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凭君莫话造反事 杀人放火受招安
次日清晨,河道总督衙门。
范河台一早便得到线报,永嘉县城的反贼们发生了火并,匪首林白和八卦会的高层被驱逐。
“贼骑头目的底细到底有没有查清楚?”
范总督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赵师爷赶紧回禀:
“一起被赶出县城的八卦会众里,有几人投了诚。
据他们所知,贼骑统领姓王,单一个佑字,神京人氏,一个多月前才投奔到郭家庄。
正是在此人操练下,贼人骑兵的战力才突飞猛进。”
范河台捋了捋胡须,轻轻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这个王佑不是林逆的嫡系,也不是八卦会的人了?”
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姓王的倒是个难得的将才。只是如今反贼们换了他来主持,若拖延日久,等其练出精兵,再想镇压,恐难上加难了!”
“大人英明!”赵师爷先恭维了一句,又接着说道:
“学生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这个王佑并不是滥杀之人。
从他指挥的几次战例来看,每次都是将官军击溃便罢,俘虏也绝不杀害,应该对朝廷还怀着敬畏之心。
而且投诚的八卦会众也说过,当初有叛军在县城乘机劫掠,王佑发现后,竟将一干人等就地正法,可见他跟林逆这些一心造反之人并不相同。
故而,学生觉得,大人是不是可以尝试下招抚的法子。”
范总督有些吃惊的看了眼赵师爷,转念一想,若真能招安了王佑,确是好处多多。
不仅之前失陷城池、损兵折将的罪过都能消除,还能得个运筹帷幄、处置得当的功劳。
毕竟当下旱情严重,朝廷为了筹集赈灾的粮钱就已经够头疼的了,济州的反叛再旷日持久的延续下去,那花费肯定会让朝中的衮衮诸公焦头烂额。
若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反叛招抚,这些费用就能节省下来,他范某为朝廷分忧的能臣形象便在皇帝和诸位重臣的心中扎下了根。
“如此看来,确实可以考虑招抚这条路。
赵先生,想来应有全盘计划了吧?”
赵师爷得意的摸了摸胡子,躬身行了一礼:
“学生意欲前往永嘉县城一趟,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劝那王佑率众归顺朝廷!”
范河台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道:
“先生高义,此事若成,当为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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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佑此时正深陷温柔乡中。
燕儿和薛姨妈一左一右的伺候着他更衣洗漱。
古人言由俭入奢易,他算是深有体会了。
谁能想到,一个多月前还什么都亲力亲为,如今竟能心安理得被人服侍。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意志坚定,不受外物所扰的,至少他王某人不行。
嬉笑的将右手攀上山丘,被薛姨妈嗔怪的挥手拍掉。
“佑哥儿别顽皮,燕儿看着呢?”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姑太太别在意!”
一句话说的薛姨妈羞红了脸,上前便要撕这小丫头的嘴。
燕儿只笑嘻嘻的向后躲,口中不迭声的求告道:
“好姐姐饶了我这回吧,下次必不敢了!”
王佑赶紧将薛姨妈拦住,气的她双手止不住的在男人身上乱捶。
“你们主仆俩个就这么消遣我,真要我羞愧死了才甘心吗?”
说着,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
王佑见玩笑开过了火,忙装着样子将小丫头呵斥了一顿,又搂着薛姨妈好声安慰了几句,燕儿也赶紧伏低做小的上前告饶。
两人好一通忙活,终哄的她破涕为笑,不再计较。
及至将王佑送出前厅,遥望着男人出了院门,薛姨妈这才猛然惊觉,她竟真像个送丈夫外出的妻子一般,心中也渐渐将这个族中的晚辈当成了自己的男人。
虽难以启齿,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有人依靠的感觉很的让人沉迷。
“若能这样一辈子,想来也是极好的吧!
只是文龙和宝钗,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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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师爷的到来,让王佑颇为意外。
听了他滔滔不绝、文采飞扬的一番劝降之言,更是有些无语。
王佑不是个不知变通之人,底线反而比较灵活。
当发现在封建社会造反这条路成本太高,百姓伤亡太大时,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那就是通过招安获得官身,然后再想方设法继续加官进爵,等真的到达一定的地位后,自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影响朝政,从而实现他造福百姓的目标。
王佑知道这属于改良派,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可他前世就是个普通人,这一生也不想那么劳累,在享受富贵的同时,能做到这些已经是良心未泯了。
不过若是有机会,也可以学下司马老贼,夺了这大临江山。
到时候,整个天下都由他主宰,如同一副空白的画卷,可以挥毫泼墨、恣意施展了。
原本想着再打上几仗,将前来围剿的官军一一击溃后,再趁着大胜之威,主动提出招安事宜,这样也能卖个好价格。
谁曾想计划出现变故,河道总督听说他执掌义军后,便匆匆的派人前来招抚了。
王佑觉得现在就归顺朝廷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应该换不来什么好的条件了。
当然双方刚刚接触,根本谈不上信任,互相了解对方的想法才是主要目的。
赵师爷慷慨激昂的讲了一通后,王佑点了点桌上的茶杯,笑嘻嘻的说道:
“贵使请用茶!”
