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捡红包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到来，急救人员给陈霞和李思思做了一番检查，发现她们身上并无伤痕，而且生命指征无问题。
警察又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两个人都一口咬定，自己被黑猫咬了，再不处理就会疼死。
急救人员堵上爷爷也看不出两女生哪里受了伤，怀疑是精神方面突发问题，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先拉回去，做个全面大检查，然后送精神科。
直到急救车远去，蔡瑶不断在警察面前发誓作证，一只手从始至终指着时小初，真令人担心她胳膊会不会麻。
此刻，这个女孩卸下了斯文的伪装，变得像条路边的疯狗，大有种时小初不死她不罢休的劲。
一位撑着黑色雨伞的女警察走了过来，将时小初拖到一旁问：
“小妹妹，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时小初摇摇头，没有说话。
“小妹妹，放心吧有什么就说出来，别把事情弄复杂，你也不想这么晚还要跟我们回所里对吧？”
怀里的黑猫无声叹气，那完了，工具人一看就被那几个人欺负很久了，恐怕还没勇气反抗。
今晚得去人类的审判中心过夜咯，不知道有没有床呢？
“我没有！”时小初抬起头，目光坚定。
黑猫一怔，旋即眼中流露出了兴奋。
时小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柔弱，她也是会反抗的。
“警察姐姐，您认为那几个人真被猫咬了一口，会疼成那样吗？何况她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只要躺在地上耍赖，说我伤害人，我就得面临非议，接受调查吗？”
女孩捋了捋头发，湿漉漉的白发贴在额头上，瘦弱的身躯以及发白的皮肤，令她看起来十分可怜。
白旧看出，她是在装，将自己的弱点转化为优势，暗示女警她身患重疾，让女警对她产生同情心。
也是，这种天生外表异常的人类孩子，想要好好长大，谁不会有点自己的手段呢？
挺好，省心了。
女警挪开了直视女孩的目光，她动了怜悯之心。
在她看来，面前这样的孩子一般在人际关系中充当着弱者，是被众人欺负，排挤的对象。
怎么敢一个人仅凭一只猫，就去伤害别人呢？
何况，那两个人身上，确实没有看到任何被猫咬过的痕迹。
“好的，我知道了！拿着伞，别淋感冒了。”
女警将雨伞递给了时小初。
她淋着雨去跟蔡瑶谈话，雨越来越大，吵闹得什么都听不清。
黑猫原本还想凑上去，看看女警在和蔡瑶说什么，可是他刚动，便感觉女孩抱他的手臂紧了紧。
“小白，别乱跑，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大雨并没有浇灭人们吃瓜的兴致，不少人用外套罩着头，也要继续看看会怎么收场。
几分钟后，蔡瑶走到大家面前，咬了咬唇，十分不甘地说：
“抱歉，其实刚刚我没看清楚情况，是那两个人突然就倒在地上说被猫咬了，我一时心急才说错了话！”
女警在旁边问：“事情发生前你们在做什么？”
“那两个在欺负时小初，她们找时小初要钱，时小初不给，她们就倒下了！哦对了，她们还打了时小初，也打了我！”
人群中一个人搭腔道：“我可以证明，一开始其中一个女的打了那个白头发！”
害，原来是这样啊！路人纷纷摇头，要不到钱就撒泼闹事，现在的小混子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大家转变风向，开始替时小初打抱不平：
“我也看着其中一个女的打人了，看了她一眼还凶我咧！”
“那两女孩还抽烟，一看就坏得没边，没救了，放过白头发女孩吧，她一看就挺可怜的！”
“那我算不算报假警啊？”
女警带着蔡瑶来到时小初面前。
蔡瑶手里拽着摔坏的眼镜，朝时小初鞠躬道歉：“对不起……”
女警问：“小妹妹，你要追究她们的责任吗？”
时小初摇了摇头，她不想让小白再淋雨，听说猫淋了雨容易生皮肤病的，现在最好早点回家。
“那好，留个联系方式先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了瓜吃，人群在雨中一下散开，街道变得比以往更清净。
黑夜无月，路灯反射着雨水。
时小初抱着黑猫，手里还拽着女警给的雨伞，回去的路上沉默不语。
直到走进楼道后，全身隐藏在角落的黑暗中，没有丝毫光线照到，时小初才轻轻叹息一声。
黑猫伸出爪子，摸了摸女孩的脸。
“小白，你是在担心我吗？”
时小初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沉稳，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猫。
“放心，我不是那种只会任人欺负的弱者，只是我以前没有找到抵抗的意义……”
“知道吗，小白，我小的时候头发跟你一样，是黑色的。”
“有一天我家发生了一场意外，妈妈失踪，爸爸和我捡回来一条命，从此我们的人生，都被毁了。”
