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喂养婴儿
从20世纪初开始，医生和生理学家针对婴儿的喂养做了大量研究工作，撰写了很多学术论文和专著，一点一点地丰富了我们对这一领域的认识。这些工作的结果是，人们现在可以清楚地区分两大领域：其一，物理、生化或物质领域，如果人们没有足够深厚的科学底蕴，就无法仅靠直觉去弄清楚；其二，心理领域，人们总是能够通过感受和简单观察来了解一些内容。
举个例子，归根结底，婴儿的喂养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事情，是两个人的爱的具体表现。在科学研究为我们扫清生理学方面的障碍之前，这一观点很难被人们接受（尽管妈妈们认为这是对的）。在人类历史的任一阶段，一个自然而健康的妈妈，一定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喂养孩子是自己与宝宝之间的事情。但是，与此同时，有的孩子会因为腹泻和呕吐夭折，古时候的妈妈不知道这是细菌所致，误以为是自己的奶水害了孩子。婴儿的生病、死亡会让母亲失去自信，转而去寻求所谓权威的建议。在很多情况下，在妈妈看来，生理疾病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事实上，正是因为关于健康和疾病的知识有了长足发展，我们才能重新回归情感这一主题，重视母婴的情感关联。想要让婴儿的喂养顺利，就必须建立好母婴的情感关联。
如今，医生对佝偻病有了更深的认识，可以做到预防这一疾病；他们也很清楚感染的风险，所以能在分娩时采取措施，避免婴儿因淋球菌感染而失明；他们知道被感染的奶牛可能会产出带有结核病菌的牛奶，所以能够预防过去常见和致命的结核性脑膜炎；他们对维生素C缺乏症也有了足够的探索，能够有效治愈。医术的进步能够解决许多生理疾病和障碍，这样一来，对我们这些主要关注情感因素的人来说，尽量准确地描述每位母亲面对的心理问题就变得十分迫切了。
毫无疑问，我们仍无法准确描述每位新手妈妈所面临的心理问题，但我们还是可以尝试去做，也希望妈妈们能够参与进来，帮我查漏补缺，修正错误。
我打算试试看。假设有一位平凡而健康的妈妈，与丈夫共同创建了一个平凡而和睦的家庭，在适当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宝宝，那么，这件事说起来非常简单：在这种情况下，婴儿的喂养仅仅是母婴关系中的一部分，当然是比较重要的一部分。母亲和新生儿都已经做好准备建立强有力的爱的联结，而且在承担巨大的情感风险之前做到互相了解。一旦母婴达成了相知（这一过程有可能一蹴而就，也可能需要经历一番磨合），就会相互依赖、相互理解，喂养过程就成为自然而然的了。
换句话说，如果母婴关系已经开始建立，并且发展顺利，那么，妈妈就不需要太多哺乳技巧，也不用频繁称重或体格检查了。比起任何一个外人，母婴二人都更清楚具体应该怎么做。在这样的情况下，婴儿会以适当的速度喝下适量的乳汁，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不需要其他人盯着他的消化和排泄。只要母婴的情感关系能够自然发展，孩子的生理方面也可以顺利成长。甚至可以说，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可以从自己的孩子身上了解所有孩子，孩子也可能从自己的妈妈身上了解所有妈妈。
真正的麻烦在于，当母婴都从这种亲密的身体、精神联结中获得极大愉悦时，总有人在旁边谆谆告诫，不能过度沉溺于这种愉悦。在婴儿喂养这个领域，竟然还出现了这种现代清教徒式的观点。想象一下，在婴儿出生后，有人让他远离母亲，直到他失去了唯一能找到母亲的能力（嗅觉），感觉彻底失去母亲后，再让母亲回来。想象一下，在给婴儿喂奶时，有人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不让他触碰乳房或奶瓶，结果，他能做的只有“是”（吮吸）或“否”（把头转过去或睡觉）！想象一下，婴儿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在自己和自己的欲望之外还有一个真实的外部世界，就被按固定钟点喂食，那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在自然状态下（我指的是在母婴都健康的情况下），哺乳的技巧、数量和时间都可以顺其自然。这意味着妈妈可以让孩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己做主，因为对母亲来说，她很容易控制喂奶的时间、方式和数量。
