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比花娇
苏羡心情有些复杂地将一勺奶房玉蕊羹送入口中,糅杂着浓郁果香的奶酪在舌尖停留两秒后轻轻抿开,果肉在口腔中爆裂,香气直达上颚,久久不散。
这不是她习惯的用餐方式,如果不是出于这里的礼仪规束,她或许能让在座的各位见识到什么样叫做风卷残云。毕竟曾经的她总是争分夺秒,吃饭也要与时间赛跑。
遇到喜欢的菜,往往是抓紧多夹几筷子,即便算不上狼吞虎咽,也实在不会这样仔细品咂,或许有些牛嚼牡丹,但她只觉得肆意痛快。
江涣点起菜来未见心疼手软,也不像是吃完这顿就吃不起饭,停顿的那几秒却让她在模仿时感受出几分珍而重之的味道。
好生奇怪。
她抬眼去瞧江涣,却见他也正巧望过来,视线相对,都只莞尔一笑,又快速移开。
她低头又盛起一勺,感受着果肉的清香与奶酪的厚重在口中的碰撞。
罢了,她想,既然今日注意到,以后更关注他的举动细节便好,至于他喜欢什么,也没那么重要。
“我瞧着时间还早,夫君可有兴致陪我逛逛?”
摸着自己吃饱后隐约鼓起的肚皮,苏羡向江涣发出了新的邀请。
她的想法很简单,不论他是深藏不露还是表里如一,一个人始终很难时刻掩藏自己,只要两人相处时间拉长,她观察再细致些,总能发现点什么问题。
江涣淡然应允,心中却五味杂陈。
他本很少去过度考虑夫人的一言一行,可自打发现夫人的隐瞒后,他总是忍不住思考夫人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打算。
正如此刻,他原以为夫人会急着找理由甩开自己,好完成她或许本计划好的会面,毕竟她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可她却主动邀请与自己一同去逛逛,同样的请求下午出门前才与他提过。他原以为是借口,可这样看来,又好像是出自真心想这样做。
必然是有什么目的吧,明明脑子里这样提醒自己,可他却隐约为这份邀请品味出一丝隐秘的喜意。
在那场宴会之前,他的情绪从未如此混乱。
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将他的神思拉回,他顺着牵住他的力往前走,耳边是夫人愉快的声音:“那我们先去那边。”
她纤白的手指虚虚指向前面某个方向,他也未看清,只管抬步随着她走,隔着袖管的布料,也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
“这位郎君,可要为你闭月羞花的夫人买枝花?瞧瞧这多衬她。”
一位发间染雪的婆婆上前,从臂弯处挎着的竹篮中捡出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枝上花朵密密匝匝挤成一串,白中透粉,娇艳欲滴。
“阿婆真会说话,我都不好意思了。”苏羡笑眼弯弯,面前的婆婆又将手向上抬了抬,连声赞她人比花好看,苏羡却看到她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
她笑容未变,接下婆婆手中的花枝,望向江涣的眼神中闪动着期盼。江涣便默默在婆婆手中放上几枚铜钱,看她与面前的老人一同绽开笑颜。
她手中握着花枝,头微垂轻嗅花蕊。颊上笑容明亮,柔和的霞光在她身后散出淡淡光晕。
“夫君。”她语气上扬,突然唤他。
他扭头去看,有冰凉而柔软蹭过脸庞,落在耳上,伴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我觉得方才的阿婆有一句话说得不对,这个更衬你些。”
她眼疾手快地摁上了他要去摘的手,捕捉到他平静的脸上逐渐明显的窘迫,才将手收回,但嘴上却没放过他:“不过另一句话说得很对,人比花娇。”
他脸上的红色的确比花更艳,飞快地将耳间别着的花取下,动作却很轻柔,花瓣都未碰落。从枝上掐下的那一朵伶仃海棠本就小巧,在他宽厚的掌间更显玲珑。
他小心地捧着花朵,轻叹道,“夫人惯会拿我开玩笑。”
苏羡看他现在才像是从一张精致的画片,变成了有魂的活人,试探道:“我只是看夫君有些神不守舍,若是夫君还有要紧事,我们便先回去吧。”
“方才想到了一点公事,不过无甚要紧,还望没有扰了夫人兴致。”他带着歉意,认真得叫苏羡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转开话题,继续向前走去。
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每次他的窘迫都只有短短一瞬,真是可惜。
他们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摊前,锅中的糖稀在咕嘟咕嘟的气泡中越熬越稠,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甜香。
摊主腮帮一鼓,就将手中那团糖稀吹得蓬起,手指灵活地捏拉捻转,眨眼间就在指尖生出一只栩栩如生斗志昂扬的公鸡。
苏羡看得起劲,她已很多年没见过吹糖人的手艺人,眼前这一幕让她仿佛回到了自己还是孩童时的场景。
她转头,看见江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糖人,竟是比她还要沉迷。
“师傅,可否照着我夫君的模样,给我吹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苏羡注意到他的视线向摊主提出请求,只听摊主爽快地一应,便用一根细管挑起一团糖稀来忙活。
金黄的糖液凝固成型,将军模样逐渐诞生,阳光下跃动着琥珀般的光泽。
苏羡道谢接过,又将糖人塞在江涣手里,看不出他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不过他居然对着将军样式的糖人爱不释手,难道这就是古代版让人无法拒绝的奥特曼?
“看不出夫君竟这般喜欢糖人。”
“以前从未见过,今日见到觉得十分神奇,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让夫人见笑。”
苏羡听出了问题,看街上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糖人应该算不上新奇。
看她满脸疑惑,江涣轻笑补充:“幼时被管教甚严,几乎不曾出门,后来也没太多时间出门闲逛。”
听起来颇惨,苏羡心底多了点同情。
“那夫君快些尝尝。”
苏羡同情里还带着点验证猜想的私心,怂恿道。
“这样精巧,吃掉未免太过可惜。”
“不吃的话,化掉岂不更是可惜?吃掉至少还能感受到甜意。”
他顺从地轻咬下手中将军顶冠上的鹖羽抿在口中,甜意在舌尖攻城略地。
“夫君是不是很喜欢甜食?”
她看他不经意间微微翘起的唇角,笑眯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