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吴巍打眼一瞧。
相比于昨儿的余韵未消，今天的小嫂子就很神采奕奕。
精神头十足就不说了，而且穿着一身斜襟的小花袄，更添几分土味的动人。
明明是来打问结果、偏偏欲语还休，拐弯抹角。
“回来啦？”
“嗯。”
“不会是卖不出去，提前回来了吧？”
“不会。”吴巍丢下毛笔，大手一挥道：“没瞧见我这些对联都是新写的么？昨儿写的全都卖完了。”
陈杏心里一突，“那你回来怎么不去找我？”
吴巍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反正陈杏是看明白了，羞恼上脸，就开始一棍子打死一船人：“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话间，小江也跑过来了。
进屋叫了声老叔，陈杏脸色也随之正常起来。
“那你卖了多少钱？赢了，还是输了？”
问出这话时，陈杏其实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等到吴巍把一把钞票拍在桌面上时，依旧让她沉寂已久的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
散落开来的那张大团结，已经足够揭晓答案。
更别提中间逐渐绽放平铺开来的诸多零碎钞票，两块，一块，两毛，一毛。
厚厚一沓子。
“我输了！”陈杏承认的很干脆。
这对老四来说，毕竟是好事。
自己输了，不过就是帮个忙而已。
虽然老四从始至终，都没明说是什么忙。
可对于老四这么高大威猛，又有本事的男人，不管什么忙，似乎都不过分。
陈杏甚至还隐隐地有些期待起来。
期待之余，先把小江打发走道：“儿子，你回去看看你爹回来没？”
小江不疑有他，一溜烟地颠了。
留下吴巍一脸莫名其妙：“杏儿嫂，你把孩子支走干吗？”
陈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处心积虑地让我帮忙，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吧？”
这让吴巍当即想起早上的误会来。
不由失笑道：“杏儿嫂，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蹭你家几天饭而已。而且我不白吃，我出钱。”
陈杏一愣：“你怎么不早说？这点小事，还需要拐弯抹角，绕那么大弯子么？”
吴巍坦言道：“要是一天两天的，我就直说了。可这对联起码得卖到大年三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我总不能白吃你家口粮。”
“况且我虽然出钱，但省了功夫，完全可以多写几副，多卖些钱。我也不亏。”
陈杏不由自主地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
只是感性上，多少有些幽怨道：“老娘就这么没魅力，连你都敢嫌弃我？”
吴巍指着墙上的结婚照道：“杏儿嫂，你就说吧，我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老婆，该不该嫌弃你？”
话虽伤人，但却把陈杏给逗乐了。
老四这张嘴，随口几句话，都比丈夫忙活半天，更有趣，更刺激。
刺激之余，陈杏又恢复心直口快，生冷不忌道：“杜知青是天上飞着的白天鹅，等你哪天吃到嘴咯，再跟我显摆也不迟！”
说完，摇臀摆胯地走了，背影都透着轻松。
扭头回到自家，正碰到酒气熏天的丈夫回来，当即理直气壮地数落起来。
“人家老四，卖一天对联就挣了十多块！”
“你倒好！你一分钱不挣，成天就知道喝酒，家里那点钱都让你喝完了！”
肖钢喝得美了，直接摆烂。
任由媳妇又踢又咬，都无济于事。
甚至还肆无忌惮地说起酒话：“嫌我挣钱少，你伺候他去！整天折腾我算什么？”
说完，肖钢就进屋躺下了。
陈杏只能无奈地在后头发狠：“行啊，肖老三，你可别后悔！”
转眼到了傍晚，吴巍肚子刚开始咕咕叫。
就见陈杏端着一盖帘饭菜，笑容满面地进屋道：“老四，等急了吧？”
吴巍打眼一看。
冒尖一碗的大米饭，外加一盘炒腊肉，以及一碗白菜炖豆腐。
腊肉的油水就不说了，连白菜炖豆腐里都飘着油花，令人食欲大开。
吴巍当即把五块钱递过去道：“杏儿嫂，先交五天的。”
陈杏一惊，伸手接过道：“这么多？早知道我再给你烧个鱼汤了！”
这钱都够配酒的了，可家里就有个酒鬼，陈杏是断然不会提的。
吴巍洗了把手，回过头来道：“这就够了。”
可陈杏似乎没听进去，她自己心里有杆秤。
于是转天一早，篱笆院这边刚亮起灯光。
她就提溜着热水送过来了。
等到吴巍洗漱完毕，热粥，大饼夹咸菜，外加一个水煮蛋，就摆到了桌上。
可谓周到至极。
吴巍吃得舒坦，也不吝输出情绪价值道：“杏儿嫂，肖哥娶了你，真是好福气。”
陈杏心里受用，嘴上却仍旧自嘲道：“可不？当初真是便宜他了，现在好了，砸他手里了。”
吴巍话锋一转，随口劝道：“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肖哥平时在大队上，工分不少挣。至少你家口粮够吃，不像我只能领个八成。”
陈杏却算起了另外一笔账道：“那有什么用？全年的工分算起来，也抵不上你几天挣的现钱。”
“话说回来，我这现钱，也只能挣年前这几天。”
有人开解，陈杏心里头熨帖多了。
转头看见满屋的对联还没收，便主动问道：“这对联怎么收？”
吴巍不让她插手，陈杏却道：“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有人帮忙搭把手，真省了吴巍不少功夫。
以至于同样的时间起床，出门都比昨天早了半个钟头。
饶是如此，抵达幸福路时，小公园门口依旧聚了不少人。
隔着老远一瞧，吴巍心里一突，以为是摊位让别人给抢了。
走到跟前才发现，全都是慕名而来的顾客。
那一张张脸上，望子成龙的热切心情，溢于言表。
看来恢复高考，不仅改变了当代人的命运，而且改变了上一代人的观念。
一口气忙到城里人上班的点儿，手头的对联竟然出掉了一半。
纵使没有老爷子那样的豪客出现，但仅凭着两毛钱一副的招牌对联，就进账十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