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阵轮回
“你想学什么阵法？”叶光纪眯了眯双目，不会天真地认为骆方圆口中的阵法，就是他这些天交给他玩的那些黄级阵法。
骆方圆咬着一块羊腿骨砸吧了几下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知道，但一甲子一次的阵轮回要来了，我也想做点什么。”
“你也想破阵？”叶光纪的目光暗沉。
“是啊。”骆方圆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完全没有怀疑叶光纪这个问题问得奇怪。因为按照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个阵法自然是囚困他们的牢笼。一个自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甘心被关在牢笼之中？
“可是这个阵法，当初不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建的吗？”叶光纪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但他垂下了眼帘，并没有让坐在旁边的人注意到一丝一毫。
“但现在外面已经不危险了吧。”骆方圆把骨头上的软骨咬下来，一边在口中嚼得嘎嘣脆，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娘亲就是误入玄武大阵的，她是玄羽燕家的人，据说是一个丹药世家。娘亲在我和雁行小时候，经常跟我们讲些外面的事情，算起来，她今年已经离开家人十五年了。娘亲对雁行的期待很高，我也想帮他分担一些。”
骆方圆说起自家娘亲，就算他性格再大大咧咧，也难免落寞。
虽然他今年只有十二岁，但人情世故也能看得清楚了。他娘亲当初根本就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他父亲的。他的娘亲燕芸在误入大阵之前，应该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大阵阻隔了一切，他娘亲才不得不认命的。
但即使放弃了爱恋，他娘亲也没有放弃过回家的期望。所以在知道骆雁行有符阵天赋之后，所有的压力都倾泻到了后者身上。骆方圆早有察觉，但他的天分骆家人并不认同，所以才只好尽可能地疼宠自家弟弟。
骆方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其他人说自己的心事。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叶光纪说道：“叶少，我知道你对符阵很了解，肯定要在小叔之上，所以，我请求你教我，好不好？”说完他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寒碜，符阵和炼丹炼器一样，向来都是家传或者师徒之间传授的，他凭什么只一句话就能让叶光纪教他啊？骆方圆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拜你为师可以不？或者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叶光纪脸上的神色被篝火堆映照得忽明忽暗，平添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势，骆方圆的声音也随之没底气地越说越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本来天空中那些浓重的雾气，就像是毫无预警地忽然压下来了一般，等到骆方圆发现时，身旁叶光纪的身形都若隐若现了，连面前的火堆都被雾气所包围，火光居然都变得黯淡。
“这是……”骆方圆吃惊不已，赶紧抽出一张坠雨符灭了篝火，火光乍灭，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骆方圆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连忙向叶光纪的方向摸去，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无数道光束倏然在四周冲天而起，破开雾气在空中汇聚，慢慢地形成了一个个光圈，又慢慢地汇聚成一个个复杂的图案，变成一个个不停运转的阵圈，活像一条条有生命的光蛇，在雾气中穿梭往来。
骆方圆仰着头，张大了嘴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远处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不断地高呼着“阵轮回”，骆方圆这才知道这应该就是骆天覆刚刚提到的一甲子一遇的阵轮回。
可真是太巧了，骆天覆刚说完就开始了。
