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本命瓷
他立即奔向宋氏窑炉。
天青瓷之妙，全然在于釉色。
幸好，宋行穿越之时，曾在博物馆对天青釉有所了解。
他搜遍窑中，发现宋氏虽近年衰微，但官窑的底蕴尚存，窑中所藏釉料，极为丰富。
天青釉所需之玉石粉、长石、石英、草木灰、高岭土等物一应俱备。
不过缺一味主材——青玛瑙。
此物乃天青釉色之魂。
若无青玛瑙，决然烧不出天青色之绝美。
青玛瑙世间罕有，产自北地汝州，南方尤难得见。
“下雨啦，三叔你在窑里做什么呢？”
只见一个淡黄衣裙，头扎双螺髻，脸蛋娇俏略显婴儿肥的少女，执一片荷叶为伞，冒雨跑来。洁白如瓷的小巧裸足，在青石板上点出朵朵水花。
宋行将天青瓷告知少女后，匆忙问道：
“怀巨，你可知汝镇有无青玛瑙？”
少女名宋小小字怀巨，年十五，只因出生时瘦小羸弱，故而取字怀巨，寓意身小而志大。
“雨天才能烧出的瓷？”
宋小小先是一歪脑袋，睁大盈盈眼眸，满是惊讶与困惑，忽而一拍手：
“青玛瑙？小小这里有呀！”
她扬起纤纤玉腕，解下雪白腕上缠着的一串青色手链。
宋行接过手链，细细端详，只见这一串手链晶莹剔透，色如碧空初霁，春水新生。
正是青玛瑙无疑！
“怀巨，你青玛瑙打哪儿来的？”
宋行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大为振奋。
宋小小长睫轻轻一垂，似是有些不舍，低声道：
“这手链......是家中祖传之物。早年家族南迁，长辈将它从汝州带到了这里，代代传承，如今到了小小手上......”
“你祖传之物？”
宋行眉锋一蹙，这手链既是宋小小祖传之物，定然意义非凡。
“家族兴亡，重于一链。小小只盼它助三叔烧出那天青瓷，以救宋氏。”
宋小小抿了抿唇，双眸隐隐泛红，旋即抬起头来一脸认真道。
“好！”
宋行肃然应道。
他正要开始着手烧瓷，忽然想到雨天烧窑乃族中忌讳，众人又忙于明日窑神节，此时寻人开窑生火，怕是不易。
“我来生火即可。”
宋小小看出宋行难处，拍了拍颇具规模的胸脯。
她一卷衣袖，露出如莲藕的小臂，快步走向窑炉。
这口马蹄窑形制虽小，但通常也得两三名窑工方能生火，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姑娘。
宋行正欲开口劝阻。
少女已单手扛起一捆重逾百斤的松木。
宋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禁心道：怀巨二字，原来还有身怀巨力之意？
他连忙精选瓷土，细细敲碎、捣筛、调和，直至泥团柔滑如绸，再置于陶轮之上，手随心转，拉坯成形。
接着，调制天青釉彩。
他先取青玛瑙放入石臼，捶打成粉，再配以石灰、木灰、长石、石英等材料，最后和水均匀搅动，直至诸材融合。
釉浆渐渐变成淡青色，如春日湖上初融的冰，透着几分清冷。
宋行以釉笔轻蘸釉浆，徐徐涂抹于素胚之上，层层覆加，使釉色匀净。
此刻，雨势渐大，天时已至。
正是烧窑之时！
宋行将天青瓷胚放入匣钵，小心置于窑中，垒起泥砖，封住窑门。
天青瓷能否问世，窑神节能否保住官窑资格，全在此一举。
他不免紧张，一颗心随窑火而跳动。
火过旺则器裂，火过弱则色黯。
宋小小守在窑旁，不停添柴加木，少女鼓起香腮呼呼喘气，观火色、听火声、以手试温，力控窑火，不敢一丝懈怠。
夜已深，雨脚渐密。
屋檐滴水如珠帘，断续成线，滴答在青石板上，声声如急鼓，敲在宋行心头......
不知不觉，二人已在窑前忙碌了一宿。
东方既白。
宋行抹去额前汗水，抬首望天，见雨势渐收，云际隐隐透出曙色，心中顿生激荡。
只待云开雨霁，便可开窑取瓷！
就在此时。
窑火陡然一弱，火舌如脱缰野马，肆意奔腾，一时竟无法掌控。
这一番变故太过突然，甚至来得古怪。
二人正要调整火候。
窑中已传出一声清脆的瓷碎之音。
宋行脸色骤变。
宋小小也吓得掩口惊呼，少女慌忙冲向窑口去拆封泥。
不料封泥一松动，滚滚火浪如猛兽出笼，就要将宋小小吞没。
“小心！”
宋行飞扑过去，一把将宋小小揽入怀中滚向一旁。
与此同时。
寒气携雨水侵入窑中，火势立时紊乱，水火相激，寒热互冲，窑壁上的砖头发出噼啪的崩裂声。
轰！
窑炉猛然炸开，火舌四溅，砖落如雨。
宋行抱着宋小小摔落在地，猝不及防，瞬间被砖雨所埋。
宋行只觉身受千斤重压，筋骨欲断，痛楚难当，只余一口气苦苦支撑。
也是。
天青瓷前世失传已久。
自己一时意气，竟妄想一拍脑门就烧出来，真是异想天开。
古人言“雨天不开窑”，看来的确是有道理。
等到烟雨之时，方能烧出天青色，也不过是个美丽的传说罢了......
宋行拼命护宋小小于身下，少女如受惊的小猫，蜷缩成一团，但并无大碍。
他心中稍宽，竭尽最后一丝余力，撑开身上的砖头，使少女得以脱困。
旋即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昏迷之中。
识海竟徐徐展开一卷无名古图！
古图上绘有诸多瓷器，并记载如何于清气上扬、浊气下沉，天地最为清明之时，即雨过天晴之刻，烧制一物——本命瓷。
本命瓷，可补灵根缺失之憾，使凡夫俗子亦可步入仙途，一窥长生之秘！
本命瓷成，与人命数相连终生。
瓷在人在，瓷碎人亡！
本命瓷所属之人修为有成，或是身亡，亦可反哺烧瓷之人。
烧瓷人一念之动，又可碎掉任何一件本命瓷......
此时。
古图上唯有首页那一件瓷器，已呈天青之色，余下之瓷尚且皆为灰色。
这件天青色瓷器，正熠熠生光，赫然悬浮宋行丹田之处！
此瓷色如青天，宛若雨后初霁，尽是清明之象。器形简约，宛若天工，不染一丝尘俗之气。
“这不是我烧的天青洗吗？”
宋行甚为不解。
丹田中这件天青洗，和他烧的那盏一模一样，只是本应碎裂的瓷器，为何完好无损出现在丹田之中？
几行小字浮现：
【境界：泥胎境】
【浊气：无/一两】
【本命瓷：天青洗（洗净世上邪祟，涤荡人间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