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游园惊梦
花斑虎逃走,朱由检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颓坐了下来。
方正化扑了出来,连滚带爬,来到他身边,担心主子,就要帮忙查看十一爷是伤势。
刚刚,朱由检动作太快,两个奴仆根本没时间反应。
马光年还趴在马上,也赶了过来,对于没能替主子效命,感到很歉意。
“十一爷,以后这些事,让奴才上就好了,你可别再轻易犯险。”
“就是,就是,让奴婢上就好了。”方正化跪在朱由检身边,都快急出眼泪。
朱由检摇摇头,他自己有分寸,刚刚机会出现在一瞬间,哪有时间发号施令。
他现在觉得很疲倦,面色苍白。
每次剧烈运动,胸口都觉得气闷无比,不断喘气。
另外一边的香琴,抱着孩儿,查看有无伤痕。
那孩儿被香琴抱在怀里,渐渐止了啼哭。
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身上没有伤痕,全耐穿得厚实,被花斑虎叼在嘴里,并没有受伤。
小儿饿极,张开小嘴就在香琴怀里找奶吃。
香琴小脸一红,立即将小儿还给老人。
老人接过小儿,带着大家给朱由检磕头谢恩。
朱由检面色微白,呼吸不匀,摆摆手,让大家不用客气。
随后让方正化帮忙看看孩他舅,死了没。
老者道:“老虎咬碎肩骨,还好没伤到经脉,休养几日就好。”
大家虎口脱险,都庆幸劫后余生。
老者姓张,这些都是他的家人或是徒弟。
张老班主和朱由检这般互道姓名,只知道他是朱家老爷,带随从在外捕猎。
朱由检坐了一会,调匀气息,站起来重新上马:
“走吧,这里危险。”
张老班主跟着朱由检等人,一起下山,在路上闲聊,朱由检才知道,张老班主他们是戏班,此次进京给宋老爷唱戏祝寿。
既然大家方向一致,邀约一起,有个照应。
大家找了一块带溪水的地方扎营,生起篝火。
戏班班主让侄儿生火造饭,米饭熟透,盛了米饭,先给朱家老爷几人送去。
朱由检几人也没推辞,接过米饭就吃。
戏班原也吃野菜充饥,米饭一般不舍得用。
大家吃饱饭,都围在篝火边。
张老班主带着儿子媳妇过来正式见礼。
张老班主两个儿子张大张二,媳妇姚氏桃氏,今日朱由检虎口救下的,正是小桃氏的儿子,那被咬碎肩骨的就是桃氏的二哥,桃钦友。
张二和小桃氏,给朱由检磕头:“愚夫/愚妇,拜见恩公。”
朱由检站起身来:
“快快请起。”
朱由检好奇地问道:“张老班主,你们唱什么戏?”
张老班主抱拳说道:“我们张家班原是唱秦腔,后来改唱昆曲,地方戏也会一点。”
此话一出,朱由检收起散漫的心境。
敢情这老者还是文化人啊,笑道:
“昆曲好啊,小时候,我常听爷爷唱。”
朱由检不由得回忆起小时候,伴随爷爷的温馨画面。
方正化暗自嘀咕,神宗皇帝朱翊钧什么时候会唱昆曲了?
