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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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摘星岭大战契丹 李存勖三箭受命

推背图第十象颂曰:

一后二主尽升遐,

四海茫茫总一家。

不但我生还杀我,

回头还有李儿花。

朱温篡唐之后建立大梁,传诏四方不准再用大唐年号,各处藩镇畏惧梁主势力不敢抗命,偏偏有那四处藩镇仍旧奉唐正朔不肯改元,这四处藩镇乃是河中晋王李克用、成都蜀王王建、凤翔岐王李茂贞、广陵吴王杨渥。四位王爷传檄天下,要联合起来匡扶唐室讨伐大梁。要说如今九州四野,还有六处藩镇,乃是吴越钱镠、长沙马殷、荆南高继昌、福建王审知、岭南刘隐、幽州刘仁恭,而在北方却崛起一个辽东契丹。

辽阔的北方大地,白雪茫茫的大兴安岭山下,有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名唤潢水。这条潢水发源于大红山北麓的白槽沟,如同天上之水,激流而下,在群山环抱之中,曲折奔流,孕育出苍茫富饶的辽河平原,草原之上,水草鲜美,鸟语花香。潢水一路东流,与众多河流交汇,形成辽河。在潢水南岸,有一座山顶寸草不生的海金山,眼下,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正在山上的王庭之内不住摇头。时令已是深秋,塞北地带树叶金黄,衰草遍地,偏偏听闻边境来报,那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派兵杀来。

话说契丹乃是匈奴之后,当初分为八个部落,八个部落的首领轮流坐庄,每位在王位上执政三年,不料耶律阿保机当上王爷之后,却是不肯让位,愣是在王位之上连坐九年,这九年之内,他率领契丹各部,趁大唐内乱之际,不断向南蚕食边境,抢掠百姓,疆土日益广阔。

都护将军高思继统兵二万,出的山海关,一路向北来至蘑菇山,忽见前面逃难的男男女女,如同洪流向南涌来,妻寻夫,夫寻子,哭爹喊娘哀声遍野。高思继拍马上前,一问才知,前方已是出现诸多光头辫发的契丹人,抢人子女掠夺钱财。高思继眼见得百姓凄凄惨惨背井离乡,吩咐下去安置乡民,催动大军继续前行。

大军一路北行,登上摘星岭,岭北就是那莽莽苍苍辽东平原。这摘星岭山高谷深,临近辽东这一侧却是壁立如削,座座山峰直插青天。沿陡峻山崖劈山凿石,修成窄窄的山路,这山路曲途盘叠,坡陡弯急。幽深的峡谷之内,松涛阵阵。高思继留下万余精兵隐身在后山遮蔽之处,率三千精兵来至岭下。

摘星岭下驻扎漫天遍野的数万契丹大军,主帅乃是萧翰,手下却有一员猛将名唤阿兀骨奴儿。高思继令副将高思祥守住谷口,自己径率兵马一声呼哨向契丹大营冲来。契丹兵见到有人掠阵,呼啦一下围困上来,只见高思继一杆银枪似蛟龙出海,上下翻飞,见人便刺,躲闪不及的早成为枪下之鬼。高思继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正自杀得性起,忽见门旗开处,对方一员大将手提双锤,杀至近前。

来将正是那阿兀骨奴儿,阿兀骨奴儿哇呀呀怪叫,双锤呼呼生风,劈头盖脑向高思继砸来。高思继早就知晓番将的厉害,脚磕双蹬,双手握枪,闪避腾挪,让那大锤空走。倏忽之间,只见大锤从天而落,高思继不及闪避,长枪前指,刺向阿兀骨奴儿咽喉。阿兀骨奴儿急急举锤格挡,双锤在胸前一磕,只听一声响亮,高思继尺把枪头已被巨锤磕断。高思继双臂震痛,大惊失色,攥着枪杆,拨马便回。阿兀骨奴儿哪肯放过,随后打马追来。

