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是诡异，我也是
方塔病院待了十几年，今天，是在现实正式生活的第一天。
白旧沉浸在了一只黑猫的扮演中。
早上，他拒绝了猫粮。
当着时小初的面掀翻饭盆，又当着时金山的面，跳上餐桌，抢走了时小初的油条。
病院里没有油条，白旧上一次吃它，还是在上一次。
那时候的白旧，还是个人类。
小小的一只，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个可爱的小妹妹，像小狗一样成天跟在身后跑。
每天，爷爷早上出去散完步回来，手里总是提着大家的早餐。
最常见的，就是油条。
这时候，奶奶会抓着锅铲，从厨房出来训斥爷爷乱花钱。
妹妹会抢走早餐，分给爸爸妈妈，和小白旧。
油腻腻的油条抓在手里，弄得满手都是油，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外酥内软，每一口，都是淡淡的油香味。
吃一口油条，再喝一口妹妹递过来的豆浆，简直是绝配！
那些久远到几乎模糊的记忆，总是像顽固的污渍一般始终黏在心头，不断腐蚀着白旧的心脏。
时金山过来，看到黑猫停止进食，孤零零的坐在窗台上，两耳低垂，愣神看着那根油条，准备拿走油条的手收了回去。
“老爸！”时小初在后面提醒道。
女孩昨天去接黑猫之前，上网搜索了关于养猫的各种知识。
其中就有一条说，尽量不要给猫喂人类的食物，会对猫的身体造成负担。
时金山背手往身后摇了摇：“让它吃吧，它是流浪猫，可能对猫粮不习惯，以后让它跟着我们一起吃好了。”
时小初想说自己以前每次去喂小白，都是给的猫粮，但是话刚出口，黑猫突然抬头看过来。
只是对视一眼，所有的句子又都咽了回去。
时小初现在只觉得，猫猫开心就好，它受了半辈子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家，那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时金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看点什么。
客厅电视打开，大概是坏了，屏幕上全是滋滋啦啦的噪点。
噪点后断断续续跳过画面。
时金山并不介意，现在这个时代，手机才是内容输出主流，而早已过时的电视，其存在作用就是让过于安静的客厅显得热闹点，只要能听个响就行。
黑猫也不介意，在他做人类的那段时期，电视内容很少，什么内容不重要，只要能听个响就行。
吃完油条，黑猫竖着尾巴跳上沙发，团成一团。
一人一猫，一起在跳动的噪点中寻找图案。
随着粗糙的音乐背景声响起，一些粗制滥造的广告，仿佛不处于这个时代的产物，生硬地闯进眼中。
一只胖得像猪一样的猫躺在地上，肚子里，插着一根棍子，画面里淡入淡出呈现一行大字，配上老旧的女播音腔介绍：
「逗猫牌猫猫棒，爱你的猫猫也爱你！！！」
一个男人拿着一瓶长得像白醋的酒，坐在墙角，面露愁容，衣领掀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行热泪流下，画面背景音是磁性深沉的男播音腔：
「酒香醇长，入口柔，江上佳酿，一口忘忧愁，再饮沟子没！」
接着是一整片红色，画面中间放了朵盛开的大牡丹花，白色描黑边字体从左下角飞入，到右上角擦除，一行一行显示：
「特大好消息！」
「特大好消息！」
「水河皮革厂，水河皮革厂优惠大酬宾！」
「满500减5元！满1000减8元！满5000减15元！」
「买买买，减减减！」
「买买买，减减减！」
继而又恢复普通广告，一个女人对着镜子在梳头，手里的木梳子卡在发丝上，梳一下，卡一下，头发打结成一团，怎么都梳不顺。
「硬人生洗发液，在困难面前不屈不挠，在苦难面前团结一心，享硬气人生！！！」
紧接着是一则寻人启事，红黄渐变的画面里，贴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女人穿着一身绣花高领盘扣长袖衫，长长的秀发披在肩膀两侧。
