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胜利者’和‘牛肉’
‘15世纪动荡时期幸存下来的后世编年史和信件表明,在罗马军队推进过程中,当地罗马民众热烈欢迎他们。这些民众几十年来未曾见过和他们有着同样信仰,说着同样语言的同胞士兵,许多老人看到双鹰旗后都热泪盈眶。
人们以热烈的拥抱迎接安德罗尼卡和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的常胜军部队,并自发的给他们提供食物和给养,他们目睹罗马权威回归故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亚历山德罗斯·勒卡佩诺斯教授,塞萨洛尼基学院名誉教授,《奥斯曼内战史》,19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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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0年2月26日,安德罗尼卡发动对色萨利行省的光复战役的第二天。
奥斯曼色萨利的边境遭受罗马人的侵袭,村落接连失守的消息还在马背上疾驰,赶往首府拉里萨。
集结提马尔和西帕希骑兵的号角声尚未响起,一支罗马骑兵队已如幽灵一般悄然出现在拉里萨城东约三十里的查尔基镇。
这座城镇及周边村落有大约三千多名居民,是拉里萨城周边最大的聚集地,这里坐落着大量分封的提马尔,许多奥斯曼西帕希骑士们居住在周边的庄院、村落和城镇内。
由于安德罗尼卡提前大半年的情报工作,以及本地罗马人对帝国的同情和暗中协助,常胜军很清楚的掌握了周边奥斯曼驻军和提马尔的分布。
根据情报显示,查尔基以及周边方圆十余里,共计有二百余名西帕希骑士和多达五百人的扈从们在这里定居,是拉里萨城外最大的定居点,也因此成为这次承担袭扰任务的常胜军骑兵首要目标。
苏莱曼,一个父辈从西安纳托利亚迁移至色萨利的年轻突厥人,在此处出生长大,并在前年父亲在保加利亚战死后继承了其父亲的提马尔,此刻正与十个同为提马尔领主的朋友在照料着他们的橄榄园。
由于这几年频繁的征战,他们这些提马尔领主被迫带领着扈从们奔赴一个个战场,苏莱曼本人便参与了德里尔奥曼的最后攻坚战,曾亲手斩杀数名贝拉丁的叛军。
在三个月前,他还响应了大维齐尔·巴耶济德的号召,与诸多同乡好友一起参加了萨利兹代雷之战。
虽然他不幸战败、而且在该场战斗中失去了几个至交好友,但他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并在向胜利者穆斯塔法宣誓效忠后,获得了新苏丹的赦免,得以返回故乡。
不过虽然平安回家,但他的提马尔采邑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与多个提马尔领主共同持有的一片广袤的橄榄园,却因他们的长期缺席而疏于打理,处于杂草丛生,半荒废的境地。
他们回来后,狠狠地惩罚了那些偷懒的希腊农民,惩戒他们的玩忽职守。
但发完脾气后,也只能自己卷起袖子,和好友、扈从们一起下地除草、修剪,希望春天来临时,橄榄园能恢复生机,给他们带来丰厚的收入。
而就在苏莱曼等人在温暖的正午太阳下弯腰除草时,他的一名曾经担任过斥候,眼神犀利的伙伴,忽然叫出声来:“咦!?”
众人纷纷抬头,发现在他们的远处,一股浓烟正在缓缓升起。
“那不是亚尔普的庄院吗?”其中一人估算了一下浓烟的方位和距离,很快得出了结论。
苏莱曼认识亚尔普,是一个身材壮硕魁梧,举止粗俗的人。
“这股浓烟,不像是失火……难道是山上的阿尔巴尼亚人?还是海盗来了?”
