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审判
从缆车站离开,告别今晚有些过于多愁善感的老鲍勃,安比卡便一刻也不停歇的奔跑在下城区上个世纪建成的街道之间,赶在军务部下城区办事处关门前,拿出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自荐信,投进绿色的邮筒。
目送着军务部特派的信使打开邮筒,拿出一麻袋的信件扔上不远处刚来卸煤的火车,安比卡在心中默念。
“希望送信的火车能快些吧。”
他估计最多能在牢里撑两周的时间,就算贵族老爷再要面子让法庭定他的罪,拖这么长也会演变为后脑勺中弹自杀了。
做完最重要的寄信一事,安比卡这才恢复平日里走路的速度,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不平整的路面,慢慢的往家的方向前进。
与上城区宵禁的安宁与冷清不同,下城区的夜晚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躁动。
换班的工人走进连招牌都没有的酒馆,还没等坐下,两个醉汉就掀翻了他面前的桌子,自酿的朗姆酒顺着门缝流到街上,引得一群小孩趴在地上争相尝鲜。
再酒馆往前看就是站街的妓女,穿着早已过时的长裙,画着不在现代人审美上的妆容,大声吆喝着像售卖商品一样出售着自己身体。
“哎!这不是安比卡小帅哥嘛!要不要陪姐姐一晚?不收你钱!”
因为会医疗魔法还经常在下城区义诊,所以安比卡在下城区的名声很好,比如那位妓女,安比卡就曾为她治好困扰多年的淋病。
“不用啦,姐。”
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爱惜自己的身体好。
“都十八了,也该尝试一下嘛。”
看那姐姐宛如饿虎扑食的眼神,安比卡又连忙摇了摇手,用微笑掩盖尴尬,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荷尔蒙爆炸的的街区,虽然路上还是遇到了不少熟人的邀请,但今天的他已经没有余力一一回应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推搡中,他回到了位于城边的住处。
虽然离闹市区很远,但胜在这里安静,不会被什么奇怪的声音吵到,睡觉可以睡的很安稳。
将老鲍勃送的法杖和书籍放在床头,脱下为了上城而穿的体面衣着,点上几支蜡烛,走进浴室,拧开经由上城区循环过的低压低温蒸汽阀门,沐浴在混合着些许凉水的温暖水雾中,洗净一天的疲惫。
擦干身子躺在床上,回想起当初赚到第一桶金买下这间房子的喜悦,虽然地段不好,而且翻新也花了一大笔钱,但最起码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了。
想着这么多年以来的经历,想着碰到过的人,想着以后将要面对的事,安比卡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米斯先生?”
“……”
“米斯先生?”
“这么温柔,当什么警察!”
看不惯宛如叫醒自家老婆一般的警察,劳伦斯家的贵族老爷拿起一旁仆从的手里的水杯,不由分说的将水泼到了正在熟睡的安比卡脸上。
这一下可让安比卡立马清醒了过来,像只收到惊吓的猫,弹簧似的从床上坐起。
“早上好,米斯先生,你被逮捕了。”
贵族老爷操着口老帝国正白旗的口音,用极度让人不爽的语调说出极度让人厌烦的话语,说完还不忘掏出手帕捂住鼻子,低声道:“这个地方真臭。”
在贵族的眼神指示下,几个警察架起刚清醒的安比卡,给他戴上了一副银手镯。
“来的还真是早啊,劳伦斯老爷。”
“守时是贵族的优雅,不像你这么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下等人,还是个魔佬。”
再又一遍嘲讽完之后,贵族老爷又示意仆人帮他打开房门,让警察将安比卡带走,自己则作秀般的留下一个潇洒的转身,大步离去。
“这家伙真挺让人不爽的,摊上他你也是倒霉,安比卡,先把衣服穿上吧。”
领头的警官暂时解开安比卡的手铐,旁边的几个警卫也识相的关上了门,把麻烦的人挡在外面。
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或多或少都受过安比卡医疗魔法的帮助。
“没办法,算我倒霉吧。”
快速穿好换洗的体面衣服,从窗台的花盆里拿了几粒吃剩下的果核,警官再次给安比卡拷上刚刚的手铐,在贵族的催促下被押上了警局的马车。
因为是要抓走整个下城区唯一的医生,这次的抓捕行动比以往那些多出了整整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看着那些已经上膛的栓动式步枪,那些居民也只能对车队干瞪着眼,目送着他们离开。
透过还没巴掌大的方形小窗,安比卡目睹着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在这些围绕着车队的人群里,也看见了站在前排的老鲍勃,他看不清老鲍勃的表情,只是觉得那往日里挺拔的身影在今日似乎弯下去好多好多。
在人群的簇拥下,车队花了好长时间才抵达缆车站,不过这次不再是公用的的普通缆车,而是专门给警察等机构准备大型缆车,能直接将现在的队伍包括马车在内全部装下。
缆车的门一关上,安比卡便被几个警察从马车里架到贵族老爷的面前。
贵族老爷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一份条款,摔在安比卡面前。
“这是什么?”