“我的头发变白，身体变得很虚弱，医院说我随时可能会死……”
“从小长大，身边的人有恶意，也有善意，可他们都用那种目光，那种表情看着我。”
“至少李思思她们在欺负我的时候，没有把我当病人，虽然……她们也没把我当个人。”
黑猫感觉到脑袋顶上一沉，是时小初把下巴放了下来。
“小白，谢谢你。”
“我现在找到了抵抗的意义。”
“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吧，我会用我的余生努力陪着你，好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
黑猫面色阴沉，望向楼道外面，眼中迸发出杀意。
回到家，趁时小初去浴室洗澡，黑猫跳出窗外，化作一团黑雾冲了出去！
夜色凝重，大雨滂沱。
冷清的小巷里隔着很远才有一盏路灯，光线阴暗。
蔡瑶淋着雨，走到一盏路灯下停住脚步。
手里的眼镜是跟室友借的，名牌，好几千一副，现在眼镜片划出了伤痕，一边眼镜腿也被摔得弯折。
蔡瑶掰了半天也没掰好，气得直接将眼镜给扔进了水中。
她靠在墙壁上，蹲下身，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火机刚点燃火就被大雨浇灭。
“草！”
“贱人！”
“时小初这个贱人！”
蔡瑶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时小初这三个字上。
扔掉嘴里的烟，脸上挂着泪，眼神怨毒，女孩站在路灯下，对着雨水大声咒骂。
“时小初你这个贱人，我＊你＊＊＊，＊＊＊＊他＊＊＊，＊！＊＊＊……”
如果不是那个贱人，今晚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不是那个贱人，李思思和陈霞不会变成那样。
她们两个好了后，肯定会抓人发泄报复，到时候，时小初找个借口就躲掉了，她可是病人，李思思和陈霞不敢真对她怎么样的。
可蔡瑶躲不掉。
她们知道她的住址，知道她家里只有一个爱打牌，根本不管她的妈妈。
“草，今晚回去又要被妈妈骂了，都是那个贱人！怎么还不去死呢？”
蔡瑶看着眼前一片朦胧，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她擦了擦眼角，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没关系，反正你也离死不远了！我诅咒你早点被那个男人带走！像方兰兰一样，永远不能再出来恶心我！”
只有蔡瑶知道，方兰兰之所以会被梦里的男人缠上，与笔仙根本没有关系，是因为她在那个公园里捡了不该捡的东西——
一个红包。
上面写着生辰八字，里面装着一百元钱。
当时，是蔡瑶先发现的，她一眼便知，那不是好东西。
她来自南方一个靠海的城市，过去，那边的人若是未婚嫁就早死，家人会在路上撒红包。
红包里面一般都是冥币，但其中有一枚会放着真钱，据说那是死者家的聘礼，捡到的人会在梦中与死者结婚。
当时，蔡瑶怂恿方兰兰捡起了那枚红包，因为她觉得方兰兰做作讨厌，心里想着，要有鬼把她抓走就好了。
结果还真让她如愿以偿，当天晚上，方兰兰就梦到了那个男人。
被噩梦纠缠的期间，方兰兰不止一次向蔡瑶寻求帮助，蔡瑶每次都耐心安慰，可就是没有提红包的事，直到方兰兰陷入昏迷。
也是那日，蔡瑶进入方兰兰家里，找到了她把红包夹在一本书里，蔡瑶将那本书送给了时小初。
时小初平时不会看书，因此书拿回去也只是放进书架，不会知道里面有什么。
也就是那天起，时小初开始做噩梦。
不出意外，时小初过不了几天也会昏迷，蔡瑶的心愿要实现了。
唯一令她担心之处在于，她没想到时小初的爸爸居然是个神棍。
今日一见，好消息是她爸爸看着就不靠谱，应该是个只会忽悠人的大骗子。
坏消息是，蔡瑶发现，时小初房间里的那些东西，似乎被她爸歪打正着了，布置得还真有点用处。
为了防止意外，临出门前，蔡瑶借口去上厕所，其实则是单独去了趟时小初的卧室……
小巷路灯下，蔡瑶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红绳，雨水滴落在上面，浸出一手红色。
“这是什么？”
一片阴影遮盖住蔡瑶，令她从思绪中慌乱回神。
扭头一看，阴影来自于一个年轻男人。
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满是血迹的褪色病号服，个子很高，逆光看不清脸。
男人站在她和路灯之间，遮挡了照在她身上的光线，身体周围被照出一层光圈。
蔡瑶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仓促起身逃离。
然而对方预判了她，抢先精准定位她站起来后的位置，伸出两只手撑住墙壁，来了个壁咚。
下一眼，路灯阴暗的光线照亮了对方半张面庞，而另一半，则是依旧隐没在夜色的阴影里。
那是一张令人心跳加速的脸，半明半暗中，对方深邃的双眸闪烁着光芒，投来洞察人心的目光。
蔡瑶觉得自己被一层层拨开，灵魂深处被一览无余，可她还想再多看这张脸一秒，双脚已经朝外，大脑却并不想动。
当然，她意识到自己的退路已被挡住后，索性放弃了挣扎，大胆看着面前的帅气男人。
