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炎凉
“黄泉路!”
没有别的解释了,这就是所有人的归途,死亡。
“黄泉呢?”
骨山尽头处,那鬼门关的另一边,他终于看到了那死亡之水。
黄惨惨,冒着森冷的死气,光看上一眼就吓破了胆。
不过这一切对他没有影响。
因为有真武大帝庇佑,他现在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对于满坑满谷的鬼而言,他反而更正宗。
“哟,怎么是你们三位呀?”
周元通一眼就认出了黄泉路上的冯捕头,还有钱大眼和驴仙人。
他们手拉手,肩并肩,正在等那孟婆汤呢。
“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一剑杀了,是有点便宜他们了哈!”
周元通飘到三人身后,抬腿就是一脚。
“下去吧你!”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个大水花,人落进冰冷的黄泉水中,连个泡泡也没冒,便再无声息了。
“以后别让我在阴间见到你们!”
他拍拍手,心满意足的离去了,过了奈何桥,便是地府了。
高,城墙与天齐平了,黑魆魆的,跟黑曜石一般。
过门入城,一路前行,终是到达了目的地,天命阁。
这地方像座宝塔,一层接一层,密密麻麻,全是书。
从下往上看,一眼望不到顶。
但凡世间存在的东西,它们的生死命运,皆记录在案。
生死簿,便由此而来!
“这么大个地方,该从何找起?”
随便抽出一本生死簿,翻开来瞧。
“北齐世宗皇帝萧飞元,荒淫无度,祸国殃民,被宫女勒脖而死,享年41岁。”
人才!
肯定是天天敲磬装谜语人,被正义执行了。
接着往下看。
“北齐皇帝萧天饶,ねししせそにみな……”
“什么鸟文,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懂!”
本着乐子人的本分,为了满足燃烧的八卦之魂,周元通阅读了几乎整个南齐王宫贵胄们的命运。
这也……太刺激了。
简直就是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的死法。
阳偏入蛇喉,死!
迎难而上,难上加难,死!
“有钱人的口味就是不一样啊!”
周元通除了竖起大拇指,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法评价,无力吐槽。
“不能再看了,要上瘾了,嗯?转轮王……”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周元通才终于搁下万恶之源,找到了水镜村人的生死簿。
“水镜村,周元通,没错,就是我,咦,怎么只有34岁?”
莫老五说过,这修仙之法虽诡异,却也一样看资质。
若你的阳寿近百,那么你的起点或许是旁人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终点。
阳寿减去岁数,便是你可利用的元寿。
若阳寿与岁数相差无两,那就没有修炼的必要了,因为修炼的速度永远也无法跟时间比较。
更何况,那么点寿元,指不定几招剑气搓出去,敌人没死,自己先一命呜呼了。
所以,阳寿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不是弄错了吧!”
他急忙往下看:因一心向月,备火药百余斤,制烟火上千,缚于轿舆底部,燃烟火而升天,化万千而坠地,享年34岁……
“……”
“我……我有病啊!”
周元通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会抽什么疯,竟要与天试比高。
“还一心向月,这要搁在俺老家,那高低得评个诺贝尔和平奖呀……咦,不对,这不是我,我没老婆……”
闹了半天,原来看差了人,白担心一场,继续后翻。
“这个对了,父死、母死、弟死,只剩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周元通,二十四岁,卒于道隐二十一年】
白纸黑字,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有这寥寥几字。
就像这天运阁里大部分平平无奇的牛马一样。
周元通的心脏骤停!
“不、不、不会吧!”
前身的记忆里清清楚楚,今年二十四岁。
“我……”
ЖЬЮВЛРКПМЛЧ……
低语再现,愈来愈响,越来越高昂,像只无形的大手,一把将他攥住。
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离了酆都城。
奈何桥、黄泉路,越来越远。
分不清白与黑的混沌中,只有他的阳寿屹立在此。
二十四!
凄凉,涌上心头。
天还是那天,月还是那月,树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他忽然想起那老道士。
当日,他既惋惜又讽刺,“你的阳寿将尽,可惜呀!”
这声音是那么刺耳!
“也就是说,我随时都有可能死了?”
“小二,上酒!”
“再来一桌上等酒席!”
临潼县最好的酒楼里,周元通坐在窗边,望着拥堵忙碌的人群,心里出奇的平静。
当他终于接受自己寿元将尽、随时会死的真相以后,率先想到的,竟是吃顿好的。
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吃个尽兴。
死也做个饱死鬼。
“就连找个喝酒的人也没有,人生寂寞呀!”
他不为自己的死而悲伤,只是觉得有些孤独。
前身是个胆小鬼,一个朋友都没有,整日就知道打铁。
就连自己的亲弟弟给人掳去,也无能为力。
大蛮子?
他摇头。
莫老五?
跟大蛮子一样,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这才恍然,竟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到这鬼地方多久了?”
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很忙,不是在打铁,就是在杀人,要么在路上。
倒也精彩纷呈。
“比当厂狗好,也算不虚此行呀!”
周元通很满足,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满桌子的好菜也消灭了大半。
“小二,结账!”
临潼县很热闹。
赶路的,叫卖的,生的热气扑面而来。
就是他们的模样,骨瘦如柴,面瘦肌黄。
身上的衣服,是一层一层的补丁拼凑而成。
还有那些孩子,像是刚从煤堆里捞出来,头上插着草标……
“啊!”
他忽然看清,那被买卖的商品竟都是孩童!
男也有,女更多,从街头一直到巷尾。
“一吊钱,不,俩火烧,只要俩火烧,这孩子就给您了,她什么也会干,准能给你生个小子!”
那女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手掐着一朵花,惊慌失措。
在她身前,是个油光满面的胖子。
他一把攥住女孩的下巴,痴痴笑起来。
“QNMD!”
周元通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抡起拳头就打。
直到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呸!
女孩痴瞪瞪看着他。
周元通掏出银子,塞到女孩的怀里,眼神严肃而认真。
“活下去,自由的认真的活下去,女人,可是能顶半边天的!”
然后,他又给了女孩的母亲一巴掌,卖儿鬻女,不配为人!
“畜生,是要下无间地狱的!”
他气冲冲地走了,没一会儿功夫,那女孩却追上来,瞪着大眼睛看他。
“你娘还是要卖你?”
女孩摇摇头,将那朵不黄不白的野花交到他手里。
“祝你长命百岁!”
周元通,忽然挺直了腰杆来。
红楼上,乡绅贵族搂着风尘女,谈笑有声。
街道里,巡街的捕快手握官刀,横行霸道。
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微不足道,渺小到不见了荒诞。
他停下脚步,歪下了头去,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怕死了,可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