虽然整体而言奥斯曼人在色萨利的统治较为稳定,但是时不时也会遇到海上的海盗上岸、山上不服统治的阿尔巴尼亚山民下山劫掠的恶性治安事件。
苏莱曼本人小的时候,便曾目睹过其父亲斩杀一名流窜至他们采邑的阿尔巴尼亚山贼。
虽然苏莱曼素来不喜欢粗鲁的亚尔普,但是抓捕驱逐山贼或者海盗是他们这些提马尔领主的本职工作,他们更加不能容忍这些人破坏他们的财产。
这些提马尔领主们简单商量后便达成了援助的共识。
他们纷纷放下了农具,一路小跑到橄榄园外,各自骑上马匹,检查好随身携带的弓箭、长剑、长矛等武备后,带领同样骑马的扈从们朝远处冒烟的亚尔普庄院增援过去。
虽然他们很多并未着甲,但是一来他们从未看得起装备落后的海盗或山贼,另一方面他们知道这么醒目的烟雾自然会引起周边十余里地,几乎所有提马尔领主们的关注。
毕竟自从奥斯曼建立起色萨利的统治后,再没有大股敌军试图进攻色萨利,而小股的山贼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此间可是聚集着二百余名提马尔领主,再算上他们的步兵扈从,持有武器的人数不下四百人。
苏雷曼唯一担心的是如果他到晚了,敌人被同伴消灭了,那么军功可就没了。
要知道,现在新任苏丹可是看他们这些曾经的巴耶济德支持者们很不顺眼,他们迫切希望以军功来证明自己,讨好新的苏丹。
奔驰在蜿蜒的乡村小道上,苏莱曼愈发清晰地望见前往亚尔普庄院道路的景象,只见四面八方的西帕希骑兵正络绎不绝地朝此地赶来,其中不乏装备齐全的战友。
这些骑兵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土路上,尽量避免践踏自家的田地和果园,人数已悄然攀升至百余之众。
“真是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窜到查尔基的地盘来撒野。”
苏莱曼望着身边人数渐增,前方的亚尔普庄院也愈发清晰,心中不禁冷笑连连。
在靠近亚尔普庄院后,苏莱曼眼前出现了如下景象——一座三层木质建筑正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浓烟滚滚,视线虽受阻碍,但仍能隐约看到栅栏后的人影晃动。
“包围庄院!”
一声响亮的号令从人群中传出,发令者正是众多提马尔领主中资历颇深的一位桑贾克百夫长。
骑兵们闻令即动,迅速散开阵型,如潮水般涌向栅栏四周。
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彼此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无论你们是山里的强盗还是上岸的海贼,此刻都已陷入我们的包围之中!”年长的桑贾克见骑兵们已成功将庄院围住,便对着里面高声喊话。
“若想活命,就乖乖投降!胆敢伤害任何一个突厥人,必将以十倍性命相偿!”
然而,庄院内却是一片沉寂,唯有烈火焚烧木头的噼啪声在耳边回响。
援军仍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正当桑贾克不耐烦、准备下令强攻之际,庄院的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哼,一群无胆之辈……”桑贾克捋了捋胡子,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住了——从庄院倒塌的围栏背后,忽然冲出了一支气势凶猛的重甲西欧骑士!
他们人数虽少,仅四十人人,但个个身材魁梧,手持长达三米的骑枪,身披欧洲最坚固的板甲,以整齐的冲锋阵型,如同怒涛般向毫无防备的轻骑兵们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尽管距离仅有数十步之遥,重骑兵的冲锋速度尚未完全展开,但在这极短的距离内,奥斯曼轻骑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两支骑兵队伍就这样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尽管西帕希骑兵人数众多,远超法国骑士,但法国骑士们却如同铁壁铜墙一般坚不可摧,且个个武艺高强。
交手片刻后,便有无数西帕希骑兵落马,而这些西欧骑士却毫发未损!
年长的桑贾克位于冲锋阵型的最前端,在惊愕与恐惧中成为了第一个倒在法国骑士冲锋下的牺牲品。
指挥官当场阵亡后,这些仓促集结起来的西帕希骑兵顿时失去了组织性,只能在熟人和小队队长的带领下,仓促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战斗单元,采取四面包围的方式,勉强抵挡着西欧骑士的攻势。
然而,就在此时,亚尔普庄院左侧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上,一处果园内突然树立起了一面红色的双头鹰旌旗。
紧接着,数百名埋伏已久的常胜军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来!