可能有人认为，这样说有些轻率，因为很少有母亲能真正摆脱个人的困境，无忧无虑，无须外界支持。而且，毫无疑问，有些妈妈会忽略自己的孩子，甚至残忍地对待他们。然而，我认为，在弄清了这些基本事实之后，即使总是离不开别人建议的妈妈也能从中获益。如果这样一位妈妈，想和第二个或第三个孩子做好前期接触，她也必须清楚自己养育第一个孩子时的目标是什么，毕竟此时的她十分需要帮助。其实，她真正需要的是独立应对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别人的建议。
我认为，自然喂养是指孩子想吃的时候就吃，想停的时候就停。这是一个基本原则。只有做到了这一点，孩子才能开始和妈妈妥协。第一次妥协就是接受规律、可靠的哺乳，比如说每三个小时喝一次奶。这对妈妈来说很方便，但只有在孩子能够养成每三个小时的规律饥饿感时，他们才能感到满足。如果孩子不到三小时就感到饥饿，就会很痛苦。要想重建孩子的信心，最快的方法就是先按需喂养，等孩子能够接受更长时间的间隔，再恢复到规律喂养。
这样看起来可能还是有些疯狂。如果一个学到了训练婴儿规律生活的妈妈，已经开始每三小时喂一次奶，那么她可能会觉得随意喂养过于病态。正如前文所说，她可能会害怕哺乳带来的巨大欢愉，担心自己会因任何错误而受到公婆、邻居的指责。主要的麻烦在于，人们很容易被生育孩子的巨大责任压垮，所以非常乐意接受规则、规律和规范，因为这虽然有些无聊，但也能降低生活风险。从某种程度上说，医疗和护理行业是造成这种处境的罪魁祸首，而我们必须尽快清除横亘在母婴之间的各种障碍。如果政府开始倡导自然喂养，使它成为人们刻意追求的目标，那它本身也会变得有害。
有的理论认为，训练孩子要趁早。事实上，应该等孩子能够接受外部世界的时候，再开始训练。想让孩子接受外部世界，母亲应该在一段时间内先行尝试自然地顺应孩子的需求。
你知道，我要说的并不是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离开婴儿福利中心，让母婴二人自己去应付所有问题，包括饮食、维生素、疫苗接种以及换尿布。我想说的是，这些生理方面的问题才是医护人员的责任，从而确定任何东西都不能干扰母婴关系的微妙机制。
当然，如果我的读者是帮忙照料孩子的护理人员，我也会谈到更多她们的困难和失望。我的已故好友梅雷尔·米德尔莫尔在《哺乳的母子》（The Nursing Couple）一书中这样写道：
毫不奇怪的是，妈妈的粗心大意有时是紧张造成的。她（护理人员）一次又一次地观察母婴的哺乳过程，和他们一起经历着成功与失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利益似乎与她一致了。于是，她很难眼睁睁看着妈妈笨手笨脚地给孩子喂奶，最终，她可能感觉自己不得不冲上去干涉一下，因为觉得自己能够处理得更好。此时，她的母性本能被激发出来了，非但不想帮助新手妈妈，反而想与她一较高下。
读到这里，有些妈妈可能难过起来，觉得自己与孩子的初接触已经失败了。不要太过自怨自艾，因为失败的原因有很多种，对于前期的错误和遗漏，日后补救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但是，如果我们努力支持那些能够成功或正在取得成功的母亲，就必须冒着让另一些母亲不开心的风险。无论如何，如果我试图表达我的观点，就难免伤害一些正在困境中的人。我的观点是，如果一位母亲能够独立处理她与婴儿的关系，就是在为她的孩子、她自己和整个社会做出极大的贡献。
换句话说，孩子与父母的关系、与其他小朋友的关系，以及最终与整个社会的关系，真正的基础在于母婴之间最初的成功关系。这种关系只在于两个人之间，不需要固定的喂养规律，甚至不一定要母乳喂养。总之，人世间最复杂的事情都源自这一简单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