「寻人启事，黄玉，40岁，女，于XX日前失踪，请有消息者联系——水河皮革厂老板，重金酬谢！」
白旧斜眼看向时金山，如果不是因为在扮演一只猫，此刻他真想问一句：
“你没发现广告内容不对吗？”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沙发另一边空空如也，坐垫上尚未恢复的凹印表示着，时金山的确在这里坐过。
黑猫再看向电视，只剩漆黑一片，已经关了。
时间跳跃了？
可这里是现实，谁能使白旧这么大一只诡异时间跳跃？
那么时金山什么时候走的呢？
厨房里响起哗哗水声，时小初已经吃好早餐，在里面勤奋刷盘子。
白旧记得她是在电视播放优惠酬宾时吃完的，也清晰记得眼角见到时小初端着盘子，进入厨房的身影。
时间没有跳跃，单纯只是时金山不见了！
黑猫起身下地，迈开四条腿巡视四周。
工具人家里是紧凑的小户型结构，客厅餐厅和阳台相接，电视墙旁边是一条走道。
厨房，房间和厕所都在走道里。
进入走道，先是来到左手边的厨房。
推拉门开着一半，时小初在里面埋头洗碗，眼角瞧见黑猫，笑着弯下腰，将手指上的泡沫刮向猫鼻子。
黑猫闪开了，谁也不能破坏一只猫的高贵优雅。
离开厨房，黑猫依次进入主卧、侧卧、书房和卫浴……
并没有找到时金山的身影。
却在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时金山又出现在了沙发上。
与消失前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坐姿，甚至白色老头背心上的褶皱都没有变化，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从未消失过。
但是作为一只诡异，白旧确认，刚刚时金山的确是消失了。
不是灵异事件，客厅里也没有鬼，他闻不到鬼的气息，不过……
猫鼻子吸了吸，金色瞳孔收缩，白旧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仿佛潮湿的风吹过腐朽的棺材，里面的尸体腐败瓦解，滋养着泥土里盛开的某种花。
方塔病院中，白旧曾闻过同样的臭味，它与病院里的尸臭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又因为其中那一抹泥土中的花香脱离而出。
那是游戏里才有的气味！
时金山坐在沙发里，左脚搭在右膝盖上，脚趾抖着人字拖，正在发呆。
突然留意到敌意的目光，歪头看过来，发现是黑猫后，撇嘴一笑，招了招手。
这位大叔满是胡茬的下巴上，一张脱皮的薄唇缓慢张合。
他在用口型对着黑猫说：
“我知道你是诡，因为我也是。”
黑猫眼发出了低吼，是就对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一屋不容二诡，承认就给我直接死！
四条猫腿朝沙发迈近，越来越快，快成了虚影，快得虚化成一团黑雾！
瞬间逼近到时金山面前，猛然跃起！尖锐的獠牙瞄准了对方的脖子——
同一时刻，时金山一只手也背到了身后，即将掏出藏在身后的——
“小白！”
时小初走出厨房，看见黑猫趴在老爸怀里。
黑猫不太情愿地甩了甩尾巴，老爸朝她笑着摆了摆手。
“小白在我这呢，什么事呀？”
时小初解开围裙挂到门上，拿出一只大布袋跨到肩上，走到门口穿鞋。
“老爸，我要去趟超市，想问小白要不要一起？”
“去超市就别带猫了吧，人家不一定让进的。”
“嗯……也是，那行吧，小白就跟老爸在家待会，好好相处哈，我走咯！”
砰！
女孩离开，大门关响。
黑猫纵身一跃，身影模糊成黑雾，白旧从黑雾中走出，手里的纸刀高高举起！
时金山继续刚刚的进度，冷笑一声，掏出身后的东西！
是一把——不对，是一根，一根华子。
时金山咧嘴一笑：
“兄弟，来根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