝做过么？”
“没有。”
“行，那我要了。”孟朝安很满意。
趁对方朋友还不多的时候，多争取几个“第一次”，也是挺爽快的事。
嗯……这算不算是当了牛头人？
希望苦主没事。
云青青低下头，继续默默吃面片。
她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
得给许姝也做个手工艺品。
……
……
永康村村口。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时不时朝村外张望两眼，目光中充满了期盼和热切。
许姝神情肃穆地立于村道旁，用已不剩多少笑意的明媚双眸，静静注视着远处的天空。
她的侧后方，站着一名面容沉静且威严的中年男人。
在距离两人稍远的村道另一侧，则站着楚鸿和他的同伴。
某一刻，楚鸿忽然神情微动，出声说道：“许姑娘，季城主，庄执事说她马上就到了。”
“嗯。”被称作季城主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点点头，做足了礼数。
另一边的许姝却毫无反应，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楚鸿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据季城主介绍，对方是大黎王朝王城内，某位大人物的女儿，实力修为已经无限接近王级……也就是他们五大宗门大多数长老的层次。
这也意味着，对方很可能比他的庄师姐还要强大。
‘两名顶尖州主级的修行者，应该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了吧。’
楚鸿在心里默默念叨，稍稍放松自己身体的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那许姑娘两眼。
他身旁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衣袖。
楚鸿迅速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前方。
他并没有一见钟情的意思，只是觉得对方的眼睛很漂亮，模样也不差，不自觉地想多欣赏几眼罢了。
在他心里，他们宗主永远天下第一。
第二有待商榷。
毕竟他的庄师姐，比起眼前这位许姑娘，差距还是挺大的；但是因此就将庄师姐挤去第三，也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片刻之后，庄忆影自天边飞掠而至。
几人相互寒暄一阵，便进入了正题。
“那邪魔的智慧不低。”庄忆影面色凝重地说起自己发现，“自从它的爪牙被我们清理干净后，它便再没有露过面；若不是附近还有它断断续续留下的痕迹、以及远处的几个村子都没有遭受过袭击，我都要怀疑它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她偏头看了季城主一眼，最后将目光转到了许姝身上，“眼下我们需要注意的问题是，凭它如今表现出的狡猾程度，除去单纯袭击村子，它是否还可能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许姝微蹙眉头：“你的意思是？”
庄忆影摇摇头：“不清楚，我只是提出这么一个猜测。”
许姝：“……”
那不是完犊子了么！
她虽然不笨，但也不是擅长思考的类型，遇到这种没法直接用武力解决的棘手事，根本无从下手啊。
她沉思两息，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出声道：“季城主，去布置结界吧，不论如何，先限制住那邪魔的活动范围再说。”
季城主点点头：“是。”
正魔对立的时候，修行界的争斗都还算克制，他一个城主便还算一方强者，镇守一座大城，基本没什么压力。
但是当邪魔出现之后，连州主级的强者都有些不够看了，他一个城主就更别说了。
如今，他也只能帮上面的大人物打打下手了。
他向许姝和庄忆影拱了拱手，又朝楚鸿两人点头示意，便准备御剑离去。
这时，庄忆影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出声阻拦：“等等！”
季城主停下动作，偏头看她。
庄忆影轻吐一口气，抬手指着村后的方向：“昨晚我在距离村子大约三里的那片山林里，遇到了一名至少有王级实力的魔头。”
季城主：“……”
许姝：“……”
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现在才说？！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庄忆影似乎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继续解释道：“事分轻重缓急。一边是随时都有可能造成大量平民伤亡的邪魔；一边是在和我正面遭遇之后，完全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任由我离开的魔头……相较之下，我定然会选择优先处理前者的事。”
微顿一息，她又补充说明一句，“而且，我已经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汇报给了我们宗主；至于你们这边，我没有便捷的传讯方式，只能等你们今日过来之后，再告知你们这件事。”
