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雨，骗个小孩

沉渊市第三医院被笼罩在雨幕之中，整座医院大楼灯火通明，与周围暗沉的建筑形成对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二楼某个房间，灯光悄然熄灭，房门也锁了起来。

里面摆放着两张病床。

靠门的那张病床上，被子掀落在地，应该躺上面的人不见了，只剩下皱巴巴的床单，被抓出来的褶皱夸张地朝向一个方向，像是一个被强行掳走的人，留下来的最后挣扎。

靠窗的那张病床上，李思思身体缩成一团，抱紧被子颤抖，早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她面色苍白如纸，睁得大大的双眼望着前方，瞳孔中映照出恐惧的阴影。

前方，是大雨击打着的窗户。

窗叶打开，雨水不断溅射进入房间，夜空中，月亮从乌云里出来，银光在黑夜中倾泻而下，被一抹高大的身影挡住。

白旧斜靠在窗台上，身姿慵懒随意，一条腿抵住地面，另一条微微曲起，翻手伸出窗外接着下落的雨水，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这原本应该是唯美的一幕，却足以吓破李思思的胆子，因为白旧穿着的，还是那身溅满鲜血的病号服，他之所以伸手出去，只是要洗掉手上的血。

就在两分钟前，他在这间病房里，当着李思思的面，杀死了陈霞。

当然，白旧原本是想连着李思思一起杀死的，但在掐住她脖子的时候，望着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白旧突然感到好奇。

“你爸爸也姓李吗？”

雨水冲刷干净手掌，白旧回过头，月光照耀下，他的面部轮廓更为深邃，目光锐利，看得李思思脊背发寒。

“是……我爸爸不姓李姓什么？”

“他叫什么？”

“李建材！”

李宝锅是游戏里的昵称，李建才才是那位中年大叔真正的名字。

白旧眉梢挑起：“你跟李建才关系好吗？请如实回答哦！”

“不……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没有必要，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为什么？”

“他……他是个孬种，妈妈和我都是这样认为的，不管做什么工作，他总是被欺负，连实习生都能踩在他头上，每次评优都被别人抢，每次年终奖都是最低的，一点都不上进，别人都升职到主任了，他还屁都不是……”

提到厌恶的爸爸，李思思本能地满是抱怨。

“别人的爸爸都是老板，是股东，我爸爸连个管理层都混不上，害我都没脸带同学回家。”

“因为他，我和妈妈一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我喜欢弹琴，家里却连架钢琴都买不起！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白旧分了分眼前淋湿的刘海：“可他一直在努力地工作，不是吗？像你这样的，以后大学毕业了，可不见得能比你爸爸强。”

“不！他懦弱又懒惰！他每去一家公司，不是嫌苦就是嫌累，干不了两年就离职，然后开始在家玩！”

“经常有的时候，我妈妈要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养活家里，小时候，妈妈为了让我学琴，家里有段时间穷得只能买一袋面粉，每天揉几块面片来吃！”

“都这样了，他还借口自己累，说自己身体不好要休息，怎么都不肯出去工作！”

“我恨……我恨透了这样的爸爸，恨不得他死！”

今夜的大雨似乎极易催化情绪，李思思原本只想回答问题，没想到自己居然极端地发泄了出来。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李思思连忙捂紧被子，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恭喜你。”

“……什么？”

“我说，恭喜你，愿望成真了，你爸爸他死了。”

月光照亮白旧脸上诡异的笑容，他夸张地张大嘴，一字一句告诉病床上的人。

“李建才，被我杀死了，就在今天白天。”

“你不要开玩笑！”

李思思突然一愣，这个人，刚刚还在她面前杀死了陈霞，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犹如一块巨石砸中，李思思心中一沉，耳中响起一串尖锐的长鸣。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是他先惹了我，不过那不重要，今晚告诉你这个只是因为……”

白旧走到病床前，从病号服口袋里拿出一块手表，丢给李思思。

“因为我在杀李宝锅……啊不，李建才的时候，他的这块表掉了，当时我都给了他机会，明明可以多活几分钟的，可他为了这块手表命都不要了。很奇怪，你说为什么一个大叔，要戴女式手表呢？”

