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教书,怎么成荡魔祖师了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5章 商路

清晨的瑶河县,港口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水汽中夹杂着船夫的吆喝声与商贩的讨价还价声。

刘贺站在码头边,眯着眼打量着这一切,眼中满是好奇与感慨。

他还记得八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时的瑶河县虽然同样位于南北商道的枢纽位置,商贾往来不少,但码头却显得拥挤而无序。

破旧的栈桥摇摇欲坠,船只杂乱地挤在一起,卸货装货全凭一通大喊大叫。

那些船工多半光着膀子,或懒散地坐在岸边,或扯着嗓子争吵,稍不注意,就会有人因为一两句口角而大打出手。

至于那些帮派地痞,更是明目张胆地在码头上横行,收保护费、设卡勒索,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只有那些拿着钢弩的差役巡视时,情况才会稍微好一点。

然而现在,刘贺却发现,瑶河县的一切变了个模样。眼前繁忙的码头依旧人声鼎沸,但却不再有那种压抑、混乱的气息。

无论是商队的车马,还是卸货的脚夫,都在指定的区域内有条不紊地行动着。

穿行于人群中的县卒身披甲胄,手持长戟,神情冷峻,巡逻的步伐整齐划一。

更让刘贺感到惊奇的,是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皆身着蓝色短袍,领口盘绕龟蛇纹,腰挂令牌。

他们并非只在一旁巡视,而是亲自指挥县卒和脚夫搬运货物、分流商队。

一边核对着货物名单,一边用清朗的声音发布指令:

“三号仓库装载灵植,注意别让火德修士靠近了!”

“这批药材要送往程府,立刻登记造册!”

“船队按顺序排列,不得争抢码头泊位!”

码头的栈桥上,几名文吏正细细核对着货物清单,旁边的脚夫们则将一箱箱货物抬上木制滑车,推向指定的堆放点。

刘贺站在一旁,他的目光被码头旁竖立的一块木碑吸引住了。

木碑高约两丈,漆黑的木料泛着油亮的光泽,上面刻着一行隽秀的篆书:

“瑶河河泊司告示”。

木碑下方,密密麻麻地刻着各种条文,大致是关于商队通行的规矩和税赋说明。

“凡南北商货,入瑶河港者,须提前呈报货目与数量,依货估税,税清则行。”

他还注意到,告示的最后一段写着:“若有需求,可请虚危道弟子护送货物,皆有明价。”

这样的规矩,让刘贺心生感慨。

他走南闯北多年,见惯了各处关卡税站。那些地方层层设卡,明面上税率不高,暗地里却是苛捐杂税、盘剥不断。

就如当年的黑沙帮,在水路上设卡收费,一趟便要被盘剥两次。

若到了港口,稍有不慎还会被衙役寻出问题,空耗时日银钱。

为了解决此事,何希言花重金培养了几位掌握「正心听」的官吏,能察人心真伪。

商户只需如实申报,便可迅速通关。少了那些繁文缛节与刁难盘查,对商人而言,省却了最为珍贵的时间。

“将修士们这般用在俗务中,实在是罕见。”刘贺心中暗自感慨。

修行者在他过往的认知里,或隐居山林寻求大道,或追逐权贵,成为州府大员的幕僚,甚至有些直接开宗立派,收徒传法。

换到别的地方,这些有「正心听」的修士,都能当个不大不小的官老爷了。

想到这里,刘贺不由得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一份货单,心中稍安。

“刘东家,这边请。”

这时,一个身着河泊司官袍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此前申报的货物已经核对完毕,可以直接安排搬运了。仓储的位置也已留好,若无意外,今天下午便能装船出港。”

刘贺一愣,忍不住问道:“这么快,就核对完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手脚利落地递上了一份文书:

“这些是货物清单与港口通行凭证,请过目确认。若有其他需求,比如货物装卸、护送人手等,也可随时提出。”

刘贺接过文书,低头扫了一眼,忍不住赞叹道:

“这般效率,真是闻所未闻。瑶河县如今的局面,怕是连州府都比不上啊!”