契丹兵马跟着阿兀骨奴儿,疯也似大举跟来。高思继低头疾驰,进入谷口,前面就是那万丈陡壁。就在这档口,阿兀骨奴儿从后赶到,大吼一声:“南蛮子!拿命来吧!”两把大锤齐齐上举,向高思继劈头砸下。陡壁之上忽然垂下粗粗绳索,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高思继已是飞身离鞍抓住绳索,双足登上陡壁,借力上跃。阿兀骨奴儿大锤一击不中,收势不住,砸在高思继战马臀部,只听“噗通”一声,战马血肉模糊,倒地不起。峭壁之上,众人用力,将高思继高高拉起,几个起落,高思继已是登上了绝壁。

阿兀骨奴儿眼见高思继从眼前逃去,直气得哇哇怪叫,契丹兵涌到崖前,就要沿那陡峭山路攻上山崖。忽听身后传来哭喊之声,他回头一望,顿时怔呆。绝壁之上,石块如雨点般倾泄而下,乱石横飞,峡谷之内呼喊哀嚎,凄厉之声不绝于耳。阿兀骨奴儿神色沮丧,绝望望向天空,一方巨石如斗呼啸而来,直直砸向阿兀骨奴儿头顶,阿兀骨奴儿巨锤一挥,登时轰隆一声,火星迸射,巨石化为碎屑,散落四周。怎奈,石如雨下,阿兀骨奴儿左挡右击,肩部被那飞石击中,略一迟疑,一方巨石击中头颅,不消片刻,契丹一代名将已是成为肉酱,殒命摘星岭。

峡口外的契丹兵仍在涌入谷口,谷内的契丹兵却要逃出山谷,两下一个要进,一个要出,登时将谷口堵成一团乱麻。崖上的卢龙兵士趁机放箭,契丹兵士死伤一片。高思祥此时却帅大军转出山后,迂回到萧翰大营,放起火来。顷刻之间,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契丹营寨成为一片火海。萧翰冲出大营,与那高思祥杀在一起。

高思继在摘星岭上,见到契丹营帐处处火起,情知高思祥偷袭成功,令崖上的卢龙兵顺崖结绳而下,如狼似虎扑向契丹兵。契丹兵失去主将,哪还有心恋战,纷纷夺路四散溃逃。高思祥、高思继率兵前后夹击,只杀得契丹兵一万兵马死伤八千。萧翰率残兵一路狂退三十里,这一仗,杀得契丹兵心惊胆寒。

高思继吩咐部下,沿途一路放火,边放边退,待卢龙军回到摘星岭之下之时,关外已是一条烟火巨龙,绵延几十里。高思继又令人东进十里,将岭下南坡草场,一并放火焚烧。这一片草火漫漫,累计旬日方才罢休。

不表刘仁恭为高思继摆宴庆功,却说耶律阿保机见到萧翰败回,心中更加忧郁,天气渐渐寒冷,北方的草场本就不多,眼下刘仁恭又将霜降之后塞下的野草烧毁,如此多的战马如何度过这漫漫寒冬!此时夫人述律平款款走来,对他说道:“我契丹地广人稀,东至大兴安岭,西到阿尔泰山都是我家领地,与南蛮作战不可用强,可否请大王用我契丹良马换他塞南牧场?如若不成,再与那晋阳的李克用商谈不迟。天无绝人之路,大王尽可放心。”

耶律阿保机微微点头,令妻弟述律揼率一万兵马兵直抵山海关。大军来至关下,述律揼扬鞭大喝道:“对方来将!我大军到此,实出无奈,如今天寒地冻,关外已是没有马草,恳请将军放我入关,救我苍生性命!这等厚恩,我契丹人定是不会忘记!”

关上的守将乃是刘仁恭的儿子刘守光。刘守光一身戎装,站在城楼之上,只见关外契丹兵将身穿脏兮兮的皮衣,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远方的兵士散漫牵着瘦弱不堪的数匹战马,述律揼身边却有几位兵士看护着几匹矫健的骏马。刘守光明白,这必是契丹身处荒蛮之地,天寒难耐,如今又故伎重演,想要用宝马良驹换取几片牧草,想念至此,刘守光微微冷笑,这契丹乃是喂不饱的豺狼,一直侵我国土,杀我儿女,觊觎我中华大地,前些时日,他们让高思继杀了个灰头灰脸,好不解气!如今这番将述律揼送上门来,焉得不收!