许姝和季城主听完这番解释，心里都好受了些。
只要是倾向于减少平民的伤亡，对方的选择便不能算错。
更何况，对方在遭遇了强大的魔头之后，依然能选择留下来，继续寻找邪魔的踪迹，足以证明对方的决心。
“庄执事确定他没有威胁么？”季城主皱眉问道。
“不确定。”庄忆影摇摇头，“我只能说，在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至于他隐居在这里，是不是在筹划什么阴谋，会不会对未来的我们造成威胁，便不是我们需要考虑、也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了。”
季城主默然。
是啊，面对五大宗门长老、或者大黎王朝供奉那个层次的强者，他们这几个人即便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最终也只能将此事汇报上去，让与那魔头同层次、或者比对方更强大的修行者来处理。
许姝想了想，问道：“你们宗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她是如何打算的？”
庄忆影闻言，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我们宗主她，打算亲自过来一趟……嗯，不对，事实上，她昨晚在收到传讯之后，便已经出发往这边赶了。”
许姝：“……”
玉清门的温宗主，居然这么重视这件事么？
她和一旁的季城主对视了一眼，便暂时打消了叫人的念头。
——有玉清门的宗主在，她再叫其他人过来，也没多少意义了。
不过，该汇报的事，还是得汇报。
许姝思虑一瞬，对季城主说道：“布置结界的任务交给我，你先把魔头的事汇报上去，之后再带一队除魔卫过来，守住村子外围的区域。”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村子后面就不用守了，稍后我会亲自过去。”
庄忆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暗自分析着她的身份背景，没有多说什么。
许姝交代完毕，给了庄忆影一枚传讯玉符，便直接御剑飞向了村子后方。
她打算先去后山脚下，给那边的云青青提个醒，让对方最近别去后山了。
庄忆影与季城主见状，也相互打了声招呼，先后各自离去。
最终，现场只剩下了负责继续守村的楚鸿和其同伴。
由于在当前形势下，转移村民有太多不可控的风险在其中，因此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楚鸿环顾四周，面露忧色：“还是没看到赵安道友的身影啊。”
虽然对方疑似有些觊觎他们宗主，但终究是位仁义之士，他不想看到对方平白丢了性命。
“想开点。”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修行到城主级的散修，手上不可能没有一点保命手段；只要他小心行事，即便是遇到了那头邪魔，也未必没法逃脱。”
“希望如此吧。”楚鸿轻叹一声，转身迎向正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们的村民。
他们是这些村民心中的守护神，是最大的希望。
可是谁又能知道，他们在面对邪魔时，也只是能勉强保住自己的命罢了。
……
……
许姝再次见到云青青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坐在茅屋门前，安静地用竹篾、竹片编织着什么小物件。
这时候的对方，完全就是小家碧玉的温婉姑娘，根本无法让人将其与妖怪联系在一起。
“在做什么？”许姝轻声问道。
“竹扇。”云青青早已发现了对方的到来，头也不抬地反问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过来提醒你一件事。”许姝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山林，“听玉清门的执事说，这后山上似乎隐居着一名强大的魔头；最近一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别上山了……”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说起来，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有在后山上看到过什么人吗？”
云青青动作稍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没有。”
许姝微微蹙眉：“难道那魔头是最近才过来隐居的。”
云青青抿了抿唇，没有回应，低头继续做自己的竹扇。
许姝思虑片刻，又环顾四周一眼，好奇问道：“你先前说的那名修士去哪儿了？”
云青青摇摇头：“不清楚。”
“你不是说他还没离开么？”
“是没有离开，但也没告诉我他要去哪儿。”
“好吧。”许姝无奈叹息一声，“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你记得最近一段时间别去后山。”
“好。”云青青脆声答应，抬头看她，“你也多加小心。”
许姝“嗯”了一声，朝她摆摆手，唤出飞剑，朝后山上飞去。
云青青见状，不由地攥紧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