大雨不停下着，眼镜和红绳，都掉到了地上。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刚丢掉的绳子，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用鸡血浸染过的棉绳，在一些仪式中用以驱除邪祟所用。那么，为什么你手上会有这种东西呢？”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中带着不经意的懒散，在雨声中自问自答。
“哦，因为你破坏了别人的仪式。你是想让别人晚上被邪祟杀死吗？那可是会损阴德的，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值得你这么做？”
望着面前帅气的脸，蔡瑶一颗心脏扑通直跳，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温柔和关心。
仿佛在深渊之中挣扎已久，抬头望见有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一瞬间，无数委屈涌上心头，双眼发红，满满的倾诉欲望令蔡瑶发泄似的喊道：
“我恨她！”
“她的成绩比我差，个子比我矮，长得比我丑，她还有病，她哪都不如我！”
“可是为什么，别人都骂我是陈霞和李思思的狗，却没人骂她？”
“可为什么我们都被霸凌，每次她顶多就是挨几个巴掌，而我总是弄得狼狈又丑陋？”
“以前读中学时，我是班上最穷的贫困生，大家都会照顾我的，可是大学后，那些照顾全都去了她身上，就是因为老师说她有病，身体很弱……”
“可是她不是好好的吗？她哪里需要同情，真正需要受照顾的应该是我，她那种异类，只要被嘲笑就好了！”
“为什么是我被嘲笑而她受照顾？我成绩那么好，我应该有很好的未来的，我还有美好的品德，高尚情操，我的容貌，我的灵魂，都因为她被毁了！”
“我巴不得她立马就死！”
“只要她死了就好了！”
“她该死的，她应该早就死掉的！”
“啊哈哈哈，该死该死该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吧死吧，我拿了她房间里的红绳，今晚会有鬼来找她！”
“她死定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凉风吹过，蔡瑶打了个哆嗦，顿时头脑清醒了一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发了狂。
不对劲！
刚刚那些话都埋藏在她内心深处，怎么可能轻易说出来？
不对劲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会这么冷？
雨声呢？
为什么没有雨声了？
不对，这是什么声音？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按理说，此刻的巷子里应该非常吵闹。
可蔡瑶耳中只有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准确说，是她自己的哭声。
来自在她内心深处，最难以磨灭的记忆。
那个过年的夜晚，爸爸妈妈大吵一架，爸爸拿刀划伤了妈妈，夺门而出。
妈妈摔倒在地，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女儿的身上。
“都是你，要是没有你，我不会跟他结婚，是你害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
那时候小小的她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
她坐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客厅里只有哭声。
和电视里放着一首《好日子》。
「嘿～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到抽一口凉气，蔡瑶死死捂着双耳，眼中满是惊恐。
“不要，不要让我听到这些声音！”
手腕吃痛，她的手被对方扯开，扣在了墙壁上。
“好听吗？”那人的声音仿佛淬了毒的酒。
“不好听，我不要听，不要！”
「呜呜呜呜呜呜……」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
「呜呜呜呜呜呜呜……妈妈不要丢掉瑶瑶……妈妈……呜呜呜……」
“啊！！！！！”
蔡瑶一口咬在对方手上，推开他跑了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
呼叫声被大雨淹没，巷子很窄，两边围墙后都是树木，谁也不会发现，有个女孩正在经历生命最后的绝望。
这是白旧为她准备的送别礼物。
作为诡异，白旧平时并不针对人类，可曾经是人类的他，实在是讨厌蔡瑶这样的人。
目送女孩远去的背影，白旧拿出一张纸，撕成一个人的形状。
雨水打在上面，很快，纸人被淋湿，变得脆弱，随便一扯，腿就断了一条。
“啊！”
前方响起惨叫，蔡瑶正狂奔着，右脚突然断裂，整个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