“要不,来一段听听。”朱由检意犹未尽,如此说道。
张家班本来就是唱戏为生,吃饭的家伙,当然是拿得出手的。
于是叫来了家伙什,就在篝火前,拨弦弄笛。
张老班主:“私下里唱,咱就不添行头了。”
“无妨,不用装扮,随意唱一段就好。”
叫来戏班子的人,张老班主笛声先起,大媳妇琴声悠扬。
正是那《牡丹亭》选段,游园惊梦。
那张二亮了身段,踏步而唱:
“轻步来到石亭畔,目睹倩影花下眠。”
“幽香暗传,神欲醉,爱她貌更端,喜得接近天仙信有缘,惟望两心牵。”
唱罢,转圈。
小桃氏轻拢慢捻,款步在前,莺莺小口,歌声曼曼:
“看他十分面善,骤逢未免心惊颤。”
唱罢,二人相互插花转圈,站定,小桃氏以扇遮面。
张二挑开小桃氏的扇,唱:
“不必以香扇遮面,实在你风姿秀色,早已名传。”
“今天得见,令人意倒情癫。”
小桃氏云袖一翻(这里只有动作,没有服饰。)唱道:
“休得满口粗俗言,本是名门千金躯,岂可任你,意存妄念。”
唱罢,笛声琴声缓缓收尾。
朱由检闭目不言,香琴第一次看戏,竟深深入迷。
过了好一会,大家仍是不言,只听得篝火中,柴块之声噼啪作响,让人不知是梦是幻。
“好。”
朱由检带头鼓掌,几个随从也跟着鼓掌。
张家班乐师戏子一起鞠躬致谢。
朱由检怀里掏出银钱要赏,张老班主忙叫使不得,使不得啊。
朱由检看了一眼方正化,那太监立即把张老班长推开,二人勾肩搭背,嘀嘀咕咕,爷不差这点,非要他收下。
张老班长这才欢喜收下,怀里偷看,竟有十两之多。
次日清晨,朱由检让张家班把行李木箱,驮在马上,节省脚力。
张家班只有一只小毛驴,很多家伙事的确不好搬,就依言用了恩公老爷的马匹。
行至傍晚,才来到京城南城门。
这些天,离城逃难的居多,进城的很少,城门守卫没有过多盘查,就放了朱由检一行人进城。
“老班主,你们去哪里,我让马儿驮你们过去。”
“就在城西宋老爷家。”
“这几天京城不太平,却不知你说的宋老爷是何许人也。”
“去了就知道了。”
张老班主也不太熟悉,一行人很快来到宋老爷家。
来到宋家,其他人或许不熟悉,朱由检可是很熟,这家宅子根本不姓宋,原是朱由检的股肱之臣,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魏藻德的居所。
魏藻德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这座三进大宅院,还是朱由检亲自赏给魏尚书的。
门口小厮问明来意,知道是给老爷祝寿的戏班子,当即让他们进入宅院。
朱由检给随从示意,不要声张,他倒想看看,这宋老爷是谁。
好在宅院大,小厮带领他们,来到后院一处单独院子,搬出杂物,让他们落脚。
张老班主邀约朱由检等人住下,反正院子大,空着也是空着。
方正化等人没有主意,都看十一爷怎么说。
朱由检点头:“住下吧。”
于是朱由检四人,在东厢选了三间房,分别住下。
朱由检的房间是主人房,带有耳房,就让香琴在耳房住下。
他进入主房,换了一身道袍,叮嘱方正化和马光年,就在这里,别惹事,等他回来。
方正化和马光年不放心,要跟着朱由检出去。
朱由检不允,让他们守屋。
于是朱由检身着道袍,带着香琴去到前院。
前院这里,张老班主正在等宋家老爷,安排曲目。
看见朱由检出来,迎了上来:“朱老爷,你们这是去哪里?”
“没事,我带丫头出去添几身衣裳。”
“哦,那就不打扰了。”
这个时候,小厮来禀报:“张家班。”
张老班主躬身抱拳:“小哥有何吩咐?”
那小厮见老班主为人和气,笑道:“老班主不用等了,老爷今日怕是不回来了。”
“哦,方便透露一下是为什么吗?”
“老爷进宫见大王了。”
“哦,知道了。”
张老班主又和朱由检道别,自回后院不提。
朱由检听见小厮说他家老爷进宫,大致猜到了主人的身份。
能住这间宅子,自是闯贼的心腹大员,又能晚间入宫,自然也是亲近之臣。
加之姓宋,不难猜,定是那宋献策无疑。
“香琴,我们走。”
主仆二人,来到京城较为繁华的地方,买了一些日常穿戴,内衣外服,还有一些珠花、胭脂等物。
“公子,买这些干什么。”
“送给你的。”
香琴抱住一堆新衣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公子不言少语,还惯会疼人。
朱由检带着香琴走走逛逛,进入南北通货铺子,买了一些杂物,还买了一些新制的狗皮膏药。
临出门,看见柜台上有一把银柄拂尘,十分精致。
既是道士装扮,就得装得像一点。
出得门来,拂尘在手,感觉格调高了一截。
之后,朱由检拿出新买的膏药,扯了一片,挂在右眉,笑道:
“香琴,认识我吗?”
“你是?”
朱由检一抬膏药:“是我。”
随后拂尘一甩,踏步向前。
“公子,去哪里?”
朱由检头也不回径直向前:
“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