刘守光探出身形,扬声说道:“既是如此,我华夏儿郎以天下苍生为念,请将军入关详谈。”

述律揼率几位大将手牵那几匹骏马进入关内,刘守光假意谈判,军营之内的长桌上摆上酒食饭菜,气氛倒是十分融洽。其实就是几匹骏马一片牧场,没有几句过去,双方已是基本谈妥,将军们开始端起酒杯吆五喝六起来,不多时,番将们已是东倒西歪,敞胸露怀。

刘守光微微冷笑,忽然起身,“仓啷”一声,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上。营帐外,伏兵四起,数十甲兵冲入帐内,几员番将稀里糊涂被捆绑起来。刘守光将述律揼等押上城楼。对城下的契丹人大声喝道:“尔等烧我房屋,淫我妻女,如今还想借我牧场休养生息!回去告诉你们番王,休得起兵再战!”

城外的契丹大军一见主帅被擒,登时你喊我叫,哭声一片,阵阵寒风之中,契丹人催动瘦马,离开山海关。

耶律阿保机无奈,一面令人急急赶赴山海关,给刘守光送去重礼,央求将述律揼等放回,一面令契丹大军西进云州,远离幽州。数日之后,契丹大军乌乌泱泱三十万兵马来至云州城外,云州一带山峦起伏,北面已是莽莽荒原。

晋阳的李克用正为四方藩镇无人响应起兵反梁懊恼不已,要说四处藩镇也是天各一方,联合起来却也并非易事,何况其他各处藩镇见到唐祚已尽,哪个还想多事,只求自己的小领地之内没有战火,兴复大唐自是成为一句空话!蜀王王建眼见得兴兵无望,向东方跪拜哭诉一番,在成都建立蜀国,割据为王。凤翔的李茂贞属置百官号称岐王,只因兵羸地蹙,不敢称帝,但他的妻子却让人称呼为皇后,凤翔也建起了皇帝仪仗。而晋阳的李克用却是发誓效忠大唐,坚决不肯称帝。

此时听闻耶律阿保机亲率大军来至云州,心念一动,这契丹大军处于北方极寒之地,尤其到的冬日,人们尚且有皮衣胡乱御寒,牛马牲畜没有了青草,自是冻弊无数。此时,自己向他抛出橄榄枝,给他饭食,岂不是能让胡人为我所用!

李克用亲自备上车驾来至云州,令人前往云州大营,请耶律阿保机到那圪东山下的古城镇见上一面。

这天午间,耶律阿保机一行数人来至圪东山下,只见李存勖迎出镇外。耶律阿保机抬眼观看,只见小小的古城镇,依山而建,镇内却有晋王安下的金顶大帐。帐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枪剑戟,甚是雪亮。

晋王李克用迎出帐外,与耶律阿保机携手进入帐内,两人分宾主坐在虎皮座椅之上,面前的桌案之上已是摆上了美酒佳肴。两人结为兄弟,握手言欢,约定在腊月酷寒之时,共同进攻大梁。晋王送给耶律阿保机数万金银财宝,还有无数的绫罗绸缎,而耶律阿保机则回赠晋王良马三千匹。

这边结盟完毕,晋王李克用高高兴兴回到晋阳。不料,那契丹人却不讲信用,转过身来投奔了梁王朱温,又从梁王那里得到大批钱财,买下粮草,安安稳稳过起冬来,刘守光此时也收下重金,将述律揼等放回契丹。

李克用懊恼不已,眼见得兴复大唐已是没有了希望,而自己的仇敌朱温却登基成为帝王,呼风唤雨!李克用心中气愤不已,后悔没有在古城镇将耶律阿保机扣下杀死,如今这忘恩负义的契丹狗却又与强敌朱温勾结起来!李克用越想越气,渐渐头疼欲裂,竟是奄奄一息。不料,朱温却令康怀贞率十万兵马杀奔潞州,将潞州的李嗣昭团团围困,李克用急令周德威前往救援,梁兵漫山遍野,竟是将周德威阻隔在潞州城外。

