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考定终身（9）

徐达是个彻头彻尾的农村孩子，初中毕业之前从没有来过市里。如今虽然在市区生活了三年，可他对这座城市依旧很是陌生。他最熟悉的就是客运站，还有学校对面的乌目山。

客运站每个月来回一次，而乌目山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爬上一趟。周日的清晨，他会悄悄地早起，跑出校门，找一条小路，一路埋着头往上爬。他最喜欢站在山顶那块突出的大石头上眺望远方，大声呼喊。

除了爬山，他平日里出校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一次他被舍友赵伟强拉着去学校附近的电脑房玩通宵游戏，赵伟强很是热心地教他玩红警，一个晚上下来他玩得头昏脑涨，觉得这玩游戏比做数学题还难。

还有一次，他跟着赵伟强去忠胜街吃汉堡，那是他第一次去肯德基。人对第一次的印象总是要深一些，以至于时至今日，那汉堡的美味依旧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徐达沿着环城河边的栏杆默默地往前走，有的出租车经过时会慢下来，轻按一声喇叭。他知道啥意思，却毫无反应。这不是因为他晕车或者讨厌出租车，而是他没有打车的习惯。

这一点他和赵伟强不同，虽然赵伟强也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可他父母在镇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厂子，不说大富大贵，确实也是衣食无忧。

与赵伟强一起出门是从来不用挤公交车的，他总说，如果你不能享受坐公交车的过程，那还是不要想着省那十来块钱了，因为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这个观点徐达不能苟同，在他看来，赵伟强经常打车，那是因为他屁股口袋里票子多的缘故，他们管这个叫作屁股决定脑袋。

如果有足够多的钱，谁不打车啊。打车多好啊，不但方便，而且舒适。尤其是这个季节，坐在开着空调的出租车里，看着外面的炎炎夏日，从肉体到精神都能感觉到凉爽。

只不过，打车实在太贵了。徐达每个月的零花钱是两百，他还能省出来五十。他自己出门是决不会打车的，十块钱的起步费，够吃两碗加荷包蛋的大排面了。

不过赵伟强不会这么算，他大排面照吃，出租车照坐，耐克鞋照穿，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能少。班里的同学喊他赵大款，他欣然接受。这里面，有人是真心羡慕，也有的是讽刺挖苦，可他总是一副嘻嘻哈哈无所谓的样子。

平日里他喜欢拉着同学一起去吃面，一起去游戏，他从不显摆，却经常请客。每当有同学要推辞的时候，他总会说他那句口头禅：人生一场戏，何必太在意。当然，这只是歌词而已，并不代表他真的看透了人生。

读了三年高中，徐达也成熟了许多。他已渐渐明白，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就拿赵伟强来说，他平日里吊儿郎当，读书并不怎么上心，家里对他也没什么要求，偏偏成绩倒也不算太差。

用他的话来说，头发熬白了也考不上清华北大，不如轻松一点上个长洲理工。他的洒脱徐达学不来，每每想到父母对他的期望，为了他付出的艰辛和所受的屈辱，他就能感觉到肩膀上沉重的责任和压力。

为此，他一进高中就拼了命地努力学习。可这学习就跟做生意一样，不是你需要钱你想赚钱就一定能赚到钱的。有时候你急匆匆地铆足了劲，非但赚不到钱，还可能赔钱，徐达的情况便是如此。

他需要好的成绩来回报父母，可偏偏他的成绩怎么也上不去，不但上不去，班级名次还在往下滑。一学期下来，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开始出现一些不好的征兆。而一开始帮他走出人生低谷的，正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林晓波。

那段时间，林晓波经常开导他，帮助他，是他伴随着自己走过了人生的第一个低谷。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后来加上赵伟强和走读生石磊，他们四个被班里的同学戏称为四剑客，也有人说是四贱客。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很难说清楚，更无法条理清晰地去分析和解释。总之，相较于班级这个大集体，他们四人的关系要比与其他人亲密得多。平日里虽不是举案齐眉，却也是同进同出，悲喜与共。

四月份的一个星期天，徐达正在宿舍里看书，赵伟强将电话打到了宿管老师那里。徐达听到传令，匆匆跑去接电话。电话那头，赵伟强用深沉而沙哑的嗓音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晓波出事了。

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让他马上到医院里去。那是他第一次自己打车，当他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赵伟强和石磊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他们说林晓波溺水了，昏迷不醒。徐达不相信这是事实，可医院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因溺水而导致意识丧失，呼吸微弱，神志不清。

那晚的事，一开始只有他们三个知道，知道林晓波是约会去了。那是一个令人振奋，又让人羡慕的夜晚。那天晚上，徐达没有接受赵伟强去电脑房放松一下的邀请，而是呆在宿舍里看书。

其实书他也看不进去，只不过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不学习他心里不踏实。那晚直到熄灯林晓波都没有回来，赵伟强打电话回来询问情况，听说人没回来，还开玩笑说这家伙不会一步到位开房去了吧。

这自然是句玩笑话，在徐达想来，他应该是回家了吧。林晓波虽然也住宿，可他的家在市里，周末有时候会回去住。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便传来了那样的噩耗。

从医院回来后，赵伟强便拉着徐达去找了张嘉雯，问她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张嘉雯还不知道林晓波出事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呆若木鸡，随后便只是流泪。她摇着头喃喃说，不可能的，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很快，林晓波溺水的消息就在校园里流传开了。其中一个版本说他是为情所困，说他表白失败，自己想不开跳入了环城河，结论是自杀。自杀这两个字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他们几个的心上。

不可能，他不可能自杀！徐达不信，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他知道林晓波是个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他绝不会自杀。

赵伟强也不信，他坚定地认为，就算林晓波真的表白被拒绝了，他也只会孤傲地结束这段感情，而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