仿佛是没有听到安比卡的话语,贵族老爷自顾自的开始陈述不爽的言语。
“米斯先生,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在法院的认罪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以谋杀贵族的罪名被送上绞刑架。”
“二,忘掉自己原本的姓名以及所经历的一切,去帝都萨尔科成为另一个帝国贵族的私人治疗师。”
不难理解,会医疗魔法的人在整个帝国都是稀有的存在,与其杀掉,不如作为礼物献给掌握元老院的帝都贵族,以换取更多的利益。
这是场彻彻底底的算计,既可以清除掉这座城市中显眼的不稳定因素,又可以博上边大人物的欢心,可谓是一箭双雕。
“你没得选,米斯先生。”
看着贵族老爷志在必得的表情,安比卡冷不丁的笑了笑。
“那我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劳伦斯老爷。”
“哦?你想死?”
“不,我要上诉。”
听到安比卡嘴里蹦出来的几个词,连一向在外人眼里时刻装优雅的贵族老爷都忍不住出了声。
不但长得像猪,连笑起来也像猪叫,这是安比卡听到这笑声之后心里唯一想的事。
虽然帝国的法院以及执法机构,实质上都听命于贵族王族,但审判一个人,杀死一个人也是需要走那一套流程的,这并不止于讲究个体面,更重要的是告诉手底下做事的人一个信息。
我们不管怎么样,都是有原则可谈的,都是讲道理的,不会无缘无故的乱杀人。
设想一下,如果没有这些机构,贵族与王族想除掉谁就除掉谁,一言不合就把反对者全丢进牢里,还有人会忠贞不二的听命于他们,为他们忠诚的卖命吗?
安比卡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在这一般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办,闭眼选二选项的时候,他选择了第三条路,上诉。
不过他上诉也不是为了真的洗脱罪名,赢下这场官司,在这种法院都是贵族开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赢的,而是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拖延到军务部收到那封信,拖延到他们开着飞艇来这座边境城市捞人。
似乎是笑完了,贵族老爷终于把头朝向这边,挑衅般的说着。
“你可以试试,不过在这中间要是钱花光了,被狱警拷打了,我可救不了你,米斯先生。”
“我也不需要你救。”
听闻安比卡的发言,贵族老爷像看待一个垃圾,向他的脸上啐了口痰,还不忘擦了擦自己的嘴。
“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米斯先生。”
贵族最后的话语随着蒸汽机的启动,消失在齿轮的运作声中,安比卡再次被押上了马车,在昏暗的车厢里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再往后的事便显得简单多了,报纸的头条消息放出,警察将他关入警局的看守所,因为有安比卡对一部分警察有恩的缘故,他在这里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最起码每天吃的是管够的,不会挨饿。
虽然上边贵族那里要求警察局严刑逼供,但实际上打到安比卡身上的也少之又少,甚至很多得病的人听说安比卡被抓进看守所,还特意带着慰问品来这找他看病,老鲍勃与其他下城区的居民也来看过他。
这事传到贵族老爷的耳朵里,肯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于是在贵族家系的强烈要求下,安比卡终究是被转移到贵族自己的私牢,过起了三天饿九顿,顿顿挨毒打的日子。
但安比卡可是会治愈魔法,每次被典狱长的鞭子抽完,安比卡都会用魔法紧接着治好,拷打对于他来说似乎没什么用处。
于是他们又想到了继续饿他几天,却发现监狱里牢房的土地板长出了一棵小苹果树,这家伙居然自带种子,然后用魔法快速催其长大结出苹果。
这一系列骚操作可把贵族老爷们给气的不轻,要不是快到开庭的日子,他们是真想把这小子溺死在监狱的马桶里。
就在这样没日没夜的被折磨一周以后,法院终于是开庭了。
这天,安比卡带着手铐,脚铐,被几个贵族家系的法警,推搡着走进圆形法厅的中央被告人位置,面对着周围环形如同体育场一般坐着人们的谩骂,唾弃。
安比卡环顾一周,没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甚至连好不容易谈妥的被告辩护律师都没有来到现场,想必是已经被贵族用更高的价格收买了。
在贵族的安排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安比卡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被他抢了饭碗的医生,现在那家伙可别提多开心了。
一口一个“死魔佬,你也有今天!”