李克用自知时日不多,开始安排后事。他令周德威后退数里,驻兵潞州屯留县的乱柳重镇,同时,将弟弟李克宁、监军张承业、左将李存璋、右将吴琪、掌书记卢质唤到床前,立儿子李存勖为晋王,继承自己的衣钵。李克用对众人说道:“这个孩子志向远大,必定能继承我的遗志,完成我未竟事业,你们一定要好好辅佐他!”晋王强忍头痛,哆哆嗦嗦从床边取出三支令箭,交给存勖。只听晋王一字一顿慢慢说道:“这第一支箭,你要先去讨伐那刘仁恭,拿下幽州,他在后方捣乱,我就不能倾力进攻大梁。这第二支箭,让你讨伐契丹,想那耶律阿保机与我把臂而盟,结为兄弟,发誓要恢复唐家社稷,如今他违背盟约,与那大梁狼狈为奸,这样不忠不义的契丹败类,你一定要将他消灭。这第三支令箭,我交付与你,让你除掉我一生的仇敌朱温。儿子啊!希望你完成这三件大事,我死而无憾!”李存勖满脸泪水,郑重接过三支令箭,用力点头。此时,又听得李克用长叹一声说道:“李嗣昭眼下被梁国兵马围困在潞州,我等不到他了!待我死后,你与周德威等人拼死也要将他救出潞州!”说罢,李克用转眼看向弟弟李克宁:“弟弟啊!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好生辅佐!”

交代完后事,一代骁雄李克用慢慢闭上了眼睛,年方五十三岁。要说李克用死的真不是时候,潞州战事正酣,梁王朱温大兵压境,虎视眈眈,军中诸位将领得知如今是年轻的李存勖继任晋王,不禁纷纷摇头,窃窃私语,也不知晋阳在他这个孩子手中还能支撑多久,其实众人倒是希望年富力强、战功赫赫的李克宁担起重任。李存勖何等聪明,在父王灵位之前,对李克宁说道:“叔父啊!我一没资历,二没水平,更是没有威望,这晋王之位还是您老来当吧!”李克宁摇头说道:“侄子啊!这话何从谈起!你是先王嫡系儿子,先王已是有命,谁敢违抗!晋王之位岂是让来让去的!”李存勖六神无主,大哭起来。

文武官员前来参见年轻的晋王,李存勖身穿孝衣,正在父王的灵前大声哀嚎,捶胸顿足。众人在议事大厅之内面面相觑。大唐监军老臣张承业进入灵堂,将跪在灵前的李存勖一把拽起,对他说道:“不坠基业才是对先王的大孝之道!你这么失声痛哭,又有何用!”他让李存勖止住哭声,拭去泪水,出来接受文武官员的拜谒。

张承业站在议事大厅之内,搀扶李存勖登上晋王王位,宣读先王遗命,年方二十三岁的李存勖继位成为晋王。李克宁率文武百官撩衣跪倒,拜贺新王登基。晋王将军中一切事情交于叔父李克宁打点治理。而李克用的八太保李存璋则提拔为河东军城使、马步都虞候。这李存璋不负众望,除恶惩霸,将晋阳城治理的秩序井然。晋王李存勖为父王李克用建起灵庙,将三支箭矢藏于李克用灵庙之内,在灵前发誓,定要继承先王遗志。

却说李存勖成为新任晋王,然而军中诸位大将却不将这位年轻的晋王放在眼中,要知道当初李克用将行伍中的诸位英豪认作义子,这才有了十三太保,比如李存孝、李嗣昭、李存信等,这些义子们在军中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而李存勖方是二十三岁,可谓是乳臭未干,如何能弹压住各位将军!这些将军们心中对这位年幼的晋王极不服气,有的称病不出大营,有的见到晋王也不跪拜,其实他们是想让李克宁成为晋王,那李克宁如今是官拜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振武节度使,身经百战,位高权重,在军中威望极高。

冬日已过,已是阳春三月,古老的晋阳城渐渐春暖花开,城外的汾河开始潺潺欢唱。这天夜晚,李存颢独自一人来至李克宁的节度府衙,只见府衙之内,墙角的几株桃树正在盛开,满树的粉色花朵艳丽无比。李克宁的夫人孟氏正在院内训斥下人,见得李存颢进来,爽朗大叫:“我那好侄儿!看你老叔来了?”李存颢早就知晓这位婶娘性情强悍,不敢招惹,微微一笑,抱拳揖道:“婶娘安好!”一边说,一边快步绕过孟氏,进入中庭。

