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白羽
说着，她又低头捂脸，削肩一耸一耸的哭了起来。
张修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想安慰她，但手举在半空中又觉得碰她身子不大合适。
鸢娘从指缝中看他悻悻的收回手，更加放声大哭。
这......
张修急得满头是汗，在怀中袖里腰间上下摸索有没有巾帕。
殊不想鸢娘比他还急。
她眼看着张修半天摸不出个屁，一边哭一边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张锦帕塞到他手里。
“哦，谢谢！”
张修顺手拿起，擦拭起脸上的汗水。
哭声戛然而止。
鸢娘抬起头，眼睛睁得溜圆，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屋内一片死寂。
张修这才察觉到异样，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朝鸢娘咧出一个尴尬的笑。
然后，拿着锦帕向她脸上拭去。
鸢娘的肌肤十分细嫩，吹弹可破，张修紧张嘴唇干裂，手有些发抖。
鸢娘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任他擦了半天，她才想起，这锦帕他刚刚擦过汗，这么脏他竟然就用来给自己擦脸！
他就这么羞辱自己！
她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抢过锦帕，起身抬手就要扇他耳光。
然而当她看到张修一脸诚心歉疚的模样，又突然狠不下心。
“你.....你......”
她恨张修不解风情，自己耐着性子对他使尽浑身解数，便是铁人也早就拿下了，他竟然还是这样无动于衷。
她更恨自己在他面前怎么会变得这么心软。
“你这个笨猪！蠢猪！！死猪！！！”
鸢娘歇斯底里的骂道。
她将手里的锦帕狠狠的甩在张修脸上。
为他无可救药的愚蠢和自己的未来抱头痛哭。
梨花带雨，涕泪俱下。
她之前的哭泣多少带有些表演的成分。
这回却是实打实的。
张修讷讷道：“鸢娘，我.....”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哦。”
张修缓缓站起身。
他张口想对鸢娘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敢。
于是他轻叹了口气，默默走出了包厢。
鸢娘听到身后“嘭”的关门声，终于崩溃了。
张修！张修！！张修！！！
你为什么就对我这样狠心！
她把桌上的碗碟一股脑的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犹不解气，又将包厢中的瓶瓶罐罐全都砸碎。
各种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中，突然夹杂着一声“叽呀”，房门被推开。
鸢娘只当是酒楼的小厮听见动静过来查看情况，背着身开口便骂：“滚！谁允许你们进来了！”
那人闻言半晌没一点响动。
鸢娘这才有些奇怪的转过身。
原来是张修。
他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鸢娘看到他的脸，更是怒发冲冠。
她咬牙切齿道：“你.....你回来干什么？就为了看我出丑？”
张修看她转身，刚提起一口气，又被她一句话吓得憋了回去。
“我.....”
他再一次鼓起勇气，断断续续道：“我......我想办法，给你，给你赎身吧。”
鸢娘看他低头缩脑一副畏缩的样子，本已厌恶透顶。
结果被他一句话说的胸中怒气一扫而空。
她一下怔住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
张修抬起头平静而坚定的望着她：“我想办法给你赎身吧。”
鸢娘心中喜意蔓延。
他怎么突然....
这转变让她猝不及防，简直不敢相信。
她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嘴上还是假装不屑：“你哪来的钱？”
一提起钱，张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我会想办法的，这次陪射和出征都会有赏钱。”
“还有.....还有如果特旨升迁，每月料钱应该也能多出不少。”
“然后.....”
张修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相对于鸢娘巨额的赎身费，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他咬了咬牙，提高音量，似乎在给她信心：“反正两年之内，我一定凑够你的赎身钱。实在不行我就去借！”
鸢娘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隐约猜到了，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给自己赎身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要娶她。
“那恩公是打算让我怎么感谢你呢？今天就陪你过夜，把身子献给恩公吗？”
鸢娘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讥讽和颓然。
她倒是希望张修答应下来。
然而心中已经料到了张修实际会怎样回答她。
张修摇了摇头：“我没这个意思。”
“所以，”
鸢娘冷笑道：“公子只是在可怜鸢娘，对吧？”
“花那么多钱，就只是为了放我自由，公子还真是菩萨心肠。”
“要不，鸢娘找人把大相国寺的坐佛搬开，你坐那去吧！”
张修并没有被她刻薄的话语激怒。
“不管鸢娘你怎么想，反正我.....”
“我不要你可怜！”
鸢娘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睛赤红状若癫狂。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雄州出身的杂胡贱种，没有品的小武官，一个月就十几贯死料钱，也来可怜我？”
“我要是想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我.....”
她突然卡了壳。
如果张修这么不堪，那处心积虑卖了一晚上惨，还被他拒绝的自己算是什么？
“算了，公子你走吧，鸢娘以后不会再找你了。”
她软弱无力的幽幽说道。
张修凝视着鸢娘，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鸢娘呆呆的看着他伸出胳膊，将自己一把搂进了怀中。
“你....”
她心跳慢了半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抵抗，然而手刚抬到一半.....
张修轻抚着她浓密的青丝，在她耳边柔声道：“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鸢娘你.....你以后好好的。人一辈子很长，总会碰到很多好事。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自我了断’之类的话了。”
鸢娘手僵在了半空。
她知道这个拥抱只是安慰和怜悯，并没有太多的爱意。
那就这样吧.....
她心下释然，默默的叹了口气，用双手搂住了张修的腰。
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熟悉的坚实和安心。
“公子会不会觉得鸢娘是个很坏的女人？”
鸢娘在他怀里轻笑道。
张修老实回答：“是有点，不算很坏。”
鸢娘“唉”了一声，再不多话。
两人于一片狼藉中，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良久，鸢娘轻轻推开他的怀抱。
她神色如往日，嘴角抿着笑意：“公子以后就不要叫我鸢娘了。”
“我姓羊，闺名白羽。”
羊是淮南的大姓，白羽意指箭羽、甲兵抑或将帅指挥旗。
这名字倒是真有武家大族的气质。
张修“哦”了一声，试着唤道：“白羽？”
“嗯！”
“时候不早了，公子请回吧。”
鸢娘看向窗外，眼中有些不舍。
“好，你早些歇息。”
张修起身告辞。他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