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镇武
上午，津海城东区黄石街鹏海楼，三楼。
几个衙役一脸死了爹娘的表情，面色惨白，强忍着恶心，正收拾堆在楼梯口的两具烂泥一样的尸体，和散落在周围的碎肉、碎骨。
旁边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熟面孔，刘捕头。
刘捕头神情森冷，仿佛谁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
刘捕头身旁相邻的，是个脸色阴郁的中年——这人身材修长，官袍官帽，面容清癯，颌下三寸青须，神情严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子官威。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个人。
此人穿着一身紫黑锦袍，三十岁模样，五官白皙如玉，除小圆帽、大辫子有点碍眼，倒也气质不凡，顾盼之间气魄雄壮，如一颗太阳般醒目；他手里提着一口黑黝黝的鲨皮鞘剑器，身形挺拔犹如老松。
此时，破碎的门里，走出来一个八字须的年轻人，一袭青衣，亦是小圆帽大辫子。这人行走间上半身纹丝不动，脚下仿佛尺子量过似的，每一步都方方正正。
见他出来，提着宝剑的人便把眼睛看向他：“如何？”
八字须年轻人便道：“大略明了。”
他先指着房间内，说道：“屋里桌上油灯无油，是被烧干的。三张凳子，都有很新鲜的移动痕迹。”
“我可以作个推测。”
他看了眼正在装袋的几个衙役，说：“按照尸体的现状，我推定他们丧命的时间，是在昨夜戌时间。”
“戌时前后，展鹏海和他的两个心腹，在房间里议事。”
“随后不久，三人一道出来，就站在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的楼梯口。
“应当是在说话。”
“当此时。”
他目光看向左侧，也就是那个身穿官袍的人所站立的位置：“有一个人，就处在李功曹现在站立的位置。”
“他突然出手，展鹏海没有丝毫反应，便被打爆了身躯；他身躯炸裂的碎肉碎骨，连带将站在他前面的两个心腹一并打死。”
又指了指周围墙壁、门窗、楼梯栏杆：“力是从李功曹所站立的位置发出来的，所以相对方向这边的门窗、墙壁和楼梯栏杆才会遭殃。”
顿了顿，又说：“凶手早就到了鹏海楼。其他的房间，多多少少都有被人翻找过后留下的痕迹。”
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个高手。”
说：“展鹏海是化劲练炁的武道好手，凶手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遍了各个房间，展鹏海却没有丝毫察觉。”
“凶手动手的时候，就站在他身后一侧，他却丝毫不知，一击就被人打死。”
“展鹏海三人死后，凶手应当是从这里出去的。”
他指了指墙上血迹斑斑的破烂窗户：“跳窗，直接离开的鹏海楼。”
他一番叙说，仿佛重现昨夜场景，殊是有一种栩栩如生之感；那李功曹、刘捕头，都不禁听得连连点头。
锦袍提剑者却神色不动，问道：“凶手可有留下蛛丝马迹？”
八字须青年摇头，叹道：“凶手非常之谨慎，除了那几个房里的明显翻找的痕迹预示其早就来到了鹏海楼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来历的东西。”
说：“气息俱无，也没有脚印、擦痕...什么都没有。”
还说：“而展鹏海死于纯粹力量爆发！”
“即是说，展鹏海三人的尸体，无法提供任何线索。因是纯粹的力量爆发，没有动用罡气，所以不能确定行凶者的罡气性质，更无法推断其修炼的功法属性，自然便不可能根据功法属性确定功法路数、排查凶手身份......”
八字须说到这里，笑起来：“我在镇武司干了五年，这是我遇到的最谨慎的行凶者。”
他说：“老阎，这回你怕是要撞到铁板了。”
被称作老阎的面无表情，道：“正好遇到，顺便看看。”
言下之意，眼前这桩案子，解决与否，无关紧要。
实际也是如此。
老阎和八字须来历非同一般，他们是玄东帝国镇武司的人。
镇武司是一个独立于其他官府机构之外的暴力机构，一百五十年前，他们还不叫镇武司，叫‘禁武司’。
禁武司建立于玄东帝国开国之初，出自太祖之手。
乃因太祖夺得天下的手段不甚光彩，民间多有鄙薄、嗤论，抵抗者层出不穷，尤其民间的武人，最令太祖头痛。
禁武司便应运而生。
玄东帝国开国至一百八十年，禁武司都在不遗余力的打击民间武人；直到一百五十年前，民间出了个厉害人物，竟以一己之力打崩了禁武司。
从那以后，禁武司便改名镇武司；玄东朝廷也渐渐放松了对民间武人的压迫，从打击转变为压制。
不过即使如此，镇武司的存在，对民间武人来说，仍然是一个巨大的威慑。
毕竟，一百五十年前那样的猛人，前一百八十年，也才出一个而已。
这次老阎和八字须突然掺和到鹏海楼这件事当中，一来正好撞上，二来嘛，相关民间武人的案子，按道理的确该落在镇武司手里。
不过这种事情可以处理的更灵活——搞不定的时候，完全可以一推二五六，直接推给地方衙门，甩手不管。
何况他们两个这次过来，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任务。
老阎便转向李功曹，淡淡道：“想必李功曹也不乐意这案子落到我的手里。”
他说：“展鹏海是你的人，而因津海幼童迷拐案之事，鹏海帮卷入其中；你们衙门要他出一万两银子，却一转身，他就死了。”
李功曹脸色不大好看。
老阎的话，一点都不好听，几乎不讲任何颜面，完全是摊开了说；但没办法，谁教他是镇武司的人呢？
但老阎所言，也是极有道理的。
李功曹当然不乐意这案子落到镇武司的手里。
否则一细查，拔出罗拔带出泥，未必他李功曹能好过。
李功曹心思转动之间，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旁边刘捕头一眼——若不是这厮，他又怎会陷入到现在这种为难的境地？！
正是刘捕头这狗东西，带回两个鹏海帮的拐子，才引出了这么多的事！
回头定教他好看！
刘捕头迎着李功曹这眼神，心下早是拔凉拔凉！
这边老阎又说：“这案子便交还给你们衙门...我与小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心思在这里耽搁。”
说完便与八字须小陆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