“这是我的……前一段时间，他突然找我，要我给他一件我的东西，我就随手把不要的手表给他了……爸爸……”

李思思捧起手表，看着上面破碎的表盘，内心一揪一揪地疼。

虽然口口声声说恨不得爸爸去死，可她还没做好准备爸爸真的去死！

“所以你现在，究竟是恨他呢？还是爱他？”白旧只是太好奇了，方塔病院里的那些病人，没有这种复杂的情感，他想知道答案。

李思思眼中淌出泪水，她抬起头说：“我……”

嘭！

一条黑狗撞开病房门扑了上来！

动作迅如闪电，几乎是在瞬间就到达了白旧面前。

“啊！”李思思发出了尖叫。

白旧迅速反应，抬手飞出一把纸刀，直接刺入李思思的脖颈，女孩瞬间失去生命。

下一秒，在被黑狗利齿咬到的瞬间，白旧化作一团黑雾遁出了房间。

外面光线明亮，护士正推着推车站在走廊上，看到追出来的黑狗，吓得大惊失色。

黑雾钻进楼道，刚恢复成白旧的身形，黑狗紧追而上，低吼着露出锋利的一口利齿直逼喉咙！

白旧侧身躲闪，可黑狗速度太快，躲开了牙齿的撕咬，却没躲开它利齿的袭击。

“啊！”白旧捂住伤口，面露痛苦中化作黑雾就要再逃。

可是黑狗落地后，挡住了下楼的方向，逼得他不得不继续往上爬！

黑狗在后面紧咬不放，很快追到了楼顶。

下着雨的天台上，夜风呼啸。

黑雾在夜色之中隐匿无踪。

“嘿嘿……你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了吗？”黑狗站在天台出口，后腿一抬，踢关了门。

旋即两条前腿站起，直立着在夜色中行走，沐浴在月光下，被雨水勾勒出的轮廓渐渐由狗变成了人。

“D-1025，你好，我是你的同类，我的编号是，C-0415！”

黑狗的皮化作了雨伞，小孩撑在手里，于雨中漫步，宽松的裤腿垂到积水中，稚嫩的脸上带着满满高傲。

“虽然是同类，但我是C级，比你等级高，另外，我的鼻子很灵，任何东西只要存在过，我就能锁定气息，准确无误地追踪到他，我还能释放精神恐惧干扰到猎物，就像这样。”

小孩一只手在空气中起起伏伏，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他带动，产生了扭曲。

“怎么样，感受到了吗？来自高等级的恐惧震慑，你现在很害怕吧，给你个机会，乖乖跟我回去。”

空荡荡的天台上，回应他的只有雨声和风声。

小孩皱了皱眉，他确定D-1025还在这里，因为气息还在。

躲在这又不投降，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不是想向我求饶呢？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加入研究会也不是不可以啦，其实我也挺缺一个小弟的，我的特长是追踪，你的特长是隐匿，说起来也挺合适。”

“要不你出来吧，我带你回去。”

“然后我们一起弄一口锅，再切点香料，为了庆祝今晚，我会把你……扔进锅里！”

小孩嘴角露出犬牙，突然伸手向前，一爪穿透黑暗！

“啊！”惨叫声响起，白旧恢复人形被他扔到了地上。

前方即是天台边缘，白旧被捅破心脏，看起来快死了，就这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再逃到哪去。

“啧啧啧，到底只是D级诡异，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弱啊！”

小孩嘴角夸张地上扬，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多简单的任务，对他而言就是信手拈来，包完成的！

只是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吃他呢？

扪心自问，好久没吃过诡异了，超想吃的。

可是信风手里还有个识谎机，到时候回去被那家伙一问就露馅了，自己会不会挨揍呢？

小孩举着黑伞陷入纠结。

突然，白旧咳出一口血，翻身冲出天台！

“喂——！”

白旧在空中快速坠落。

雨幕浸湿了衣服，夜风撕裂了身体。

他翻身向上，向小孩比出中指，嘲讽的笑容中，化作一滩碎纸散得四分五裂！

“可恶！你这个骗子，我一定会撕碎你！啊啊啊啊！”

医院天台上，小孩愤怒的咆哮响彻天空。

……

“呵，纸跟诡都分不清，还说自己擅长追踪呢！”

