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日
“9”、“9”、“9”、“1”
夏沐面色凝重的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又再三进行比对。
短短四个数字，他足足核对了五分钟，仿佛是在进行什么无比严谨的操作一般。
终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右手，在触控屏最下方点击了那个【解锁】按钮。
熟悉的短促提示音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文字：
【错误，解锁失败，今日剩余尝试次数：8】
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夏沐脸上不见任何失望之色，反而始终带着一丝轻松：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他被困在了这个地下实验室里，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由一套电子锁控制，需要一串四位数密码。
电子锁每天允许尝试输入的上限是一百次，从“0000”开始，到“9999”结束，遍历所有可能，一共是一万次，需要一百天。
一百天前，夏沐在一连串刺耳的警报声中苏醒，因为设备长久无人维护，他的休眠舱在维生系统彻底失效之前启动了紧急唤醒程序。
作为一个时日无多的绝症患者，夏沐并没有接受徒劳而又痛苦的临终治疗，而是自愿参与了一项技术试验——作为被试验者：
人体冷冻休眠。
将希望寄托于未来，他相信人类科技的进步，哪怕这项技术还有着致命的缺陷，或许也可以在未来得到弥补。
可当他从休眠中醒来之后，看到的却是一个被封闭荒废的实验室，除了头顶上的灯光，几乎所有的设备都已经老化到了运转的极限，再也无法启动——在漫长的沉睡之中，外面的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千百年之久。
为什么始终没有人将自己唤醒？
实验项目被废弃了？
还是说自己高估了科技的进步，甚至连人类文明都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不复存在了？
可为什么一个被废弃的实验室里依旧维持着电力运转，甚至还留有完好的饮用水和应急食品？
这些东西真的能比机械设备保存更长久的岁月吗？
一切的答案都只有在打开这把电子锁后才能知晓。
“9991，错误”
他郑重其事的在笔记本上写下记录，哪怕离成功只剩下最多8次尝试，也依旧做的一丝不苟。
一万分之一的机会，到目前为止，他失败了九千九百九十二次。
没有感叹自己的运气，或许他的心智在这段时间里早已变得麻木。
【错误，解锁失败，今日剩余尝试次数：7】
【错误，解锁失败，今日剩余尝试次数：6】
【错误，解锁失败……】
【错误……】
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失败，却也代表着已经离最后的成功越来越近。
“不会最后真的是9999吧？这也过于倒霉了点……”
轻轻呼了口气，夏沐忍不住自我吐槽了一句，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
终于，尝试来到了第一万次。
“9”、“9”、“9”、“9”
双眼盯着屏幕上的数字，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情绪。
几次深呼吸之后，夏沐抬起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强自平复心里不自主生出的那些杂念，然后一咬牙：
【解锁】
按钮点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短暂的停滞了。
屏幕反馈结果的时间比0.1秒还要短暂，可夏沐却感觉这等待的间隔正在被无尽的拉长。
【错误，解锁失败，今日剩余尝试次数：0】
……
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或许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可能已经陷入了情绪崩溃之中。
可夏沐没有。
甚至在隐隐之中，他感觉自己早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
默默的转过身，将那扇大门抛在脑后，夏沐来到那早已停机的休眠舱前，静静的靠着舱壁坐下。
会不会是哪一次输错了？
可能是自己哪一天按错了一个数字，而原本的那四位数正好就是正确的密码。
或许就是这么巧。
他心中不免泛起这个念头。
但这不可能。
从决心尝试所有数字组合的那一刻起，夏沐就已经定下了计划，列举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
每天一百次尝试，他要花费足足十个小时，每一个数字的输入都要经过再三的确认，每一次的尝试结果都有反复的核对记录，为了避免长时间专注导致的注意力衰退，他甚至还在期间穿插了严格的锻炼和放松计划。
为的就是避免出现纰漏。
没有纰漏。
他自嘲的笑出了声：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密码。
那么多设备都老化停机了，偏偏一个电子锁还在正常运转，这本身就并不合理。
笑声渐渐收敛，夏沐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今天是最后一天。
在此之前，他分配了实验室里保存的水和食物，正好足够自己生存一百天。
按照计划，这无论如何都够用了。
然而事与愿违。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过了不知多久之后，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突然从头顶的扬声器中响起——这是实验室中依旧能够维持运转的第二件设备。
紧接着，一段高亢激昂的话语开始在实验室中回响，说话者似乎正在进行什么演讲，语调中带着类似于吟唱的煽动性。
可是，这段演讲所使用的并非中文，也不是夏沐所知晓的任何语种，他完全无法分辨其中所讲述的内容。
他只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实验室中最后一件能够运转的设备也即将被开启——在他前方的不远处，那里放置着一个一米多宽的金属圆台，圆台上立着一扇“门”，或者说“门框”。
夏沐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只能根据它的形态来称呼。
此时的“门框”中央，一层淡淡的光辉正在缓缓升起，似乎有某种透明薄膜阻隔了两边的空气。
很快，那层光膜就变得汹涌翻腾起来，形成了一道浓厚的雾气，浓雾之中苍白与暗黑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纠缠交错，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
这场景诡异而又惊悚。
扬声器启动的时间并不固定，也没有丝毫规律可言，每次播放的录音稍有不同，但大体上听着似乎都差不多。
唯一不变的是，只要扬声器响起，那扇“门”就会被自行启动。
静静的思考了片刻之后，夏沐终于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没有了后路，他决定再做一次最后的尝试。
就在放置那扇“门”的圆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正在静静的躺着。
在夏沐第一次被扬声器中突如其来的动静所吓到，瞧见“门”被启动的诡异变化之后，这个身穿黑袍的人就凭空出现在了圆台之上。
心跳平稳，呼吸自然，但是无法动弹，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这或许是一扇传送门。
夏沐只能大胆做出猜测，在他进入休眠之前，人类科技还远远没有发展到这个高度，实验室里也还没有这个设备。
在这段时间里，每次这扇“门”被启动时，他都会做一些尝试：
一瓶水，一块面包，一截金属，一片塑料……
所有被抛向“雾门”的东西，都没有在另一边出现，而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的另一头是什么？
消失的事物是真的传送走了，还是被彻底湮灭了？
夏沐对此一无所知。
除了最开始那个黑袍人之外，他再也没有从这扇门中获得过任何反馈。
截止目前为止，这件设备都只有一次活体动物使用记录。
而那位试验者此刻正躺在圆台边上，整整一百天了，不吃不喝。但依旧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这并不正常，甚至可以称得上诡异。
但无论如何，这起码说明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人类的。
与其被困在这没有食物的地方活活饿死，还不如搏一搏。
就算失败了，起码也能死的痛快一些。
夏沐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弯腰把地上那具尸体抱起，然后他的眼神带着某种决然，迈步走上了金属圆台。
黑白二色的雾气如同活物一般瞬间扑了上来。
没有预料中的窒息，也没有想象中传送过程的失重感。
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被黑暗所包裹，下一刻，身体就好像躺在了某种柔软舒适的事物之上，紧闭着的眼皮上有柔和的光芒透过。
夏沐试探着睁开双眼。
“安布尔先生，您醒了？”
一个呆板僵硬、又毫无生气的女声在耳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