正在心思不定之际，骆方圆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略微冰凉的手掌轻轻地握住，雾气中，传来了叶光纪如冷泉般清冽的声音。
“想学阵法吗？我教你，可是相对应的代价，我怕你根本付不起。”
啊？什么代价那么大？骆方圆想开口询问，却被叶光纪带着往雾气深重的地方走去。
“跟着我，别乱动。”叶光纪的声音语带警告，不得不让骆方圆按下心中的疑问，乖乖地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其实不用叶光纪叮嘱，骆方圆自然也看到了空中那一个个由灵力汇聚成的阵圈，而且不光空中有，连地上都开始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阵圈一个套一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骆方圆只要一想到平日里他们就是行走在这样繁复的大阵之上，就觉得毛骨悚然。虽然知道这是阵轮回的原因，让这些阵圈现形，应该就算踩到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但骆方圆平日里哪有机会看到如此壮观的阵法，一时间瞪大了双目，忙不迭地在雾气之中辨识着脚下的阵圈。
“闭眼。你功力不足，反而会伤了神智。”叶光纪见骆方圆的脚步慢了许多，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骆方圆一万个不甘心，这就好比一直饿着的人一下子看到了满桌子美味佳肴，不让吃还不许多看两眼闻闻味啊？
但在下一秒，骆方圆顿觉眼前的雾气越发浓重，他低头连自己的脚都看不到了，更别提看地上的阵圈了。骆方圆欲哭无泪，还真不让闻味啊！
这下是完全看不清路了，骆方圆只能别无选择地跟着叶光纪的拉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传来了人声，听上去还像是有不少人。又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骆方圆定睛一看，发现此处的雾气被驱散了一些，可以辨认得出来这里就是琅嬛谷的最中心，也是骆家的本族聚集地。这里的石屋都要比骆方圆居住的那一带雄伟不少。骆方圆不禁暗中嘀咕，就算是他自己，在不能辨识方向的雾气中，也不敢说能顺利地找到这里，更别说是才来琅嬛谷的叶光纪了，好像这路上一点弯路都没有走过吧？
因为雾气缭绕，这里的石屋里都点上了光明阵，就连走动的人手中也都拿着火把，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骆方圆和叶光纪两人，带着他们去了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是一片由石板铺出来的大广场，中间有座祭台，不用说，这中心广场的石板也是按照阵圈铺就而成，是一种祈福的卍字阵，只是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很少发动此阵，一般族中聚会都在此处。现在由于雾气，根本看不清中心广场的全貌，但骆方圆已经看到影影绰绰地站了许多人，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骆家族人。
骆方圆自来熟地和人交谈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站在僻静处脸色阴沉的自家弟弟。骆雁行向来聪慧，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被聚集在此处的大多都是旁系子弟，或者就是像他这样刚入门没几年的嫡系子弟。
也就是说，在这次阵轮回之中，他们都是没有用处的存在。
骆雁行向来自视极高，被这样被动地归为废物的一方，自是一时难以接受，更想起之前走神被小叔抓了个正着，虽然知道迁怒是不对的，但也无法对于苦寻来的骆方圆摆出好脸色。
骆方圆倒也没在意，他是弟控嘛！弟弟心情不好他自然要哄着。只是一旁的叶光纪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骆方圆不方便地挣脱了几下，没挣开，便以为对方害怕在这样雾气弥漫和他走散，便一脸拿他没办法地反握了回去。
叶光纪虽然也是冷着一张脸，但骆方圆这样的举动却意外地能讨好他，阴晴不定的眼眸中闪过一次难以捕捉的笑意。
而骆雁行的目光落在了这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骆方圆见状以为他也想要这样牵手，便用另一只手也拉住了自家弟弟，任凭他怎么不愿也没松手，心中同时也既欣喜又无奈。同时养两个弟弟什么的，确实比较费心思啊！
三个小正太在这边暗潮汹涌，那边的祭台上已经骤然间亮起了一团澄亮的黄光，在一阵大约十几人同时吟唱的祈福咒语后，众人脚下的石板也同时亮了起来。