此时，真正的白旧已经穿着从店铺捞来的白衬衫黑裤，举着从路边捞来的雨伞，哼着他的好日子，走到了新香苑门口。

“嗯？我要回去吗？”

“现在这个工具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小麻烦。”

白旧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停住脚，看看头顶。

“可是这么晚，上哪去找更合适的？”

“算了，说得好像其他人类身上没有麻烦似的，至少现在这个只是个小麻烦，正好我也饿了，不知道现实中的鬼好不好吃呢？”

白旧又转回了身，哼着歌走进小区。

黑猫乘电梯到六楼，他看到602的门，开着条缝。

灯光从里面漫出楼道，在地面形成一条细长的光线。

是发现我不见了吗？

黑猫迈步上前，明亮的光线蔓延到腿上，身上，脸上，照亮瞳孔。

这时候，眼睛正对上门缝。

客厅里灯光明亮，气氛温馨，唯独时金山古怪得格格不入。

他站在茶几上，一只手高高举起。

他像是看着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踮着脚尖，一下一下地往上够。

但是仔细看，更像是他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正在努力挣脱。

可是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黑猫分裂出双瞳，再看向里面，与之前并无任何不同。

这种情况要么是真没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要么就是他级别太低所以看不见。

正好奇着，屋里响起了磨牙声。

时金山转过头，愣愣朝这边看了过来，两张嘴皮夸张地咧开，露出满嘴牙齿，上下错开，左右左右地不断摩擦、碰撞。

每一下都伴随着渗人的声音，持续而尖锐。

黑猫推开门，冷眼看着里面，与时金山对视。

对方一下弓起了腰，后背高高地拱起，头往一旁以奇怪的角度歪着，双眼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后，瞪着他。

气氛变得紧张，磨牙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几乎成为了世界上唯一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回荡。

黑猫微微眯眼，嘴中发出嘶吼警告。

忽然！时金山跳下茶几，同手同脚快步走了过来！

找死！黑猫举起爪子，后肢用力一蹬——

旋即腹部传来一阵温软，扑出去的力道被一双柔软的手化解，时小初在身后出现，将猫抱回到怀中。

紧接着，女孩手里拿出一张符贴到了时金山的额头上。

眼睁睁看着符纸变得漆黑，时金山往后麻木地坐到地上，解开符纸，神情茫然。

“小初，我又发病了吗？”

时小初回应了一声，刚扶起时金山，外面大门叩响，

一家人抬头看去，外面站着两个警察。

“里面没事吧？”

“没，没事。”时小初跑过去拉开门，“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邻居报警，说你家有人在客厅里上吊。”

时金山刚刚站在茶几上，伸着脖子的姿势，确实挺像上吊，也不怪邻居误会。

时小初耐心解释：“那应该是我爸爸，警察叔叔，对不起，辛苦你们白跑了，我爸爸不是上吊，他的精神有些问题，有时候发病就会这样。”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严肃道：“精神有问题？去过医院吗？”

“去过了，医生批准出院的，爸爸发病的时候不伤害人的，没有危险。”

“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

两个警察点了点头，既然是单亲家庭，女孩又看着有什么重症，他们何苦为难一个精神病人呢。

“好吧，照顾好你爸爸，还有你自己，我们先走了，还有，晚上关好门。”

警察敲了敲打开的门，转身离去。

时小初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时，时金山坐在沙发上，脑袋耷拉着，很是懊恼。

父女两都没有再提发病的事，时小初给爸爸倒了一杯水。

“爸，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去睡觉吧。”

“嗯，好。”

时金山沉着脸，起身去房间。

路过黑猫时想到什么，他顿住了脚步。

“对了，我先检查一下猫。”

女儿在后面推了推：“你快去休息，我都已经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过了，没问题的。”

“那……行吧。”

时金山眯起眼睛最后再扫了黑猫一眼，转身，摇摇晃晃走进了房间。

时小初走到黑猫前蹲下，朝他伸出手：

“小白，你刚刚跑哪去了，我找不到你急死了，以后别乱跑啊，有我在，你再也不是流浪猫了，好吗？”

女孩紧紧抱起黑猫。

“走吧，我们也回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