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考定终身（3）
张国昌今年五十岁，身材健硕，国字脸，中山装，说话中气十足，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教导处主任顾志刚和两个副校长。
进门后，他先是站在那里，环顾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到瘦高个跟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是梅华中学的高志强老师吧，久仰大名啊。”
那人见到张国昌进来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三分，好像刚刚与赵元华说话时已经把技能都用了一遍，这会全都处于冷却状态。此时被直接点出名字，更是心中一慌。
对于张国昌这种级别的人物，他知道自己是惹不起的。这会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刚刚只图一时嘴上痛快，却不知他听了多少去。
想到这，他赶紧满脸堆笑道：“哦是张校长啊，你好你好。”他嘴里打着招呼，同时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
张国昌其实并不认识这个什么高老师，他是在来的路上听顾志刚简要说明了情况，所以才先发制人。高志强笑着伸出双手，张国昌却并没有马上与他握手，而是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高志强一时又是尴尬又是慌张，就在他将要缩回手的档口，张国昌突然伸出手与他握在了一起，同时嘴上说道：“高老师办事认真负责，值得我们学习。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也不能让你们为难，是吧？”
张国昌的话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高志强心里有些紧张，手又被紧紧握着，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于是赶紧陪笑道：
“这件事说起来主要问题出在江湾中学的蒋一舟身上，是他主动索要答案在先，又抢夺徐达的试卷在后，这人是肯定要严肃处理的。至于徐达，他确实没有主观上的故意，也没有客观上的获利。回头我跟上面汇报的时候，会说明情况，尽量建议将这位同学交给贵校处理，张校长您看如何？”
这高志强见风使舵的本领真是一流，刚还是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模样，此刻见了张国昌，立刻将徐达当作一个人情送了出去。
张国昌放开了他的手，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感谢高老师对我们的信任，不过你放心，如果教育局网开一面的话，我们一定也会秉公处理，到时候再将决策过程和结果上报给巡视组和教育局，你看如何？”
高志强松了口气，心想这张校长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他刚刚还在担心自己这人情一做，别到头来给自己惹什么麻烦。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点头道：“这样就最好了，那我们先走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张国昌嗯了一声，当下巡视组的人便让徐达和蒋一舟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此时的蒋一舟面如死灰，全没了之前抢夺试卷时的胆气。签完字走出办公室时，他转过头去，见徐达依然低着头。蒋一舟心中愧疚，但终究还是没能开口说些什么，跟着几人走出了办公室。
一转眼，办公室里的人去了一半。张国昌这才转头问顾志刚：“顾主任，你什么意见？”
顾志刚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觉得这位学生在收到纸条时没有及时向老师举报，在被拿走试卷后仍旧保持沉默，主观上确实有协助对方作弊的故意，应该以作弊论处。至于处罚力度，我建议从严处理，该科目记零分，并且禁考三年。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肃清这种不良风气，杜绝日后其他学生犯同样的错误。”
“蔡校长，你觉得呢？”
“这件事确实是对方学生的问题，我们的学生也是受害者。我觉得应该网开一面，这一科记零分，但是复读就不要禁了。”
“曹校长，你的意见呢？”
“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啊，我们长洲中学是全国重点，作弊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那学校的声誉会受到很大的损害啊。如果我们再包庇不办，那更加会让人看了笑话。我赞成顾主任的说法，要严办，必须严办。”
一时间办公室里众说纷纭，总的来说还是希望网开一面的多点，但也有杀一儆百的声音。尤其是顾志刚，作为教导处主任，他当仁不让，也最有发言权。
问过几人后，张国昌沉吟了一会，说道：“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咱们暂时就不急着做决定，先看看教育局的态度吧。大家这几天也再想想，等决定权真交到了我们手上，到时候再开会讨论也不迟。”
说到这，他转头对一位年轻教师说道：“去通知一下，这件事让大家先不要乱传。”交代完后，他又对赵元华说，“赵老师，关于这个学生的情况以及这次事件的经过你来写一份材料吧。”
赵元华点了点头，张国昌让他写这份材料，就是要给徐达一线生机。如果这份报告让顾志刚来写，那到时候大家看到的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心里很清楚，虽说巡视组松了口，教育局也很可能会把徐达交给学校来处理，可这事却还没完。如果换成是一般的学校，教育局一旦松了口，谁会愿意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可长洲中学不一样，这是国家级示范高中，很多事情，你一个处理不当，就会有人拿来大做文章。
转眼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赵元华和徐达。这前前后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徐达似乎掉进了一个虚幻的时空，脑海中出现了各种画面，甚至还有一些不可能存在于记忆之中的情形，诸如他出生时父母的喜悦，奶奶把他抱在怀里时慈爱的笑容。
后来，时间又从这一刻开始向远处滚动，就像视频被暂停之后拖动了播放条，他看到的是一个个片段和画面。这些画面像是他记忆深处的陈年往事，可他却知道，那些不过是他在恐惧支配下对未来的想象。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未来，那里的天空是灰色的。
“你先回去吧，我会尽量帮你争取的，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徐达抬起头来，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紧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道：“对不起，赵老师。”
赵元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大人不希望孩子犯错，老师不希望学生犯错，那是因为他们都犯过错，知道犯错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可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不犯错呢。
我们都想成为智者，从别人的过错中吸取经验和教训，可天底下没有没犯过错的智者。事已至此，追悔无用。希望这次的痛，能让你铭记于心，以后在做事的时候考虑问题再周全一些，在做决定时也更慎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