李克宁眯起眼睛,打量李存颢。要说这个李存颢,却是大哥的养子,身高八尺,面似银盆,体态威严,惯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手持一对竹节双枪。叔侄二人闲聊片刻,就听李存颢幽幽说道:“叔父啊!如今那梁王朱温兵发晋阳,晋阳可是危在旦夕!想我父亲李克用一生征战,东挡西杀,只可堪堪保的边境平安,眼下唐祚已尽,北有刘仁恭,南有朱温,而我家老晋王偏偏一命归天,我存勖小弟虽说是父王嫡亲孩儿,但是年纪尚轻,不谙军旅,偏偏又喜欢伶人唱戏,如何能保的我晋阳一方百姓!自古以来,兄终弟及,叔父您才是应该当这个晋王!况且您这个当叔父的还要向那小儿行跪拜之礼,这也不合五常礼数。叔父啊,别怪侄子多嘴,天与不取,后悔无及!”

李克宁却是个纯孝忠厚之人,听得存颢言罢,怒睁双目,拍案而起:“一排胡言!我李家世代以兄弟慈爱、忠孝爱国闻名天下,我大哥李克用已经将大业交付小侄,已是王命有归,我受遗命辅佐幼主,怎可妄言夺位!你再胡说,定斩汝首!”

孟氏听得中庭声音不对,疾步来至跟前,对李克宁喊道:“休得倚老卖老!颢儿也是一番好意!再说颢儿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这脑袋让驴给踢了!”

孟氏一边数落李克宁,一边将李存颢推出门外,悄悄对他言道:“这等杀头大事,却不要轻易言起,慢慢考虑。”

李存颢心神稍定,他本来看到李克宁大怒,心中一团烈火如坠寒窑,听得孟氏如此讲话,看来推李克宁上位并非天方夜谭!李存颢回来之后,与在世的几位太保等联络,这些人纷纷进入李克宁的府衙来见孟氏,说的孟氏颇为心动,而那李克宁却是惧怕这孟氏,怕他河东狮吼,如今孟氏让他取代李存勖,他只能唯唯诺诺,焉敢不听!

李克宁此时已是心动,晋阳城内暗流涌动,偏偏此时都虞候李存质触上霉头,惹得李克宁大怒,将李存质杀死,他要杀一儆百,竖起威望!他又请求兼任大同节度使,下辖蔚州、朔州、应州,晋王李存勖对叔父李克宁表面上是言听计从。

晋王府内平静异常,府内的石榴花此时也明艳起来,淅淅春雨之中,墙边的丛丛碧竹滴出清翠。只见史敬镕穿过厅堂,四顾无人,闪身进入刘老夫人宅内。刘老夫人乃是李克用正妻,与那晋王李克用相濡以沫,为人十分镇定机警,此时见到史敬镕这位李克用身边的亲信近臣进来,微感惊讶,示意史敬镕近前坐下,史敬镕上前一步,跪下请安,言道有要事相报。刘老夫人屏退众人,只听史敬镕慢慢说道:

前几日,王叔李克宁派人将我召入府中,他知道我多年以来追随晋王,乃是晋王亲近之人。王叔对我言道,少主年幼,李存颢等众位大将谋划立他为主,计划趁老晋王大丧之后,晋王进入节度府衙回拜王叔之时,将晋王扣留,杀掉张承业、李存璋,帅河东九州之地归顺大梁,将晋王李存勖、太夫人您、太夫人曹氏一并送往汴州。王叔让我作为内应,晋王府内一应消息告与王叔,许我高官厚禄。我佯为答应,感觉事情紧急,急急前来告知太夫人。

太夫人刘氏一听,面色大变。此事非同小可,眼下形势堪比当初上源驿一样凶险!太夫人款款站起,手抚史敬镕后背慢慢说道:“敬镕啊!您这是救我李氏一家性命啊!”她赶快将晋王李存勖唤来,一五一十告诉晋王。晋王眉头微皱,令人将监军张承业叫来。

张承业来至后宫,见到太夫人、晋王、史敬镕静静坐在屋内,气氛有些不太正常。只见太夫人手指晋王对他说道:“先王临终以前,将这位小儿亲手交付于您,如今听得有人将要有负先王重托,不管怎样,老身央求张公,不要将我母子送到大梁,给我孤儿寡母找块地方苟延残喘,我母子感念张公大德,绝不连累张公。”

张承业扑通跪下,结结巴巴说道:“老夫人,这是何话!老奴奉先王之命,定当以死相报!”