俩人遂对坐而饮,闲聊几句后,王佑很快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一是要皇帝明发旨意,赦免城中所有起事的义军,以前种种罪责,均需既往不咎。
二是要帮他脱了奴籍,给予官身,而且军职实缺不能低于正四品都司,虚衔不得低于正三品指挥使。
三是若授予实职,需准三个月的假期,以方便他回金陵探望母亲和兄长。
其他如怎么安置城中的民众,怎么改编翼虎和游龙等义军骑兵等等,则另行商讨。
赵师爷有些惊讶,这第二条后面讨要官职可以理解,前面的却是什么意思。
王佑遂将身世一一道明,并把从宁国府逃出后的经历也挑着讲了一些,直听的对方啧啧称奇。
两人又认真商量了一些细节,王佑非常贴心的送上了八百两纹银作为酬谢,赵师爷一番推让后,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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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王佑是金陵王家的旁支族人,还曾经卖身宁国府贾家为奴?”
范总督大为震惊,没想到一个反贼头子竟然有这么曲折的身世。
“老大人明鉴,这王佑确实是这么说的。
他的高祖和京营王子腾王节度使的曾祖是亲兄弟,两人虽出了五服,但仍是同族叔侄。”
范河台笑道:
“什么高祖、曾祖的,他们这些勋贵之家,向来枝繁叶茂、人口众多,又隔了好几代,关系早就不知道疏远成什么样子了。”
“老大人所言极是!”
范总督看着呈上的密谈条陈,奇怪的问道:
“他不论怎样也算是金陵王家的人,怎么被卖到贾家当了马夫?”
赵师爷赶紧解释:
“王佑的父亲好赌,将家底输了个干净,因当年金陵王家只有一房在神京居住,王节度也在外地任职,为了筹集回老家的盘缠,他父亲于是托人将其卖给了宁国府的赖管家。”
话音未落,范东和突然说道:
“肯定是隐瞒了身份,不然那姓赖的管家可不敢买!”
“老大人明见万里啊!”赵师爷的表情有些夸张。
“确实伪造了身份。他那父亲也存了私心,说是过几年攒点银子就来赎他。
荣国府的王夫人是他父亲的族姐,有这层关系在,到时候随便给点钱就能将人接回去,宁国府还不敢声张。”
范东和嗤笑一声,不屑道:
“连亲戚都算计的赌棍,真是小人一个!”
赵师爷接着把王佑怎么挨打受伤、如何病重濒死,又莫名被人救出宁府的事情说了一遍,直听得范河台连连摇头。
“不尽不实,这姓王的肯定隐瞒了不少内情。”
“不过他既然是金陵王家的族人,也算是家世清白;
一个多月前才投了林逆,还没有入那劳什子八卦会,应是被蒙蔽裹挟;
驱赶了林逆和八卦会的高层,控制县城后能积极接受招安,可见其仍怀忠义、心向朝廷。
且提的条件也宽松,招抚此人,希望很大啊!”
赵师爷忙躬身道贺,范总督得意的捋了捋胡须,叮嘱道:
“一事不劳二主,还得烦请先生多多用心,若能招抚成功,必有重酬!”
于是,赵师爷又接着往来了三四趟,双方对招抚的各个细节都进行了商讨,王佑也将消息隐晦的透漏给了耿勇等身边的亲信。
待事情大体定下后,范东和以河道总督衙门的名义,紧急递送了一份奏疏,将招安一事细细禀明,希望朝廷能施下雨露、宽宥有罪,同意招抚,停止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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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养性殿。
乾元帝看完手中的奏折,严肃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容。
他略一思量,这才抬头望向侍立一旁的徐中堂,开口问道:
“徐先生,这封招安的折子,军机处是什么意见?”
“回陛下,诸位军机大臣都觉得,反贼头目王佑应是真心归顺朝廷,他所提的条件也不算过分。
如今东山省各地虽已陆续降雨,旱情有所缓解,但仍有部分流民没有安置妥善,各种暴动之事也时有发生。
若能将声势最大的一股反贼招安,对后续其他地方贼寇的剿抚也是有所裨益的!”
徐廷光侃侃而谈,显然对河道总督的提议非常的认同。
乾元帝轻轻的点了下头,并没有明确的表态,反而好奇的问道:
“这头领王佑,果真是王子腾的族侄?”
徐廷光笑着回道:
“微臣接到奏折后便已着人调查了,想来很快就能获得准确的消息。
不过前些时日,倒确实听说宁国府的贾珍被一伙入室的强盗打成重伤,请了好几位太医上门治疗。
还听说那晚他们府上丢了个马夫,当时还满神都的寻找,应该就是这个王佑吧?”
乾元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将折子打开看了两眼,这才笑着说道:
“哈哈,徐先生,尽快核实下吧。
折子上说的若不假,那王佑也算世受皇恩,一时误入歧途也是可能的。
就允了他的条件,赏他个三品都指挥佥事的署职吧。”
“河道衙门的折子中每每提及王佑勇武过人,他训练的骑兵也颇为犀利,可见是个难得的将才,范总督想让他顶替已死的白副将权知河标骑兵协,不知陛下的意思?”
乾元帝略一思量道:
“既然人才难得,就别留在河标了。
他不是请了假吗,先不安排实职,三个月后让他进京见驾。
朕要亲自看看这个王佑是怎么的神勇无双,到时再安排职务也不迟!”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