面对这些恶毒的言语,安比卡不想解释什么,只觉得他们吵闹。
法院里坐在最高席位戴着假发的法官敲动手中的法锤,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圆形的法厅之间。
“肃静!”
顿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被告,安比卡.米斯,对于杀害切尔西.劳伦斯少爷一事,你是否有异议?”
没有任何正常程序的流程,拿锤的法官单刀直入,直接问起最核心的问题。
“我早就说过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没杀人。”
此话一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法庭又炸开了锅,那些不满安比卡言语与态度的人们甚至开始往被告席上的安比卡扔鸡蛋,腐烂的蔬菜。
可这不但没消磨安比卡的锐气,反而在他舔了口脸上的蛋液之后,说了句:
“味道还不错。”
这可不仅激怒了台下的观众,更激怒了台上的法官。
“你这是蔑视王法!”
“王法?谁是你的王?是王座上的罗伯特二世,还是你身侧那头肥猪?”
说出这话的同时,安比卡望向就坐在法官身旁的贵族,满脸不屑。
但就算是被这样侮辱,气的脸都被憋红,贵族老爷依然维持着一贯优雅的作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法官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点完事。
法庭的气氛也跟着法官即将公布的判决推向高潮。
而中央被告席的安比卡,也在军务部迟迟没有回应的这一周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用魔法杀光在场的所有人,虽然这回导致之后贵族的疯狂报复,帝国的上下都会贴满他的通缉令。
但只要能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宣布,被告安比卡.米斯先生,有……!”
法官剩下的话语被突然从远方传来的汽笛声掩盖,宛如天空之神的低语,本该透过法庭玻璃穹顶照射进来的阳光被空中巨大黑影掩盖,让白日形似黑夜。
宏伟的帝国飞艇在数十台蒸汽轮机的驱动下,缓缓的靠近这座在边际山脉之间建立的城市,安比卡望着巨型的舰体在穹顶玻璃所透露的狭小画面中缓慢经过,露出舰尾所挂着的旗帜。
在那旗帜所勾勒的图案中,金色的飞龙展开巨大的羽翼,但构成羽翼的并不是龙的血肉,而是无数的弹药以及步枪。
毫无疑问,这是帝国军务部的旗帜,帝国武龙。
台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而台上的贵族老爷已经理解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事。
此时此刻,即使是受过再好的家教,再在乎贵族的脸面,却依旧控制不住脸上因为生气而抽搐的表情。
“安比卡.米斯!你他妈居然敢参军!法官!赶快判处他死刑!军务部的那群人……!”
不等气急败坏的贵族说完,法院的大门便被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踹开。
身着帝国褐色军服的军官做了个手势,几十位戴着钢盔荷枪实弹的士兵便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团团围在安比卡身侧,让看台上的贵族和法官不敢动弹。
军官看了眼稳定下来的众人,从军服内衬的口袋,掏出一张被折叠几次的任命书。
“依照军务部条例,格拉默猎龙军团第一集团军,征召内容如下,安比卡.米斯,背景已经过帝国军务部内务部调查,并上报军务部核准,就任格拉默猎龙军团第一集团军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