他们虽然装备不如西欧骑士装备精良,但胜在速度更快、队列更整齐。
他们瞄准了团团围住西欧骑士、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的西帕希骑兵的后方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再次遭遇突如其来的袭击,且敌人数量众多、密密麻麻,西帕希骑兵们根本不知果园内还隐藏着多少敌军,他们的士气瞬间崩溃到了极点。
在常胜军骑兵的快速冲击下,这些西帕希骑兵的作战意志彻底瓦解了。
他们失去了任何形式的组织和抵抗能力,只能各自为政、四散奔逃。
经过大约半小时的激战,被两次伏击的西帕希骑兵们丢下了超过一百三十多具尸体和近百名被俘的伤员。而那些幸存者们则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
短暂的战斗暂时结束,常胜军的骑兵们纷纷整理装备,照顾伤者,将俘虏们看护起来。
而常胜军的将领策马来到了西欧骑士们的旁边,他取下了头盔,正是尼基弗鲁斯。
“毕夫,好样的!看你们作战真的是酣畅淋漓!”尼基弗鲁斯在一个身材巨大,足有近两米高的巨人胸口拍了拍。
这个巨人摘下头盔面罩,露出了标志性的红色络腮胡,正是勃艮第骑士首领,毕夫。
他用带着浓郁法国口音的希腊语,哈哈笑道:“这些异教徒根本不经杀,就跟稻草做的一样,随便一拳就被击倒了。”
毕夫等法国骑士自从来到塞萨洛尼基后,就一直期待着与异教徒们一决死战,只是一直没有等到机会。
之前进攻雅典公国的阿提卡战役中,因作战对象是同样信奉天主教的拉丁人,毕夫等人并没有机会参战。
而这次色萨利战役,总算让他们抓到了战斗的机会,狠狠的发泄了心中的战意。
尼基弗鲁斯看了看这个巨人被护甲包裹,如沙包大的拳头,心想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能扛得住这一拳的人。
他这次受安德罗尼卡之命,率领四百常胜军骑兵和四十名法国骑士,目的便是趁着奥斯曼军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袭本地驻军和尚未集结的提马尔领主们。
趁着他们最虚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尽可能杀伤他们、破坏他们的抵抗意志和士气。
虽然这次战斗他们大获全胜,杀敌众多,自身伤亡极为轻微,仅三人阵亡、七人受伤,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小瞧奥斯曼的骑兵们。
他很清楚这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一边,只是因为巧妙的伏击战术、以及毕夫等法国骑士的武勇,才能轻而易举的击败落入陷阱的西帕希骑兵。
如果是在战场上正规作战,让这些西帕希骑兵发挥出其全部实力,他们未必能讨得着好。
“这次战斗后,估计拉里萨也应该有所察觉了——我们简单收拾一下,马上往南前进,那里有一个聚集数十奥斯曼驻军的村落,我们趁其不备攻下后暂时过夜,第二天再做决议。”
这个提议合理,毕夫虽然没有尽兴,却也点头同意了。
常胜军的骑兵们收拾好装备,简单打扫了一番战场后,翻身上马,准备朝下一个目标进发。
就在这时,一个年迈的老人颤颤悠悠的从道路前方骑着驴子而来,两个年轻人则牵着驴子——这三个模样奇特的来者引起了骑兵们的好奇。
老者来到尼基弗鲁斯面前后,在年轻人搀扶下翻身下驴,便屈身行礼,言辞谦逊道。
“我是这座村落,查尔基村的村长……我的孙子告诉我他看到了双头鹰的旗帜在远方战斗……斗胆,请问长官,您是帝国派来收复色萨利的吗?”
尼基弗鲁斯看着老者小心却又殷切的眼神,忽然的鼻头一酸,眼睛泛红。
在数十年前的奥斯曼入侵中,多少罗马人的家庭因战乱而失散。
尼基弗鲁斯这一家虽然侥幸逃入塞萨洛尼基城,躲过了突厥人主要的烧杀抢掠,但是他从小就听他的父亲提到,在马其顿和色萨利,他们家族许多的亲族都惨死在奥斯曼人的屠刀下。
更有不知多少罗马人的孩童被奴役,被异教徒灌输仇视自己出身的思想,成为异教徒的走狗。
或许是因家庭出身,或许是因从小在底层长大,见多了人间百态,尼基弗鲁斯无比理解沦陷于奥斯曼统治的罗马人的那种复杂情感。
既希望帝国能够将他们从异教徒手中解救出来,却又担心帝国能否保护他们的安全、会否被征收重税。
若是数年前,尼基弗鲁斯还无法回答,但今天,他却可以昂首挺胸地对着老者说道:“我是专制君主安德罗尼卡殿下的先锋官,常胜军骑兵团的团长。”
“我们奉命收复色萨利,很快双头鹰旗将再次飘扬在色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