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照顾
“哎呦——”那人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我本是一片好心,来替你家夫人瞧瞧病,你家这小丫头一上来就疑心我,说我来骗钱。”
他朝竹影努努嘴,“你可以问问这个老实的,我可曾收过半文钱?”
江涣闻言,先行了个礼,“先生恕罪,是在下管教不严失礼了。”面上虽客气,眼神中却带着些冷意,“既然先生已经替夫人瞧过,夫人身体可还好?”
“没什么大碍,风寒罢了。”他负手而立,“不放心,再让你们请来那位瞧瞧便是。”
江涣眼神示意,风翎引着郎中进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郎中忙进了屋,瞧了瞧苏羡的脸色,又把了把脉,向江涣回话,“夫人是受了风寒,按方抓几副药即可。”
江涣道谢,让风翎跟着去抓药,又看向屋中那位。
他衣服破烂,面上倒是神气,一件旧得发白的灰袍,穿在身上也有几分潇洒风流。两袖一甩,背着药箱作势往外走,还伴着几声铜钱相撞之音。
“罢了罢了,病已瞧过,我该走咯。”他冲竹影挤挤眼,“可记住提醒你家夫人我方才所说。”
“先生交待所为何事?”江涣问。
他轻晃头,却不说话。
江涣也不追问,只道,“先生既已出诊,不知诊费如何?我叫人取来。”
“我出诊不为诊费,只医有缘人。”他摇头晃脑,“不过——你要是过意不去,在我这里挂一贯钱以示感谢,我倒也可以收下。”他指指自己药箱一角。
江涣轻笑,从怀中掏出一贯钱,替他挂在原有的一串铜钱旁,“那就多谢先生了。”
这人嘿嘿笑了两声,就要离去。
“我送送先生。”江涣跟上。
“你我本无缘。”走至府门,一路没怎么说话的那人又停住脚步,看着江涣道,“但善人结善缘。我送你两句话。”
“第一句,送给你:刃不淬火,何以断丝?“他唇角含笑,盯着江涣,“第二句,送给你与夫人:镜不隐瑕,方能共鉴。”
说罢,他踱着步,伴着叮当的铜板之声渐去。
“主子,这人有些古怪,可否要查?”本该去抓药的风翎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
“不必了。如今需小心行事,无关紧要之人不要过多牵涉精力。”
江涣声音平淡,看了眼风翎道,“要你抓的药呢?”
风翎忙不迭从怀里把药方取出递上,“方子已经拿到了,属下这就去抓药。”
“抓完药回来去厨房把药煎了。”江涣吩咐道。
“我……我吗?”
“不然呢?我来煎?”他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如常。
风翎却是低下头不敢多说,“属下遵命。”
当他蹲在厨房里与药罐大眼瞪小眼,肚子里的闷气都化成了蛮力,手上的扇子呼呼生风,几次差点吹熄了炭火。
风翎心中不住地嘀咕,主子才说不要为无关紧要之事牵涉精力,怎么这种随便找个丫鬟就能做的差事也要落在他头上。
一碗琥珀色的汤药渐成,他的额上也冒出不少汗,小心着端起去找江涣。
“主子,药熬好了。”
到了苏羡卧房门口,江涣却止住步子,风翎正欲开口询问,又被他眼神制止。
药香淡淡,蒸腾的热气氤氲散开,江涣于门前静立,视线落在在榻上半撑起身子的苏羡脸上。
她在笑,不知是否因为高热,白皙的面颊上透出淡淡绯红,头发随意散着,有几缕不听话的贴在额前。明明是一副病容,却因她颊上的笑而生辉。
那般发自肺腑的笑,让她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生动。
他听见她语气轻快,对竹影道:“莫要再哭啦,我只是病一两日,又不是要死了。”
“奴婢蠢笨,带了假郎中来给夫人瞧病。”
“谁说是假的啦,他不是一眼就看出风寒吗?”苏羡煞有介事道,“不就是说话神叨叨的,兴许就是个人特色。”
“可是……”竹影眼泪还未止住,“我听不懂他说的,他还说要我给夫人带话。”
说到此处,她哭得更伤心了,“奴婢一心急,现在全忘了,就记住要剪什么线……”她眼泪扑簌簌下落,一颗颗连成了串儿,“我对不住夫人。”
“记不住说明不重要,还想它作甚。要怪就怪那人,不好好说话,就是不想让人记住。”苏羡一本正经。
梅香扑哧笑了,“夫人说得对。”她用肘碰碰竹影,“你看夫人都哄你半天了,可莫哭了。”
“再说,我这病治与不治过两日也要好——”苏羡说着说着突然止住,梅香和竹影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看,正见到端着药走进来的江涣。
也不知是因见到手里的药还是因见到他,江涣只觉她的笑一下子暗淡许多。
江涣的笑容也像是被药香熏出几分苦意。
“夫人若想早日好转,还需按时服下大夫开的药才是。”他温柔道。
苏羡这下不笑了。
“夫君真是体贴,还亲自将药送来,晚些我定会服下的。”她扮出几分柔弱。
不会喝的,看上去就很苦,苏羡开始思考晚些时候怎么掩人耳目地把药倒掉。
“趁着夫人尚且精神些,还是此刻喝了为好。”江涣把药递给了梅香。
“这药想必还烫,我待凉些再喝。”苏羡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江涣大概懂了她这般讨价还价为了什么,笑道,“现下药刚好是温的,再凉些入口难免更为苦涩。我已为夫人准备了蜜饯果子,夫人喝过药后含上一颗便不觉苦了。”
苏羡看他大有不看着自己喝下就不走了的架势,知自己大约逃不过,不大情愿地接过药来,眉头蹙起,眼睛一闭,咕咚咕咚一碗药见了底。
梅香手里拿着的勺子滞在半空。夫人喝起药来,竟有几分……豪迈。
在场几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苏羡把药碗放下,忙不迭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口中,这才有心思顾及左右,看到众人表情,才想起刚刚动作似乎有些不妥。
可她才不要用勺子喝中药,一口苦过再接一口,那和上刑有什么区别。
她又找回平素挂着的浅笑,柔声找补道,“虽自小日日喝药,却总是习惯不了这味道,喝的快些,受的苦便少些。”说罢又用帕子轻拭嘴角,一副凄惨病弱模样。
“夫人所言极是。”江涣附和。
不知夫人饮酒是否也如这般畅快,他想起了上次未能送出的桑洛酒,竟生出些遗憾来。
他也未多停留,只说她需多休息,送药之后关切两句,嘱咐过梅香竹影要悉心照料后便又离去。
苏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目前的状态也不适合在府上乱逛,夜探书房的计划看来也行不通,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她索性两眼一闭,又要睡起觉来,可毕竟已睡了半日,虽然因病没什么力气,却是也难再入梦。
她向候在床旁的竹影招招手,“竹影,你去厨房看看今日吃什么。”
竹影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夫人,厨房说主人特意吩咐过,给您备好了清淡的饭菜。”
苏羡一愣,他还真是体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