年轻人谦逊地笑了笑,道:

“过奖了。这些年多亏虚危道和应德书院的支持,才能有这个局面。”

刘贺一挑眉:“应德书院?”

“不错,”年轻人点头解释,“书院如今兴盛,每年不断扩招,凡是县里的年轻人,差不多都能进来读书认字。就拿我们河泊司来说,负责管理文书、核对账册的大半都是从书院出来的学生。别看他们年纪轻,识文断字不在话下,有些还能算得一手好账。再加上何大人亲自教导,凡事注重章法规矩,才有今日这般清明景象。”

“书院还能教出这等人物?”刘贺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笑着调侃道,“若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以为你是从哪家世家出来的公子呢。”

年轻人闻言,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我不过是瑶河县东乡一户农家的子弟,若不是应德书院收我入学,怕是至今还在田里耕地。如今能在河泊司任职,也算是托了何大人的恩德。”

刘贺正准备离开,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近来商路上听闻的一些传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阁下,听闻何大人治县,不但清剿盗匪,还将瑶河县的牙行也整顿了个底朝天,这事可是真的?”

年轻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刘掌柜说得不错。这件事,还是许县尉主导的。早些年,瑶河县的牙行鱼龙混杂,这些牙人仗着消息不对称,收买商队、隐瞒货价,甚至串通哄抬或压低市价,坑害的无论是商贾还是本地百姓,都叫苦不迭。这些乱象,许县尉上任后便下了决心要彻底清理。”

说到这里,年轻人稍稍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感慨说道:

“许县尉天赋高又不讲情面。他一出手,那些牙行里的头目吓得腿都软了。如今,你要是有别的需求,可以刊登在县报上。”

“县报?”刘贺有些惊讶,这又是什么东西。

“正是,”年轻人点了点头,“县报也是何大人亲自设立的,每旬印发一次,专门刊登县内的各种消息。无论是货物价格、商队行程,还是劳工雇佣、货物运输,全都一一列明,甚至连各地的市场行情都会刊载在上面。别说我们瑶河县了,这县报整个云州都流通起来了。”

这倒是和何希言没什么关系,这县报是庞景的主意。

五年的相处下来,他国子监太学生的身份早就瞒不住了。

其实按照规矩本来庞景该入仕为官的,可他性子狂傲,辞了学政的安排,跑到民间游历,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过了小半个虞国。

那些欺行霸市的牙行中介,一直是何希言的心腹之患。

许元康后担任县尉收拾了不少牙行牙人,却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那些把持着关键消息的人,总能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庞景便提出了京都报纸的做法,用这种方式来规范商贾往来。

庞景借鉴京都报纸的经验,结合瑶河县实际,创办县报,公开透明交易信息,规范商贾往来。

一开始还有人专门来破坏这一切。

可是某天晚上,许元康挨个挨个去拜访了那些闹事的人。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开始,那些人就像是变得痴痴傻傻。

经过五年努力,瑶河县的秩序焕然一新。

如今在重建的县衙之内,何希言与庞景相对而坐。

五年的光阴,让庞景在瑶河县扎下了根。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身着县丞的官服,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练。

那份狂傲依然存在,却已经沉淀成了一种内敛的气质。

他低头翻开经世录,这本国子监学政送给他的极品法器,如今还在发挥着作用。

书页间闪烁着淡青色的灵光,最终凝聚成一幅图卷。

庞景凝视着纸面,只见从荆襄道至黔中道,再至蒙舍诏的线路被勾勒得清晰无比。

“董伽死后,这条路终于成了我们手里的东西……”庞景低声自语,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

自从孙波国封锁了西域通道后,许多西域奇珍不得不改道蒙舍诏入中土。

何希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机会,联合彭氏家族的势力,着手开辟新的商路。

与董伽当年选择的水路不同,何希言将目光投向了白水江。

这条源自蒙舍诏高山的河流,向北流经黔中道,最终在荆襄道汇入瑶河。

虽然沿途山高谷深,地势险要,但胜在更加隐秘。

打通黔中道可不简单,为此还请了那位玉锋派长老温明语出手。

经世录书页上灵光流转,浮现出当年温明语在蒙舍诏铁壁山一战的记录:

“温长老于铁壁山一战,剑气纵横三十里,匪首血溅当场,余众尽散。”

这条商路的兴盛不仅仅是依靠官府和修士的力量,商人们的智慧与雄厚的资本同样功不可没。

陇地巨型商号聚宝金铺,背后牵连着无数京都豪商。这些豪商或为朝中重臣,或为世家大族,甚至还有几位隐世修士的影子。

聚宝金铺以雄厚的资金注入商路,迅速稳定了整个运输体系,修建驿站、扩展码头,甚至在蒙舍诏的几个重要交易点设立了自己的分号。

隐蔽的新商路,往往都是运转一些奇珍异宝。

每一件奇珍运往中原后,转手便能翻上数倍乃至十倍的价格,而聚宝金铺在其中获取的暴利足以支撑整个商路的运转。

在这条连通蒙舍诏的商路上,何希言无疑是最大的获利者。

身为瑶河县令,他名正言顺地控制着商路的关键节点。

即便要分给灵昭派一份利润作为庇护,付给温明语长老一份作为酬劳,还有分给彭氏的那一份,最后依然能够获取丰厚的收益。

这些年来,虚危道在瑶河县的势力也随之水涨船高,不断扩张。

一座座新建的书院、道观悄然林立。

何希言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上,那里依稀还能听见商队的车轮声。

神色沉静,却透着几分忧虑,他缓缓开口:

“云柯翁寿元无多了,前几日我去拜访他,居然连浑身的雷霆都收束不住,差点伤到后辈。”

庞景神色微变,沉吟片刻后答道:

“云柯翁的寿元确实快到尽头了。彭氏这些年仰仗他这位筑基老祖坐镇,一旦他出事,局势恐怕会变得复杂。”

何希言轻叹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话:

“复杂?我看是危机。一旦云柯翁不在,且不说彭氏乱不乱,而云州的举霞观主……恐怕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

庞景眉头微皱,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举霞观主?只是被若是趁云柯翁一走,他肯定会对瑶河县动手,我们恐怕难以抵挡。”

举霞观主,本名黎靖安,筑基初期修为。

黎靖安为人亦正亦邪,虽不喜滥杀无辜,却也从不在乎凡人的疾苦。

云州四县,各有各的靠山。

溇县是彭氏的根基所在,瑶河县有虚危道支持,州府所在的青林县是灵昭派的地盘,而黎靖安掌控的天霞县,原本也是繁华之地。

自从打通蒙舍诏商路后,情况就变了。

商贾们都往瑶河县涌,天霞县的市井几乎空了。

灵昭派的那些筑基修士才懒得管这些俗务。反正无论是天霞县还是瑶河县的商税,最后都要上贡给灵昭派。他们反倒觉得现在清静,更适合修行了。

但黎靖安可就不这么想了,这些年他眼看着天霞县走向衰落,心中早已怒火中烧,自己又没有能力发展。

只是云柯翁彭岫道行高深,黎靖安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云柯翁大限将至,肯定按捺不住了。

何希言眼神深邃而冷静:

“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温明语,他帮我们一是因为利益,二是觉得我背后有蜀山支持,实际上你我心知肚明。”

庞景闻言,沉思片刻后问道:“那你的意思是……需要新的盟友?”

何希言淡淡一笑,笑意中却带着几分冷冽的决绝。

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顿时一股炽热的气息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空气中有无数细小的火星在跳动,每一缕游离的灵力都似要燃烧起来。

“盟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能依赖的,只有自己。举霞观主觊觎瑶河县已久,外援未必可靠。若想守住瑶河县,我必须亲自突破筑基。“

庞景闻言一怔,随即抬头看向何希言。

那些游离的火星不断跳跃,时而凝聚成龙蛇般的火纹,时而又化作点点星火四散飞舞。

突破筑基,这是所有炼气修士的终极追求,也是最大的生死关口。

成则享三百年逍遥,败则修为尽毁,甚至有可能魂飞魄散。

片刻的安静后,庞景换了个话题。

“蒙舍诏最近的动作愈发频繁了。”

他扬了扬眉,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却并未喝,而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这些年,蒙舍诏的势力扩展得可真快。如今他们已经不屑再做孙波国的附庸,甚至敢打虞国的主意。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膨胀得有点过头了?”