晋王李存勖将叔父李克宁的阴谋合盘端出,定睛看向张承业,缓缓说道:“叔父乃是至亲,亲人之间不可鱼肉相食,我主动退位,也就没有贼党作乱了!”

张承业怒睁双眼,满脸刚毅:“我张承业奉朝廷之命来至晋阳,当初崔胤要杀尽宦官,老奴受到先王庇护,得以苟活于世,我自会忠心护卫晋王。李克宁要把大王母子投入虎口,老奴焉何不管!除非除掉李克宁,方能保的老夫人您母子周全!”

晋王李存勖暗暗点头,当下几人一番密议。张承业出的晋王府,前往军中,找到八太保李存璋、假子李存敬、长直军使朱守殷以及吴琪等人,告知目前晋王面临的凶险,让他们不要轻易离开,暗暗做好准备,防备李克宁异动。

不表这边晋王暗暗布局,却说张承业不断向李克宁密报,晋王李存勖这里一切平静,没有任何异常。李克宁也不断进宫,面见晋王,偏偏晋王又对他提起让位之事,他当然不敢答应,不过心中却是暗暗高兴,看来这个小儿真的是胆小怕事,不堪大用。他至死也不会明白,年轻的晋王却是心机深沉,这是晋王的欲擒故纵之计,假如他立刻收手,也许历史将会重写,常言道利令智昏,此时他倒是驯养一帮死士,埋伏在府中,就等大渐已过,晋王来到王府,胁迫晋王,归顺大梁。眼看百日居丧已过,晋王却是迟迟没来,却见到张承业派人请他赴宴。

这张承业乃是大唐监军,为人老成持重,手中又无兵权,李克用在世之时与诸位将官交情却是很好,如今他置办宴席,常言道“席好摆,客难请”,李克宁等人却也不好驳监军大人的面子。二月二十一日中午时分,李克宁、李存颢等毫无戒备来至张府,高高兴兴进入内堂大厅。河东诸位将军纷纷来到,前来拜见王叔,让李克宁十分受用。

桌上遍布美酒佳肴,河东诸将落座之后,李克宁端坐首位,身边一左一右却是假子李存颢、八太保李存璋。酒宴之上,张承业频频举杯,眼看日影西移,已是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众将官喝的兴起,吆五喝六,而李克宁面皮之上也是微微发红,忽见张承业将右手举起,向下一劈,朱守殷、吴琪率伏兵冲入厅内,呼啦将李存颢围困,这边,李存璋仓啷一声拔出利剑,横于李克宁脖颈之上。

变起仓促之间,河东诸将相顾愕然,呆呆坐着不敢乱动,大厅之内雅雀无声。忽听脚步声响,晋王李存勖移步进入大厅,晋王来至叔父李克宁面前,手指李克宁,狠狠说道:“侄儿三次两番将这个晋王之位让与叔父,叔父言道不当这个晋王,而今,大事已定,叔父您却要将我母子送于那仇敌朱温,举国投降!叔叔啊!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父亲,你的兄长!”晋王却说越气,竟是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李克宁惨然一笑,脖子一拧,倒是豪横起来:“算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晋王转过身去,李存璋等人将李克宁、李存颢押出大厅,片刻之后,只见朱守殷将李克宁、李存颢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提到厅上。河东诸将虽说久历沙场,见惯了人头落地,但是此刻,却不禁暗暗咂舌,这年少的晋王却是不太好惹!

晋阳城内的内患得以消除,如今的河东诸将对李存勖是又敬又怕,再也不敢瞧不起这个毛头小子,不过,梁王朱温派来的大军还在围困潞州,李存勖的哥哥李嗣昭已是望眼欲穿。