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来仪
穆川声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连忙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正是……大小姐无疑,您终于回来了!”说到最后,声音竟带着一丝哽咽。
这自然是云峥要求穆川声演的一出戏。
用云峥的话说,穆川声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墙头草,既然今天会因为叶曦亲临而选择倒向叶曦,明天便有可能慑于陈羽冲的长期积威而选择倒戈陈羽冲。
那么,便需要穆川声做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情来保证忠诚。
由穆川声来当众确认叶曦的身份,宣布叶曦即将回城继承家业,就是他作为远近驰名的墙头草所需纳的投名状。
自此,穆川声再无转圜余地,其身家性命已经被绑死在了叶家遗孤身上。
穆川声偷偷瞥了面容黝黑的云峥一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刚刚在现场,他一度想要放弃参与这场权力的游戏,选择遵从于习惯继续效忠陈土司。
只要他大叫一声:“大胆妖女,竟敢假冒朝廷命官。”那些侍立在他身后的藤甲军便会一拥而上,对这些人刀剑相加。
可云峥充满杀意的眼神却让他不敢妄加动弹,只能老实的按照云峥设定的剧本演完。
(大小姐这位彝家亲信,到底杀过多少亡命之徒?)
叶曦嫣然淡笑,眼波流离,如占尽了世间灵秀。
但穆川声心头却陡然一沉。
作为历经三代土司的旧人,穆传声从未从温和的叶土司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从容自若,不怒而威,将一切都精细无差地掌握在手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如同将你困入对方的天罗地网,令人无从遁形。
穆川声想起了大小姐的祖父。当那人已经是个路都走不稳的龙钟老者之后,他漫不经心一个眼神扫过,仍令自己一口大气不敢出。
穆川声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倒是对于自己今日的选择有了一份踏实的安全感。
踏入赤水城的那一刻,云峥直观的感受便是:荒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
宽敞却荒凉的街道,稀疏的人群,褴褛的百姓,瘦削的孩子,绝望麻木的眼神。
在叶家先祖的悉心经营下,赤水领一度发展到二十万人口,赤水城也有民二万余,商业繁华,旅人纷至沓来,成为西南名城。
陈羽冲确实在乱局之后,恢复了赤水领的稳定。但重建的赤水,却压抑没有生气。不仅仅是赋税征徭的增加,乌云压顶般的气氛更夺去了人们脸上的笑容。
这是一段注定不那么一帆风顺的旅途。
赤水城内又分作两个部分,东北划作子城,为官府衙署所在地。其他部分为罗城,是居民区和商业区,两者以高墙分隔,中间开了两座内门以供出入。
赤水土司府,位于子城正中,被坚实的青砖砌成高达一丈的府墙。向墙内望去,只见主建筑有数层之高,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高耸入云。
土司府前有座巨大的牌楼,悬着写有赤水土司府五个泥金大字的红漆匾额。牌楼与大门中间,两个汉白玉狮子镇在路旁,威风凛凛。土司府前的道路也换成了麻石,不再是沙土铺成。
土司府侧畔还有一座白石佛塔,望上去很有些年月了,是播州杨氏尚未覆灭时留下来的遗迹。
踏入子城地界的那一刻,云峥一行人遇到了此行的的第二个拦路虎。
土司府前,一位满脸肃容的中年男子,带领一群人拦在了马队之前。
“诸位,前方乃土司府重地,非请勿入。各位有何贵干?可有土司大人的请帖或是信物?”
云峥嗤笑道:“这陈羽冲如此高调地僭称土司,视朝廷体统如无物,是担心自己的命太硬吗?”
那中年人面色不变,道:“阁下说笑了,我说的土司,自然是居住在土司府里的叶土司。叶家世代统领赤水土司领,其家族威望深重,非他人所能轻易替代。”
云峥嘴角嘲讽之色愈浓。
这个所谓的叶土司自然指的不会是叶曦,而是陈羽冲从民间找出来的某个叶家私生子,陈羽冲便是借用他的名号总揽赤水领的大权。
只是这些年来,这个名为叶宜温的叶家私生子一直被陈羽冲圈禁在城主府,半步不准他踏出。这就导致了许多赤水城本地的百姓都不知晓这位“叶土司”的存在。
“那么,敢问屠怀沉屠土目。”云峥的声音猛然拔高:“赤水土司府总管陈羽冲公然包庇刑部和锦衣卫悬赏的江洋大盗,依律该当何罪?”
原来这中年人,便是金木水火土五大土目中的土土目,屠怀沉。
“叶曦将军身为朝廷亲封、世袭罔替的三品昭武将军,肩负肃清贵州行省驿道匪患的重任。”
“而今日,我等手持确凿铁证,直指陈羽冲与匪徒沆瀣一气,意图颠覆朝纲。”云峥目光灼灼的直视屠怀沉,黑脸上满是杀气:“我等誓要将其绳之以法,在场谁敢横加阻挠,便有谋反之嫌!”
话音刚落,两位白衣剑士提着魔僧和厉道人血淋淋的人头走上前来,横掷于地。
屠怀沉眼皮一跳,魔僧和厉道人作为陈羽冲手下的得力爪牙,凶名赫赫,平时便是自己也要让他们三分。万料不到,一夜之间他们竟然身首异处,这让他对云峥一行人的手段有了新的评估。
屠怀沉心中正踌躇不决,恰在此时一名小厮匆匆而来,恭敬通报:“屠大人,我家霍老爷有请,愿借一步之地,共叙要事。”
屠怀沉咬了咬牙,火土目霍狂焰这个时候跑出来搅局,显然是表明了立场,顺便告诫自己这个老朋友不要做傻事。看起来,虽然陈羽冲给五大土目分润了一些叶家直属的庄园田产,此番火土目仍选择了站在叶家遗孤一边。
他恨恨瞪了云峥一眼,转身步入土司府。
马车车帘被两个随行的云家家丁缓缓拉开。
叶曦一身盛装,缓缓走下车辇。
她身着一袭的做工考究的衣袍,凝夜紫与孔雀蓝颜色交织的布料上,花瓣层层叠叠,色彩渐变自然,展现出非凡工艺。
她的发髻高高盘起,宛如一朵盛开的墨色牡丹。其上,是绚丽夺目的头饰,金色的叶片与银色的花枝相互缠绕,上面镶嵌着各式璀璨的珠宝,光华流转。
人靠衣装,这一切衬得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显芳华绝世。
眉宇间透露出的坚毅与果敢,那是她作为领袖所独有的气质。
她盈盈而立,就如天山之上的一朵雪莲,既有着傲视群芳的孤高,又有着不染尘埃的纯净。
一旁的安妙彤也不由感慨:小姐今日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令人心醉神迷,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美得令任何人都想多瞧一眼,但又不敢正眼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