何希言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在思索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庞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虞国和蒙舍诏这一仗要真打起来,规模绝不会小。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咱们这条商路怕是都得被波及。”

这句话若是旁人说起,肯定会被笑话。

毕竟蒙舍诏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在两个大国之间反复横跳的墙头草,然而庞景却认为蒙舍诏会主动进攻。

可改为“这些年来,蒙舍诏步步蚕食,兼并南方诸多小国,疆域迅速扩张。

而虞国和孙波国僵持不下,空耗国力。

何希言带着几分冷静的审视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庞景勾了勾嘴角,“我的意思很简单,把虚危道的弟子都撤回来,蒙舍诏这次的目标,绝不只是边境的几座城池,他们的胃口早就大得离谱了。边境一旦失守,弟子们非但无法守住商路,反而会被战事波及,连个全尸都未必能捞到。”

“你看得还是这般清楚。”

“看清楚是自然的。”庞景嗤笑一声。

“蒙舍诏的野心,连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些年能扩展得这么快,还不是因为孙波国把人都调到西域去了,再加上龚真人前年突破金丹,孙波国在蜀地的势力被击退,现在已经压服不了蒙舍诏。”

何希言知道庞景说得没错,从白水江沿线撤回虚危道的弟子,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不过”庞景忽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完全放弃商路。相反,我觉得,这次战事或许还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机会。”

“哦?”何希言微微挑眉,目光中透出几分兴趣,“说说看。”

庞景抿嘴一笑,眼中精光一闪:

“简单得很。战事一起,朝廷必然会向各方势力征调资源,丹药、符箓、法器这些东西的需求量只会激增。如果我们提前动手,集中力量生产这些东西,不仅能赚上一大笔,还能顺势和朝廷搭上线。”

“和朝廷搭上线?”何希言目光微微一凝,语气中透出一丝试探,“你是说,借战事之机,与朝廷建立联系?”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庞景双手撑在案上,目光炯炯,“灵昭派从名义上来说,还算大虞的忠臣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更重要的是——一旦开战,朝廷的背书就是最好的护身符。举霞观主黎靖安那人,野心大得过头,这几年一直对瑶河县虎视眈眈。可如果咱们接了朝廷的活,他还敢趁机发难?”

何希言目光微微一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

“你倒是想得周全。”何希言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不过,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炼器和丹药的事,我会先联系柏道人那边,让他们拨些资源过来。毕竟我们现在名义上属于灵昭派,要是和朝廷走的太近,恐怕会引起他们的猜忌。“何希言说着,思索着如何调动资源,转移整个县城的目标。

庞景闻言,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你以为聚宝金铺那些人当初跑到瑶河是干嘛?难道是看你面子?还不是打算试探一番那两位真人的打算。这些年他们二位倒是没什么大动作,行为也算得上恭顺,我们接些朝廷的活,也不算出格。“

这番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当初聚宝金铺选择在瑶河县设点,表面上是看中了这里的商机,实则是朝廷派来的探子。

这种微妙的平衡,正是瑶河县能够左右逢源的关键。

既要保持对灵昭派的恭敬,又要和朝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都要靠庞景这样熟悉朝廷的人来把握。

庞景离开后,书房内重新归于寂静。

何希言知道庞景虽然常常语出惊人,但偏偏点子出奇制胜,手段也相当高明。

既然他有把握把朝廷拉入局,确实可以用来拖延时间。

“黎靖安,蒙舍诏……”他低声念道,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这场风暴,终究会波及到瑶河县。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借势而起,虚危道想要立足,就必须在这场乱局中杀出一条血路。”

窗外,狂风呼啸,乌云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