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公子是不是觉得鸢娘在无病呻吟？”
看他这模样，鸢娘把琵琶放到一边，随口试探。
“是。”
张修也不隐瞒：“在下说的也许并不中听。但是我总觉得一个女人，若是年轻时在酒楼妓馆靠出卖色艺，轻松赚取巨大的名声和财富，过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奢靡生活，却还指望年长之后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家庭圆满幸福，似乎太过贪心了。”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么浅显的道理，张修觉得，以她的年纪和阅历，应该比自己理解的更加深刻才对。
不过说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后悔。
鸢娘待他如此厚意，自己就算心里不快，场面话随便糊弄两句就完了。
话说的这么直白，和指着她直接开骂有什么区别？
然而鸢娘却丝毫没有动怒。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嫣然一笑：“鸢娘果然没看错。公子和其他人真的不一样！”
张修怔住了。
她的意思是，自己骂得好？
这倒是奇了怪了，难道这女的心理上有字母倾向？
“其实鸢娘知道，点鸢娘来陪酒的客人，再怎么道貌岸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鸢娘给他们侍寝而已。”
她眼神和语气一派平和。
既没有无奈，也没有鄙夷。
因为这本来就是常态。
什么花魁行首，说到底还是妓女。
既然是妓女，那某种意义上自然不能算作人了。
说的难听点，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再加上鸢娘这样的样貌，以及与皇帝的各种离奇绯闻。
对男人而言，要是能让她心甘情愿侍寝，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成就感可谓大到无以复加。
张修点头认可。
“可是....”
鸢娘轻笑道：“公子就不是这样的人。”
“不！我就是这样的人！”
张修脱口而出。
不过回过头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有些区别。
可能她从没见过像自己这样下流好色写在脸上，装都不装的客人？
哦，原来她喜欢直球。
张修大受鼓舞，他嘴角带着坏笑，不怀好意的朝她身上的重点放肆观摩。
鸢娘看着他猥琐的嘴脸，竟然还没有动气，也没呵斥他，只是皱着峨眉无奈道：“公子你还要跟姐姐装糊涂吗？”
“公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虽然表面上公子像是恨不得立刻就与鸢娘共度春宵。可鸢娘到时候就算真的自荐枕席，公子也只会找各种理由搪塞敷衍吧！”
张修闻言脸色大变，轻浮之色尽去，犹自强笑道：“鸢娘你....你说什么呢？哪有人会拒绝这种天大的好事！我又不是那方面不行！”
“公子要是那方面不行，问题倒是简单了。”
鸢娘叹了口气，继续耐心解释：“在鸢娘看来，公子应该没怎么去过烟花柳巷，也不喜欢这种地方。”
“所以上次在姐姐住的地方和今天，你是故意跟鸢娘嘴上花花，装出一副急色下流的模样，对吧？”
“胡说！男人好色有什么好装的.....”
张修嘴硬道，语气已经十分动摇。
“是啊，公子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鸢娘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张修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触电一样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出来。
“如何？”
鸢娘头也不抬，细细的按摩着张修的大手。
张修一脸颓然：“呃......”
他轻而易举的就被人看穿了。
“公子恐怕是以为，如果自己不假装成一个下流猥琐的嫖客，就会被鸢娘发现......”
她抬起头，满眼柔情的看着张修，轻声说道：“你从来没把鸢娘当作轻贱之人。”
“甚至，觉得要是与鸢娘这种妓女有了肌肤之亲，都要对鸢娘负责任。”
“公子是认为抱有这种想法，显得自己很幼稚，很丢人，对吧？”
张修不敢去迎接她温柔的眼眸，只是低头默然道：“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张修不知道，他来到汴京以后，做的所有事她都知道。
清风楼的游女、城北的军营寡妇和白矾楼的素蟾小姐。
他仗义出手的时候，好像根本不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有什么差别。
鸢娘放下他的手，半直起身子，把椅子拉的离他更近一些。
“公子未免也太小看鸢娘了。”
“公子知道吗？白矾楼虽然有整个汴京最美丽的小姐，但并不是什么妓馆。如果只是砸钱，对于很多姐妹是没任何用处的。为了把这里的小姐带出去侍寝，你以为，男人会使出多少种花招和手段？”
“而公子呢？明明让鸢娘知道自己很穷，连五十贯的支酒钱都出不起，却还是在鸢娘面前做出一副急色急得抓耳挠腮的小丑模样，丝毫不在乎自己多丢脸。”
“可是每当鸢娘给机会的时候，公子又总是避开。”
“上次在我住的地方，那时公子都躺在鸢娘床上了，明明只要顺着我的口风，随便说几句贴心的话，鸢娘说不定就被你哄住了。”
“但是公子偏偏不说，反而故意把话题扯到鸢娘的....”
她垂首看了看胸前的伟大，撇着嘴埋怨道：“这种地方。”
张修脸色尴尬。
虽然自己装的有些刻意，但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的xx有多诱人么？
“今天也是，前面还像吃了春药一样火急火燎，上蹿下跳。可是鸢娘唱完曲，心神脆弱的时候，公子即便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不负责任的空口许下什么承诺，就是假意安慰鸢娘两句呢？鸢娘也许就投怀送抱了。”
“可是公子却故意扯出一堆难听的大道理，拒人于千里之外。”
“难道公子真的不明白鸢娘的心意吗?”
“我......”
张修当然明白。
在她毫不避讳的为自己跪下穿鞋时他就知道。
可是......
鸢娘知道他心里有顾虑，不会轻易回答自己。
那.....
她抱起琵琶，一边深情款款的看着张修，一边欢快的点着头弹唱起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