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春花楼
禀告的是衙门里的差役，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崇拜而羡慕的坏笑。
“找我，谁啊？”李焕然一头雾水。
差役憋着笑，一板一眼地回道：“是春花楼里的大茶壶，说殷大花魁有急事儿找您，要您赶紧去一趟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焕然老脸一红，羞赧道：“跟他说，没工夫，忙着呢！”
他三言两语，就赶走了差役。
可没想到，过了不久，差役去而复返，脸上的崇拜之色更比之前浓重，“他非要您下去一趟，说有东西交给您，您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焕然脸上实在挂不住了，瞪着对面的曹乌龙和周元通。
俩人使劲捂着嘴，头摇不停，“没什么，我们什么也没说。”
“什么耳朵呀！”张中年白了李焕然一眼，不屑道：“他俩说能叫个花魁念念不忘，肯定有过人之处。”
说时，上下打量了李焕然一眼，觉得地位受到了挑战，眉毛一凛，站起身来，“要不要出去比划比划！”
周元通和曹乌龙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滚蛋！”
张中年红着脸，甩下这么一句话，落荒而逃，那人果然在等他。
“我不是说了吗，最近衙门里有急事，等忙完了这阵儿，会去找她的。”
男人打怀里掏出个信封来，交到李焕然手里，怯懦道：“小姐说了，让我无论如何把这信交给您，您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瞧瞧！”李焕然不耐烦，夺过信来，撕开了来看，浑身一哆嗦，“她……”
“我什么也不知道，您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亲自去春花楼找她吧！”对方撇下这么一句话，灰溜溜走了。
李焕然沉默片刻，将信纸叠起来，跟了上去。
春花楼可是临安城里最负盛名的风化场所，无他，唯那花魁殷桃红而已。
此女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通，尤其歌喉，宛若天籁，绕梁三日，久久不忘。
城里的嫖客都说过，她就是去了京城，也一定会大放异彩，可她却偏偏撇下那些王宫贵胄的钱不挣，蜗居在这小小的临安城里，普度众人。
简直就是个活菩萨。
这几天，虽然临安城里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灾难，可春花楼的生意却更好了，门庭若市。
他们主要是来找殷桃红的，可自打衙门府归来以后，她只接过一位客，那就是李焕然。
“这俩人该不是好上了吧？”
“公家的东西占为私用，这成何体统，明个儿我就写信去州里给岑大人，举报他丫的！”
李焕然可没工夫搭理这些淫虫入脑的家伙儿，轻车熟路穿过前庭，去了后院。
听报信儿的人说，她就在那儿等着他。
这地方他倒是第一次来，宽敞的很，偌大的庭院，种着几棵枇杷树，早落净了叶子。
头顶根本看不见天空，几百条红缎子交叠在一起，做成了个屋顶。
四周皆是昏暗的红色。
正厅的门大敞着，那席子上坐着个女子，一身鲜红的裙。
素面朝天，一点红唇妖艳。
她便是临安城全部男人魂牵梦绕的殷桃红。
“李郎，您终于肯来见我了！”
殷桃红莞尔一笑，拿起小炉上的水壶，重新涮烫了茶壶，洗茶，泡茶，动作轻柔优雅，“这已经是第七次了，我还在想，是不是这井里的水都干涸了，您才会来……”
李焕然身上，再没了之前的温柔，一张脸毫无表情，迈步进了暗红的大厅，掏出那封信来，摔在了桌子上。
“那慧达和尚到底在哪儿？”言语冷彻。
殷桃红不为所动，仍旧在忙活手里的茶，良久，终于将茶水送到李焕然面前。
“天冷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我都会告诉您的，但是请您先别着急，我期期盼盼，是多想跟您说句话呀！”
李焕然盯着女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接过茶来，啄了一口。
朱唇轻启，带着无限的柔情与期盼，“李郎，你愿不愿意为我赎身，娶我呢？”
他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忽然笑起来，“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不！”殷桃红摇头，“我只是在问您的心。”
李焕然不吱声了。
“唉……”
女人长叹一声，“这世道，您这做官的一定比我清楚吧，举目望去，俱是些张牙舞爪，空有人形却生着兽心的恶人，您见得也肯定比我多吧？”
“可是，那些沉溺于欲望的眼睛，您却不一定比我看的更清楚。”
她的手扶着耳朵，指向外面，“您听到那些声音了吗？您觉得他们是快乐呢，还是痛苦呢？”
那庭院里荡漾着的，尽是霏霏之音。
“您应该很清楚，他们一直在等我，您也肯定很清楚，他们找我所为何事。”
李焕然闭上了眼睛，好像心不在此。
“曾经我以为，他们只是些受了伤的野兽，只要我替他们疗愈好了伤口，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他们就会收起獠牙，绝了那兽性。”
殷桃红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也闭上了双眼。
“可野兽终究是野兽，他们永远也不会收起獠牙，那兽性，也永远都不会满足，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在轮回里，然后又在轮回里重生！”
“我一度以为，那个人是对的，直到我遇见了您！”
眸眼忽地睁开，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笼罩了李焕然的影子。
“您是个特别的人呢！”她的笑是那么迷人，“跟他们，跟我们，都不一样，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深渊，却那么耀眼。”
“我一直想知道，李郎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李焕然颓然道：“你不会想知道的，那太可笑了！”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可笑的！”殷桃红坚定的握住他的手，“我问您，那个美好而又可笑的世界里，是否也有我这样的人的影子呢？”
眼，忽然睁开了，倒映出那赤红的影子。
那影子的脸上，绽出从未有过的幸福的笑容，叫这天地都变了颜色。
她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您愿不愿意让我帮您，让那个美好的世界降临世间呢？”
“你……怎么帮我？”
殷桃红没说话，缓缓朝上看去，李焕然顺着她的眼眸，也缓缓抬起了头来。
房顶之上，红绸交簇，犹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中心处，有一团红茧，茧中露出个狰狞而诡异的脑袋，一只眼在上，一只眼在下，不正是那日从倒悬塔中逃走的慧达和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