这是卍字阵发动的征兆，符阵除了输入灵力外，还有一种方法就叫言灵。最简单的言灵就是在使用符阵的时候，调动灵力说出符阵的名字，便可以引起符阵的共鸣进而发动符阵。更复杂一些的符阵，因为制作者不在或者逝去，其他人无法准确地输入灵力启动阵法时，就可以吟唱对应这阵法的冗长咒语。
卍字阵的阵圈也特殊，并不是完整的一个个圆圈，而是如其名字一般，是一个个卍字。卍字本就代表着吉祥如意，即使一个小型的卍字阵就可以驱散大部分的异常状态。所以随着卍字阵缓缓地启动，听着那清朗如同音律般的吟唱声，广场上的众人因为阵轮回而感到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中心广场上的雾气逐渐被驱散，形成了一个中空地带，视线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只见祭台之上，骆家的大长老站在上面，语带严肃地给有些慌乱神情的族人们讲解了何为阵轮回。骆方圆之前刚听骆天覆讲过一遍，倒也没怎么仔细听，此时就踮着脚在寻找自家爹娘在哪里。
“……此次阵轮回，只要是习得阵法，品评为黄阶初级以上的族人，便留在此处，另有任务分派。其他人去祠堂等候。”大长老说话干脆，简单地解释完就开始分派任务。阵轮回六十年才有一次，当真是分秒必争。
骆方圆听了这话，就知道也不用找自家爹娘了。虽然他双亲也是旁系子弟，但至少也是黄阶初级的程度。能顺利施展黄阶初级的符阵，了解各种符墨原材料，可以独自制作符墨等等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再通过族内等级考核便可以被认定为黄阶初级。可以说只要粗浅的符阵知识，就可以去申请这个考核。骆方圆年纪尚小，又是大家认定的符阵废柴，所以也没人张罗让他去考核，省得把负责考核的长老气个好歹。
骆雁行听到这个要求，暗暗握拳，他来的早，自是听到了别人聊天中泄露出来的一二，早就找骆天覆商量过了。但小叔这次倒是说什么都没让他也参与阵轮回的行动，虽然他去考核的话，肯定黄阶高级都绝对不在话下。
这是在让他反省的意思吗？
他居然连最低阶的旁系子弟都不如？
骆雁行越发不是滋味，要知道阵轮回六十年才能见到一次。等到下次阵轮回，他就已经是七十岁了！这实在是太不甘心了！骆雁行习惯性地低头咬着大拇指甲，满心满腹的怨念。
骆方圆倒没太在意自家弟弟的敏感心思，虽然有任务分派什么的听起来很令人期待，但他却没忘记在这等雾气浓重代表了何等的危险。且不说阵轮回是否还有未知的变化，就是这样的雾气，七星斑虎那家伙若是肯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短脚羊不离开，打死他都不信！
而且他们还是小孩子嘛！享受一下大人们的保护，也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骆方圆毫无心理负担地牵着一左一右两个小正太，晃晃悠悠地往左边的骆家祠堂走去。左手拉着的骆雁行一开始还不情愿离开，骆方圆仗着自己比他高，死拖硬拽地把他从中心广场拖走。
骆家祠堂年代久远，是族中重点修葺的建筑物。这里准确来说更像是一座石塔，在外面看上去像是足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但里面完全中空的。从祠堂内部仰头往上看去，隐约能看得到塔尖的地方有一个特意留出来的孔洞。而在玄武大阵中白天的时候，朦胧的光线透过那个孔洞，投射在祠堂的地面上。而在地面上相应的那条直线上，摆着一排打磨得光滑的水晶片。随着那个光线倒影在日间慢慢偏移，依次映照在不同的水晶片上，不断随之启动着不同的阵法，把骆家的历代先祖影像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祠堂中，端的是无比梦幻精妙绝伦。
骆方圆小时候，就很喜欢在骆家祠堂里玩耍，但在他想要把挖出一片水晶研究的时候，被看守祠堂的人拎着衣领扔了出来，从此以后再也没允许他进过祠堂。
此时外面雾气弥漫，祠堂内自然也没有什么骆家先祖的影像可以看，骆方圆怀念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果然来到骆家祠堂的，除了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外，就是一些从阵外误入玄武大阵的外族人。毕竟符阵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骆家人倒是自小修习，一般都能成为符阵师，但上了年纪的外族人却极难修习。这其中也不能说没有骆家敝帚自珍的成分在，毕竟外族人不姓骆。骆方圆的母亲倒是因为骆父当初追她的时候，用的就是教她符阵的幌子，没想到还真小有所成。
骆方圆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找寻着可有熟悉的人，结果视线定在了一处，震惊地无法言语。
为什么百里煦这家伙也在？这货这么装小白这么浑水摸鱼真的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