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君子藏器于身
看到顾植这幅样子，方延也是有些激动的上前将顾植扶起。
说起话都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的：“我这人吧家世勉强看的过去，不过你也看见了，我读书不行，也没什么其他才能，你可当我是好友？”
别看他平日里一幅混世魔王的模样，甚至在己父面前也从不低头。
可是他实际上却是很自卑的，他不过是用这些表现，来掩饰自己而已。
父亲常常说我不求你科举入仕，有朝一日能够光耀门楣。
你能够安安分分的守住家业，做一个富家翁即好。
倒不是父亲偏爱于他，而是父亲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小娘生的长子身上。
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在汴京为官，那扬州的家业留给庸碌的嫡子就好。
实际作为父亲而言，他是在努力的将一碗水端平的，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知道是多少人眼里梦寐以求的日子。
母亲常说我的阿延，只需要平安喜乐一生就好。
可是他又何尝不知道，曾经多少个日夜里，母亲也曾为他学业忧心过。
正是因为被所有人下意识的放弃，让他心里生出逆反的心理。
而顾植读书好，他秉性也好，方延想要和他做朋友。
也正是如此，他也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学业太差，而没有将他当作好友。
有时候正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自卑。
顾植摇头，十分认真说：“方兄性情率直，不以我家境贫寒而生嫌，我又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而且方兄如何是无才具之人？方兄不过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方延蹙眉，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
顾植哈哈大笑，与方延勾肩搭背道：“方兄只是善于藏而已，只有必要只是才将才能施展出来。”
这话也就是顾植来说的，因为顾植说此话的时候，眉眼舒展，言辞真诚。
否则方延的眼里，这定然是在讥讽他了。
若是说顾植对方延的脾气，何不如说是方延也合顾植的脾气。
别看顾植这人喜欢算计，也不怎么轻信他人。
可同样他也珍视，没有算计的关系。
顾大还有刘氏两人就看着两人的背影，也是相视笑了笑。
所剩下的一些学子，有人看向刚刚离去的顾植道：“上舍榜中有名，看来当真是有眼不识凌云木了！”
这句话出处是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出身普通意味着，他接触到的教育资源是比不上多数人的。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能够得到山长的看重，而且现在也与多数人在同等的出发点了。
那么他的天赋，也将在这里彻底展现。
多数人都是理智和权衡轻重的，如今的时代不是世家门阀垄断的时候了。
以家世轻视贬低他人，保不准别人将来能够朱紫显赫。
毕竟元安先生便是从家境贫寒的学子，一步步位列中枢，成为天下读书人景仰的存在。
而且元安先生只是无数家境贫寒学子一个缩影，读书是真的能够改变命运。
在大荣这个无比看重文教的时代，科举就是一个登天阶梯。
顾植已经在许多人的心里，打上了一个可以结识的标签。
在旁人微末之时相交，那是雪中送碳。
待到旁人飞黄腾达之时，在上去攀附交情，那不过是锦上添花。
或者说根本算不得添花加彩，也得看看自己的际遇如何。
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是心智发育的很成熟了。
甚至这个年纪，都已经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对于这种人情往来，实际都十分熟稔。
……
顾显如今甚至连租一辆马车的钱，都需要同车夫讨价还价。
原本定好的价钱，可是车夫嫌等的时间太久，路道太过拥挤，耽误了他接下一趟客人的时辰。
所以在将他们送到家后，见没法子挣得便宜道：“看你穿的体面，竟然同我们这些穷苦人斤斤计较，哼！”
说是穷苦人，实际别人一家子的进项，可是比他这个“穷秀才”挣得多。
可是他这个以读书人自居，如何能够和市井的人在言语上占的了便宜？
不过都只是以势压人而已，可是外皮被撕去了，自然是露怯。
顾显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张脸气的通红。
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己真的撕破脸，训斥别人，对方也会污言秽语骂过来，到那时候丢的面子只会更多。
从马车上下来到现在，脑袋里他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打小在田里干农活的小子。
如何能够在读书这件事情上，还要胜过了从小被他教导的恒哥儿。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同时他也不愿意相信，大哥能够生出一个神童！
顾恒缩着脖子，他今天只觉得被羞辱的体无完肤。
最重要的是内心遭到了极大打击，顾植考上上舍，带来的打击更胜过他没考好入了中舍。
顾恒低着头，讷讷开口道：“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顾显闷声道：“你是让我失望，连一个乡下的小子也比不过！”
他是农家子出身，可是他的儿子却不是。
自他出生以来，便从未在地里忙活过，自小就教他读书识字。
可是那小子凭什么，为什么！
顾恒眼里掺杂着愤恨，难过以及诸多情绪。
他对于顾植的恨就是那么的没有来由，仅仅是因为对方胜过自己。
从一开始第一眼两人的遇见，轻蔑和看不起，直到自己如今需要自己仰望的那种无力，生出的愤恨。
自己从小就随父亲读书识字，自己应该考入上舍，得山长提点夸赞，来年考中秀才。
让父亲不会对自己失望，可是这些这些都应该是自己的，凭什么一个从水田里爬出来的泥腿子，竟然站在他的头顶上！
他在原地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手心流出殷红鲜血，那种痛苦都恍若未觉。
甚至他觉得这种疼痛，能够减少内心的痛苦。
而对于一切并不知情的张氏，还笑着招呼道：“恒儿，这一次没考上，我们下次继续努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